第29章 ☆29.瘋子和瘋子們
瘋子和瘋子們
隔天,言稚雪和陸弈辰便登上了郵輪。
郵輪并不是什麽豪華的度假船,陸弈辰知道言稚雪并不喜歡奢侈與金碧輝煌的感覺,那會讓他感到緊張從而無法放松,因此他們登的只是一個觀光船,但房間很舒服,還有一個面向大海的陽臺。
言稚雪很喜歡這個陽臺,夕暮的時候,他在甲板上架出了畫架。
陸弈辰坐在他身旁看公文。
雖然說是來度假休息,但陸弈辰還是得處理公文。
陸弈辰好奇問道: “你有靈感了”
言稚雪就是死活畫不出卡洛的第三副畫。
難不成這會兒旅行幾天後開竅了
“沒有。”言稚雪道: “随便畫畫。”
陸弈辰挑眉, “不如畫我。”
“……啊”
言稚雪微愣。
陸弈辰勾唇: “開玩笑。”
言稚雪道: “我從不畫肖像。”
“為什麽”陸弈辰好奇,這難道是什麽藝術家的驕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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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稚雪: “……你忘了我的風格”
言稚雪的畫風一向被人吐槽陰暗扭曲,當然喜歡的人也很多,他們稱這為藝術,但無論多麽喜歡……反正也不會希望自己的肖想被畫上去吧,看起來怪不吉利的,還有點可怕。
畢竟言稚雪筆下的人從來都只是扭曲的剪影,看着就讓人毛骨悚然。
言稚雪垂眸道: “我不會畫人。”
陸弈辰搖頭道: “我不介意,畫是畫人是人。”
“……把你畫得像個魔鬼你也不介意”
“人有千面,我心裏也許同時住着魔鬼和天使呢”
陸弈辰自認自己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人的罪如貪欲等,他怎麽會分毫不沾呢
陸弈辰也只是和言稚雪随口聊聊,說完便又繼續低頭辦公。
言稚雪卻出了神。
下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在紙上打上了一個男人的輪廓。
陸弈辰辦公很認真,又也許他注意到了言稚雪的視線但也沒點破。
總之,言稚雪便這樣默默地畫着陸弈辰。
這是他第一次認真畫實物肖像。
黃昏的陽光剛剛好,陸弈辰就這樣翹着腿坐在他身前低頭一動不動地看公文,暮色溫柔地在他的白襯衫上鍍了一層金黃。
言稚雪仔仔細細地描摹陸弈辰的五官。
他過耳的頭發有些随意地散落,發尾被海風吹起,眼睛和身後一望無際的大海一樣被光影覆蓋。
眼睛是一副人像的精髓,言稚雪留到最後本想落筆,卻發現他忽然溺在那雙眼睛裏頭。
“怎麽了”
陸弈辰起身走到言稚雪身後,看見了他的作品。
陸弈辰忽然笑, “不像啊。”
言稚雪回神。
仔細一看畫像,确實和陸弈辰……不太像,雖然五官和身材是照着陸弈辰畫的,但氣質大相徑庭。
陸弈辰有些吊兒郎當,也有些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冷淡,只是這份冷淡與尖銳的鋒芒被他很好地藏了起來。
無論如何,這都該是一個讓人忌憚的人。
但在言稚雪的畫裏,陸弈辰就像是快要和身後的海水與天空融在一起了。
海水奔赴他而來,彩霞與紅雲為他配飾。
比景色還要溫柔。
如果是別人看了這幅畫定會覺得訝異——陸弈辰哪有這麽柔和
而如果是言稚雪的老師鄧老或者言稚雪的作品粉絲來看,只會更加訝異。
一向以畫風陰暗為名的言稚雪,是怎麽會畫出那麽……浪漫的畫
雖然畫家畫風突變也不稀奇,也有大師偶爾樂于嘗試別的畫風,但對于言稚雪而言,這确實還是有些不平常。
言稚雪臉有些紅,側身擋住了畫板, “所以我才說我不會畫人!你別看了,我待會兒就撕了!”
“別啊,我很喜歡。”陸弈辰揉了揉言稚雪的發頂,弄亂了他的頭發, “把眼睛畫上好送我呗。”
“送你幹啥……這是我的畫……”
陸弈辰調侃道: “送我我給裱床頭櫃上。”
“……”
神經。
言稚雪轉頭想把眼睛補上,下意識地又轉回去想看陸弈辰。
一轉随即吓一跳。
陸弈辰不知道什麽時候把臉湊到了言稚雪身邊,他這麽一轉差點就要鼻尖碰鼻尖。
兩人氣息交融,近得都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言稚雪愣了。
陸弈辰低聲道: “讓你看得更清。”
陸弈辰聲音很小也很沉,言稚雪卻只覺得一個激靈。
他在陸弈辰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
“你,你……”言稚雪啞聲道: “我看清了,你走開。”
言稚雪心髒快速跳着,有些顫抖地把眼睛給補上。陸弈辰此刻就站在他身後彎着腰,虛虛地環着他,是一個充滿了侵略性的姿勢。
言稚雪花一點時間才把眼睛畫好,但總算趕在夜幕正式降臨前結束,否則燈光就不清晰了。
而這期間陸弈辰一直保持着姿勢,極有耐心地看言稚雪畫。
“好了……”
陸弈辰在言稚雪耳邊道: “在你眼中,我是這樣的人嗎”
“我……”言稚雪有些緊張。
這會兒夜色已經漸深,晚上的節目——煙花秀開始了。
只聽見天空突然傳來“砰!”一聲,吓得言稚雪又一個激靈,接着便是一聲接着一聲,整個天空炸出了無數的煙花。
形狀與顏色各異的絢爛煙花把墨色的天空都給照亮,言稚雪注意力随即被移開,他愣愣地看着天空,瞳孔是一閃一閃的。
陸弈辰壓下了想把人抱進懷裏的想法。
“好漂亮。”言稚雪道: “可惜只有一瞬,時間太短了。”
每朵煙花高調地升到高處,驕傲地展現出最美的一面後便有匆匆落幕。
陸弈辰認真道: “沒關系,至少它最美的樣子你記得。”
言稚雪轉頭看陸弈辰。
陸弈辰眼神更加溫柔, “言稚雪。”
“嗯”
“你和煙花一樣,又不一樣。煙花不會想讓我藏起來,但你會。”
言稚雪愣住了。
陸弈辰什麽意思
他……他是在告白嗎
言稚雪腦子一片混沌,只覺得整個人緊張得呼吸都不順暢, “為什麽要藏起來”
陸弈辰逆着光,背對着煙花看着自己道: “喜歡的東西不都會想藏起來,占為己有嗎”
言稚雪不敢說話,也不知道要說什麽,他只是裝作沒聽到,愣愣地繼續看煙花。
陸弈辰也不勉強,不追問,甚至不點明,但該表達的都表達了,他會慢慢等。
他知道言稚雪需要時間和勇氣。
砰——
煙花繼續綻放。
陸弈辰和言稚雪繼續看,甲板上除了煙花的聲音,很安靜。
……
……
兩天後,船只靠岸,兩人去了新的小鎮景點閑逛,晚上夏雨雨便聯系了言稚雪。
言稚雪窩在陽臺的搖床裏和夏雨雨開視頻。
“你還記得之前我們說的,要繼續去調查工廠失火的案件嗎”
夏雨雨表情有些嚴肅, “監控都壞了,火是怎麽起的都不清楚,但是我托關系揪出了一個當晚值班的守衛,守衛嘴嚴實,但給了錢後還是老實招供,他說他依稀看見了縱火犯,但是還沒看清就被敲暈了。”
言稚雪手指一頓。
果然。
火災是人為的。
夏雨雨搖頭道: “中間花了一段時間和手段,具體的追查過程我發給你看了,但反正最後揪出來一夥人,都是些混道上的小喽喽,我直接把他們送到公安局去,他們就吓得招供了,他們說……他們是收了謝儒的錢辦事的。”
……
言稚雪愣了。
夏雨雨撓了撓頭道: “我知道這很難以置信,不過我已經再三确認,确實……”
“我沒有不相信。”言稚雪笑了笑,打斷道: “不知道為什麽……我居然沒有太意外。”
謝儒那個瘋子,做什麽都不意外。
言稚雪手攥住了衣角的布料,用力得關節都泛白。
瘋子。
真的是個瘋子。
“不過……有件事我覺得挺奇怪,追查這些并不簡單,而且我一開始也不知道從何下手,畢竟那些人可都是道上的,可是我能感覺到有人在幫我。”
“對方釋放了善意,我也不敢追究,只是默默地照單全收,我尋思着應該是……陸總的人吧”
言稚雪再次一頓。
“……應該是吧。”
不然也沒誰了。
結束了通話後,剛好陸弈辰也回來了,帶回了滿滿一袋子的面包。
“怎麽了”
陸弈辰放下袋子後察覺到言稚雪情緒不佳。
言稚雪開門見山, “你有暗中幫夏雨雨”
陸弈辰也直接回答, “嗯。怎麽了查出結果了”
言稚雪垂眸, “是謝儒。”
“……”
陸弈辰嘆了口氣。
和他猜的差不多。
“為什麽呢”言稚雪百思不得其解, “他再恨我,殺了我就是,為什麽會要陷害我父母”
說實話言稚雪直到現在對他父母的情緒都很微妙。
不上不下的,傷心不起來也不至于開心。
但得知父母是因為他和謝儒的糾葛才會死,他心裏很不舒服。
陸弈辰坐到言稚雪身邊, “他不恨你,他是愛你愛得扭曲發病才會這麽做。我猜,他其實也并沒有想要置你父母于死地,他原本打的算盤是你父母破産了,想必只會更加饑渴謝家的幫助和財産,那到時候你們無權無勢,你就只能和他結婚了。”
言稚雪一愣。
原來是這樣麽……
大概謝儒怎麽也沒想到,愛財如命的言父言母會因為破産而自殺。
他大概永遠無法理解出身貧窮,後又因為投資走大運一夜暴富他們的是什麽心情。
言稚雪嗤笑。
讓言父言母接受自己變成了他們口中低賤的窮人,這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所以他們死了,謝儒反而失去了兩個助力。但好在還有遺産,這個遺産條款也是謝儒哄騙言父立下的。
謝儒原本以為有遺囑在, A城沒人敢和他搶人,也算是穩操勝券了,雖然和自己預想的不一樣,白白背負了兩條人命。
但謝儒更沒想到,陸弈辰會回來并且搶走言稚雪。
謝儒的計劃就這樣泡湯了,所以他才會破防得去綁架言稚雪。
言稚雪問道: “你什麽時候猜到的”
“在言家破産的時候,所以我才會不着痕跡地幫夏雨雨。”
陸弈辰當時在國外被謝儒設計回不來,花了很多年才洗白了檔案。
而聽到言家破産的消息,陸弈辰一下就想到了謝儒的詭計,那一刻他想,多艱難都要回來。
他知道若是晚了那幾天,那這輩子他回不回來也許就沒區別了。
但陸弈辰想的沒錯,言稚雪和謝儒的拉鋸戰已經很多年,但若是最終還是輸了,言稚雪只有一個想法:拉着謝儒和他一起完蛋。
陸弈辰道: “而且扣除夏雨雨,我這裏也有了新的發現。”
“”
陸弈辰道: “還是賬本的事,你父母的賬本出了問題,我也确認是謝儒那邊派了人來調換。但有一個疑點。”
“嗯”
陸弈辰: “首先得有項目才能有賬本可以作假,那問題來了,那個項目一看賠率就很高以方便謝儒動手腳,但為什麽你父母會答應”
言稚雪道: “他們反正對謝儒很盲從,說不定是謝儒勸他們的。”
“不,正因為項目是謝儒的,所以他們肯定會尋求謝家以外的人去評估,畢竟謝儒于他們而言是賺錢工具,最終目的都是賺錢,所以他們肯定很看重項目本身的成功率。我會這麽說是因為,據我得到的情報,你父母原本是打算拒絕的。但兩天後,不知道他們見了什麽人,忽然就改變主意了。”
言稚雪也在思考,他父母身邊還有誰
難不成是他小叔那些人
陸弈辰道: “那個項目涉及了藝術投資,或許我們可以找一天拜訪鄧老,問問他有什麽頭緒。”
言稚雪點頭, “那等我告知鄧老一聲,他老人家平時不出門,我們這樣貿然登門問他生意的事,我怕他不高興。”
“好。”
言稚雪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他父母的事也算是有個交代了。
言稚雪呆呆地看着院子裏的花草。
片刻,他卻笑出了聲。
好可笑。
“謝儒為了讓我屈服于他……不惜做了那麽多嗎他對我到底是愛更多,還是占有欲和不服輸更多”言稚雪将頭埋進自己胳膊裏, “世界上那麽多人,他為什麽就盯着我,是因為我從小就不服他的管教嗎”
“陸弈辰……”言稚雪有些無助道: “我害死了我的父母,但我甚至不為此感到難過,我是不是很壞”
嘩——
陸弈辰直接将人攬入懷中,手輕輕拍着言稚雪的背, “不是你的錯,瘋子做的事總是不講道理,你不必去理解也不必去為此負責。難過不難過的……我只想問你,若是你死了,你父母會為此難過嗎”
言稚雪: “……我不知道,大概……不會吧。”
頂多惋惜失去了一個讨好謝家的工具。
“退一萬步說,你再難過人死也不能複生。”陸弈辰大手輕輕揉搓言稚雪的後腦勺, “無論過去如何,你恨不起來,難過不起來也好,就讓他們都散了吧,好不好”
言稚雪把臉埋在陸弈辰胸膛裏,靜靜地聽着陸弈辰沉穩的心跳。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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