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回

第十回

“不過公子真的很是厲害,我初時以為公子是修仙之人,卻不想你連酒都懂得釀,還釀得如此好喝,怕也不是一般的修仙之人。”鳳依依着實佩服這白衣公子。

“哦?你怎會認為我是修仙之人?”

“這還用說,若不是修仙之人,哪來的如此仙氣飄飄的功夫。”鳳依依想到他帶自己上山時利落又仙氣的身法,更是肯定自己的猜測。

白衣公子突然笑了,笑得眉眼彎彎,很是好看:“那你可看錯了,我并非修仙之人,只是略通一些靈術罷了。”

“原來你是散修啊!那更是厲害了呢!而且還不必受那些門派條條框框的束縛,倒是灑脫得很。”鳳依依喜笑而言。

白衣公子一怔,随即唇邊綻開一個歡愉的笑容,卻是轉了話題:“姑娘可還想飲那雙花酒?”

鳳依依驚喜不已:“敢情這裏有?”話訖,已秋波四顧而尋。

卻見白衣公子輕輕擡手,一壇如上次一模一樣的青花紋樣酒壇已在他手上。他笑着将酒遞交給一臉歡喜的紅衣姑娘。

接過酒,道過謝,鳳依依便迫不及待地拔開了酒塞,熟悉的甚為想念的清冽酒香撲鼻而來。

鳳依依剛想就着酒壇便飲,一個同樣青花紋樣的酒杯驀然出現在她眼前,遞酒杯的人白衣翩翩,淺笑晏晏,鳳依依卻突然為自己粗魯的行徑倍感丢人,臉頰竟又紅了,讪笑着接過酒杯致謝。

那白衣公子卻又拿出一個同樣的酒杯,微笑:“無它,只是想與姑娘共飲這壇酒。”

鳳依依一怔,以前她與寒殇同飲一壇酒,怎就沒想到要用杯子呢?這人果然有涵養得很。

但鳳依依倒也不是那般矯情之人,呵呵一笑,将尴尬掩去。為白衣公子和自己滿上酒,敬白衣公子:“多謝公子的酒!”

白衣公子微笑:“不必客氣,你喜歡便好!”話訖,兩人皆是一口飲淨杯中酒。

鳳依依由衷贊道:“好酒!”

白衣公子溫柔而笑:“你喜歡便好!”

待為白衣公子滿上第二杯時,白衣公子輕轉酒杯,淺笑開口:“冒昧問一句,姑娘怎麽稱呼?”

鳳依依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是只顧喝酒,都忘記告訴對方自己名字,也沒有詢問對方姓名,當真是失禮得很。

于是,趕緊報上姓名:“我叫鳳依依,鳳凰的鳳,依靠的依,鳳依依,你喊我依依便好。公子怎樣稱呼?”

白衣公子輕輕一揖:“在下葉子陌。”

“葉子陌?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名字好,與公子相稱得很。”鳳依依贊道。

“姑娘過獎!”葉子陌謙謙一笑。

兩人就着這漫山的金銀花,一邊喝酒,一邊閑聊六界趣事。

鳳依依銀鈴般的笑聲不時回蕩在這雙花林間,激起陣陣花香......

不知不覺間,一壇酒已見底。

葉子陌見鳳依依意猶未盡的樣子,不禁一笑:“這酒雖是好喝,但性涼,不宜多飲,改日再邀姑娘共飲,可好?”

鳳依依甜甜一笑,襯着酒後雙頰微醺的紅,點頭應聲:“好啊!”

驀然擡眸,卻已是黃昏,鳳依依內中一顫,倏然起身:“已經這樣晚了啊!不能再聊了,我得回家,不然爹爹又要訓我!說着,已起身向葉子陌辭別:“多謝公子的酒,咱們改日再聚!”話訖,人便要走。

忽然,手腕被一只溫暖有力的手拉住,鳳依依有些不解地看向葉子陌,葉子陌依舊微笑:“你住在何處,我送你可好?”

鳳依依本想拒絕,可想到天色已晚,自己回去還得一個時辰,但這白衣公子卻靈術了得,為了能早些回家,免得惹爹爹生氣,便應下了:“那便多謝公子了,我就住在栎陵山上。”

葉子陌唇角輕揚:“不必謝!”說着已拉過鳳依依,口中撚一法訣,不過盞茶功夫,兩人已回到栎陵山腳下。

鳳依依驚嘆:“好快啊!公子果然厲害!”

葉子陌含笑:“依依,你喊我名字便好!”

鳳依依竟是怔了怔,在暈霞峰上時,她讓葉子陌喊自己名字,倒未覺得什麽。這會兒,葉子陌讓她喊他名字,鳳依依竟是怎樣也開不了口。

平日裏,天天喊“寒殇”,倒也未覺不妥,可現在未及喊出口“葉子陌”這三個字,便已覺心裏怪怪的,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癢癢的感覺伴着“葉子陌”三個字自內心深處向周身漫延,竟是讓鳳依依有了一絲的羞赧,一抹紅暈伴了酒意燒得雙頰直發燙。

葉子陌見她這般羞澀,唇角的笑意更是濃了些,擡手便将紅衣姑娘一雙纖纖柔荑輕輕握住了。

驚得鳳依依一陣掙紮,卻是感覺一股清涼自手心漫遍周身各處。

少頃,葉子陌收回手,含笑:“失禮了,我覺得還是散了你的酒氣好一些。”

原來他在為我散酒氣,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呢?我又不會不許......可是寒殇給我散酒氣怎麽沒有這麽麻煩......這般想着,臉頰更是燙了。

這時,一只精巧的拇指大小的青花紋樣瓷瓶赫然出現在鳳依依眼前,鳳依依一愣:這小瓷瓶怎的跟那雙花酒壇一模一樣?

“送你!”葉子陌将小瓶遞交給鳳依依。

鳳依依眸光一亮:“送我?為何?”

“若你以後想見我,可注入這瓶中靈力喚我名字,我便會出現在你眼前,無論何時何地。”

葉子陌這話說的很是平靜,可卻激起了鳳依依內心深處一道道漣漪,尤其是那句“無論何時何地”,這無疑是最甜蜜的承諾......

鳳依依手中下意識握緊了那只青花小瓶,擡眸看向眼前這位白衣翩翩的公子,只覺得他白衣若仙,如夢如幻......

正不知該說什麽時,一聲熟悉的卻又略帶壓抑的聲音傳來:“依依......”

鳳依依吓了一跳,轉身看向聲源處,卻見一身青衣素然的寒殇就站在距離他們百步左右的石階上,一臉陰沉地看着兩人,鳳依依只看了寒殇一眼,便看出了他很不高興,非常不高興......心頭不由得一縮,忙向葉子陌道別:“我家人尋我來了,我得趕緊走了,下次再見!”

葉子陌依舊風度翩翩,微笑颔首:“好!再會!”

鳳依依一路小跑向寒殇,葉子陌含笑向一臉敵意的寒殇拱手後,潇灑而去。

鳳依依來到寒殇身邊,只覺今日的寒殇周身都散發着冰冷的寒意,不禁心下惴然:“寒殇,是不是爹爹尋我許久了?”

寒殇垂眸,低低說一句:“沒有!”轉身便走,看都沒看鳳依依一眼。

鳳依依這才三魂歸位,忙追上寒殇,不滿地嘟囔:“那你幹嗎這樣生氣?我還以為被爹爹抓個正着呢,哎呀......”鳳依依猛得撞上突然駐足的寒殇,撞得自己一陣趔趄,險些摔倒,還好,寒殇及時拉住了她。

“寒殇,你幹嗎突然停住,吓我一跳!”鳳依依撫住額頭,嗔怒。

寒殇眸光複雜地看着眼前有些炸毛兒的鳳依依,那眼神似憤怒更似痛苦,盯的鳳依依竟有些心虛:“寒殇,你怎麽了?”

寒殇用力握了握拳頭,臉色依舊陰沉地吓人,只是眸光已逐漸平靜:“那人是誰?”

鳳依依自是明了寒殇所指,她也沒想過要瞞寒殇,畢竟她并沒有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他叫葉子陌,便是那日送我酒的公子。”

“你今日特意去見他?”寒殇眸中閃過一抹苦色。

“特意?沒有,碰巧遇到罷了,其實我今日......”于是,鳳依依便将今日之事簡單講給寒殇,臨了,不忘囑咐:“千萬別在爹爹面前說漏我喝酒的事!”

聽完鳳依依的話,特別是最後一句,寒殇的臉色已慢慢恢複正常。他輕籲一口氣:“放心!”

鳳依依便開心地笑了,拍拍寒殇的肩膀:“我就知道寒殇你最好了......”

寒殇唇角輕揚,卻在看到鳳依依手中的小瓷瓶時,笑意瞬隐,他是看見葉子陌送鳳依依這個小瓶子的,他也看到葉子陌給鳳依依用靈力散酒氣,可他明明可以不用那般暧昧的方式......

想着,心裏不免郁結:“依依,那位葉公子靈力甚強,我們尚不明他底細,你還是需提防一些的好。”

“哎呀!你放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走了,走了,快餓死我了......”鳳依依推着唠唠叨叨的寒殇往家走去。

寒殇被她推着推着,臉上便有了笑意。

如此又過了三月有餘,寒殇的內傷已無大礙,因了母親內丹的緣故,靈力也是增進迅速。醫術方面,因他的确頗有天賦,又肯下功夫鑽研,現下,莫亦樓已逐漸教他施針,他悟性極高,上手很快,莫亦樓很是欣慰。

鳳依依除了曬曬草藥,做做飯外,倒也會随着寒殇聽莫亦樓講醫書,只是心不在此,倍感無聊。閑暇之餘,倒是經常拿出那青花小瓶擺弄,看着那小瓶,便不禁想起葉子陌那好看的、溫柔的笑容;想起他為自己驅散酒氣時四手相握的奇異感覺;想起他讓自己喊他名字時的溫柔語氣......

每每這時,鳳依依便會心跳加速,臉頰發燙:好想見他呢!可是見了他要說什麽呢?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是想見他,單純的想見他......

這大概便是少女情窦初開而不自知吧......

這日,莫亦樓将寒殇和鳳依依鄭重叫到跟前,問寒殇:“寒殇,你可還記恨朔海之林的那些人?”

寒殇一怔,似乎未料到莫亦樓會這般問他,思緒所及,他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先前那般的恨意,只是這輩子不想再見到那些人。

莫亦樓輕輕嘆一口氣,卻是袍袖一甩,一把襯了湛青色劍鞘的寶劍,赫然出現在寒殇面前。

莫亦樓看了身邊的鳳依依一眼,轉眸對寒殇說:“為師見你劍道有所成,只是為師于劍術方面着實不足,遂贈你這把‘傾護’,助你一臂之力。”

寒殇只是看一眼這把“傾護”,便覺靈力逼人,想來必是極珍稀之物,不禁受寵若驚:“師父,這......這劍太貴重,寒殇萬不能接受。”

“哎呀!寒殇,你跟爹爹客氣什麽,爹爹是你師父,師父送徒弟東西,若不是寶貝,哪裏能拿得出手,你快收下吧!”說着,便上前欲代寒殇接過。

誰知,手剛碰到劍鞘,便被一陣青光震了出去,若不是寒殇眼疾手快扶住她,便真要跌倒了。

寒殇一臉擔心:“依依,你沒事吧?”

鳳依依微微搖頭,卻是吓得不輕,起身便向莫亦樓委屈:“爹爹,你怎麽也不攔着點兒,這劍差點兒傷了我......”

莫亦樓卻是一笑,轉眸看向寒殇:“此劍認主,我既已将他贈與你,除你之外,它對任何人皆生戒備。”

話已說到此處,寒殇再不接受,未免矯情,于是,跪謝後,鄭重接過“傾護”,輕輕拔出寶劍,卻是帶了純淨靈力的湛藍色劍身,熠熠生光,着實是把難得的好劍。

“這劍真是好看,爹爹,它為何叫做‘傾護’?”

“這把劍的上古玄鐵是多年前一位友人所贈,我與你娘親見這玄鐵靈氣極甚,遂打造出這把劍,為它取名‘傾護’,意:‘傾盡所有,護心中所護’!”莫亦樓說這些話時,眉梢眼底盡是眷戀。

鳳依依看着這澄淨湛藍的寶劍,難得的安靜。眉目之間盡是對從未謀面的母親的思念,雖從未見過,但那是賦予自己生命的母親,那是為了讓自己擁有生命而付出她自己生命的母親,那樣好的母親,在鳳依依心中是至高無上的神靈般的存在......

寒殇靜靜看着面前這把名為“傾護”的寶劍:“傾盡所有,護心中所護......”

澄亮的湛藍色劍身上映出的是美麗靈動的紅衣姑娘的容顏。

寒殇心中一動,遂即收劍歸鞘,緊緊握住寶劍,漆黑如墨的眸子中盡現堅決卻不失溫柔的神色:當年是我無能,沒有護住母親,但今後我必傾盡所有,護依依你一世安樂......

莫亦樓似明了寒殇所想,不禁暗暗颔首:“寒殇,為師贈你傾護,願它助你護心中所護,但無論你做任何事,首先你要護住的是你的生命,你可明白為師心意?”

寒殇怎能不明白師父的良苦用心,很多事情師父阻止不了,但卻擔心他有性命之攸,所以贈出這把“傾護”,以此提醒他,無論如何,首先保住自己生命,這樣的情義,寒殇怎能不動容,怎能不銘記于心......

于是,寒殇撫劍跪地叩首三次,以謝師恩。

莫亦樓扶起他,含笑:“孩子,世間之事若沒有了生命,又談何傾護?”

寒殇鄭重應聲:“師父放心,寒殇明白。”

“好,你明白便好!”莫亦樓目露欣慰之色。

寒殇于劍道頗有造詣,這把傾護在他手中真真是物盡其用,如虎添翼。寒殇又是勤勉,平日裏除了鑽研醫術便是練劍,修行靈力,卻又怕鳳依依太過無聊,便總擠了時間陪她,哪怕只是陪她做做飯,曬曬藥,只要能看到她那絢爛的笑容,寒殇便很是滿足。他希望自己變得足夠強,這樣才能守護住這個美麗可愛的姑娘;這樣才能守護住這個小姑娘臉上那令他不斷沉淪的笑容;這樣才能早些忘記那些痛......為了這些,他必須也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強......

又是一個月圓夜,早已過了子時,但寒殇近來正在研究師父早些年的病例摘要,一時入神,竟不知已是這樣晚了。

忽然,一抹紅影自窗前飄過。

寒殇心頭一凜,提劍便追了出去。卻只覺那紅影甚是熟悉,像是......依依......

這般想着,寒殇眼皮一跳,剛要開口喊她名字,卻被一只手迅疾捂住了口。

寒殇下意識反抗,回眸,卻是驚住了:“師父......”

莫亦樓松了手,面上一片凝重。

“師父,那是不是依依?”寒殇指向前邊的紅影。

莫亦樓眸光甚為複雜地看着已漸漸遠去的紅影:“對,那是依依。”

寒殇還是吃了一驚,再次看向那紅影,那紅影雖脊背僵直,但卻飄行不慢。

“依依?她這麽晚要去哪裏?”

莫亦樓輕嘆一口氣,提步向那紅影追去,同時示意寒殇跟上。一邊走一邊徐徐開口,講了鳳依依出生時發生的事,講了鳳依依額上的那朵鮮紅妖媚的彼岸花印,也講了鳳依依可能是魔繭徹底蘇醒的藥......

那彼岸花印,初時,鳳娘用自己的內丹強行壓下了鳳依依體內的魔氣,但彼岸花印卻一直存在。後來,莫亦樓用了很多方法才将鳳依依額上的彼岸花印隐去。

卻不想,在鳳依依七歲的一個月圓夜,她竟無知無覺地飄出了栎陵山,來到栎陵鎮上。莫亦樓追上她時,只見她目光呆滞,身形僵硬,只有額上的彼岸花印幽幽生光,似乎她整個人就是被這朵彼岸花牽引而行,那火紅的衣衫,妖媚的彼岸花,在這寂靜無人的深夜分外瘆人。

莫亦樓見她這種症狀極似夜游症,所以不敢輕易叫醒她,更不敢貿然阻止她,于是只能一路跟随。可是他也明白鳳依依這種情形多半是因了體內魔氣難控,所以彼岸花現,控制了她的身體。

莫亦樓生怕她會因魔性傷人,所以盡可能的在他遇到人前便将人以各種方式支走,以免節外生枝。直至鳳依依力竭而暈,莫亦樓才将她帶回栎陵山。而對于晚上發生的事,次日醒來的鳳依依是沒有任何印象的。

自此,莫亦樓更是不敢輕易授她靈力,靈力越強,怕是魔氣更難控制。也更容易傷及無辜。此事,莫亦樓對女兒一直隐瞞,作為一個父親,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兒一生安樂無憂。于是,這一護便是護了十一年。

不過,近五年來,鳳依依出現夜游症的次數已是越來越少,基本控制在月圓夜陰氣最甚之時。今夜,恰巧被寒殇撞上。

聽完莫亦樓的話,寒殇眉宇之間的心疼多于震驚:那樣好的依依竟然要遭受這樣的折磨,今後她的路定然更是難走......

寒殇明白莫亦樓既能将如此隐秘之事告知自己,必是對自己信任之極。于是正言:“師父,自今日起,看護依依之事便交與我,您放心,寒殇定竭盡所能守護依依周全。”

莫亦樓甚是欣慰,他深深看一眼前方的紅影,眸底皆是化不開的疼愛:“老夫年紀已大,怕是護不了依依幾時了,往後,依依便靠你照顧了!”

寒殇心中一震,忙拱劍作揖:“師父放心,只要寒殇活着,定護依依周全。”

“好,好......如此,為師便放心了。你跟着她,不必太近,別讓她傷到人便可。若她力竭暈倒,便把她帶回家。”莫亦樓鄭重囑咐,眸中盡是心疼。

寒殇心中也是一陣難過:“師父,您放心!”

莫亦樓又看了一眼遠處的那抹紅影,終是輕拍寒殇肩膀:“那為師便先回去了!你們注意安全!”

寒殇應聲:“師父,路上小心!”

莫亦樓沖他擺擺手,便離開了:孩子大了,自己老了,終究還是只能放手!幸好,依依身邊有寒殇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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