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夏夜露深,幽然寂靜。
蕭臣夜話音剛落,衆人覺得身上一陣涼意竄過。
周湛:“什麽?”
他汗如雨下,強行鎮定下來,試圖保留“智囊”應有的體面。
“呵呵,你們不進去嗎?”
蕭臣夜垂了下眼。他終于正眼看向周湛,認出他是誰,擰着的眉頭并未舒展,道:“沒必要了。”
“有人收拾過現場。”
“不會留下痕跡。”
原濤和文之昭默契對視。
眼神交彙,未盡之語,滿是對蕭臣夜天賦的豔羨之情。
他們從不像他這樣,對玄學、非自然具有天然的敏銳機警,單憑在外頭一看一嗅,便能确定內部情況。
這也是為什麽,蕭家本家至今仍在勸他回去接受家業。
文家和原家的地位遜于蕭家,幾百年前附屬其下。
時代發展,社會變化,自然沒有過去的封建階級之分。文家、原家亦是出了不少優秀玄士,只是比起蕭家血脈中自帶的天賦,他們的子弟仍望塵莫及。
具有天賦卻浪費在庸庸之中,是一件令人扼腕的事。
——蕭臣夜在玄術世家眼中,俨然如此。
蕭臣夜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情緒變化。
周湛倒是着急起來,他生怕自己的存在感被忽視,重提舊話,看向他:“我說過,春雨樓會出事——”
“現在驗證了我的說法。”
周湛鼻孔高高擡起,臉色激動得漲紅。他已經做好準備,迎接主角團傾佩的目光,将他捧上神壇。
然而,主角團并如他所想。
他聽到原濤說:“我聯絡一下本家,看有沒有安排誰來過這裏。這清理的手段不會是普通人。”
文之昭:“這兩天我在春雨樓附近多轉轉。”
決心不再涉及玄術道學的蕭臣夜沉默一會。
他選擇加入同伴的行動。
周湛落了單,他被忽視,一時愕然。
最早問他“有預知能力”的文之昭看了他一眼,不算輕視,平鋪直敘:“你沒有玄道手段,不能參與。”
普通人和他們這類具有“玄學道術”手段的玄士不同。
他們沒有保全自我、求生掙命的能力,便不應該介入。
周湛怎能讓機會白白溜走!
他說:“我雖然沒有什麽玄道手段,但是我會預知!具有先知能力總可以幫上忙吧!”
蕭臣夜愣了下。
他對這個矮子沒有太多好感——尤其是此前聚會結束後,他陡然出現,瘋言瘋語一番,在場人無不是一頭霧水,而後,他又如臨大敵般,灰溜溜離去。
前前後後,疑窦重重。
奈何,周湛“預知”到了春雨樓的跳樓事件,蕭臣夜不得不開始重視他所說的話。
蕭臣夜依舊不願相信阮栀學姐本該死在那場聚餐上。
如果事情真的像周湛所說,他難辭其咎。
畢竟,從一開始就是他執意邀請阮栀前來參加飯局。
……
周湛喜憂參半地回到宿舍。
深夜,寝室內鼾聲連連。
他勉勉強強地參與到主角團接下來的活動中,捉鬼打鬼的活動由主角團來幹,他只要動動嘴皮子說點“預知劇情”即可。
事情發展與他設想中的差不多。
可是周湛知道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劇情筆記本揣在兜裏,他摸出“春雨樓跳樓”的那段。
左思右想,還是沒能想通:作為男主重拾玄道的第一個新手案件,春雨樓惡魂是蕭臣夜及男配文之昭、原濤的練手劇情之一。
結果呢?
人到春雨樓,籃子打水一場空。
連惡魂的頭發絲都沒見到一根。
周湛甚至懷疑自己記錯劇情。
他喃喃:“不應該啊……”
=
蕭臣夜無聲站在大教室外,聽着講臺前教授唾沫橫飛地講課。
透過窗戶,一眼望見,阮栀坐在前排,她認認真真地做着筆記,時不時與身旁女孩輕聲交流幾句。
日光傾灑,如同海藻般柔亮烏黑的長發垂在頰邊,一雙美目低垂,濃睫如扇翕動。
盛夏的陽光從不吝啬。
它大膽張揚地落進凡塵,仿佛就此拂去那場被校方禁止談論的跳樓事件帶來的陰翳。
課時結束,學生陸陸續續走出教室。
阮栀慢了一拍,她收拾着桌上雜物,擡頭注意到蕭臣夜。
英俊青年似乎難以啓齒,他遲疑片刻,終于開口。
“阮學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阮栀:“……”
她沒有接話。
蕭臣夜只好兀自說下去:“上次聚餐時,你有沒有覺得那家火鍋店有什麽不對勁?”
周湛預知的“阮栀必死之局”并未發生,想要查探真相,問當事人是最好不過的辦法。
蕭臣夜不能将這個任務拜托他人。
他獨自前來,忐忑開口。
阮栀蹙起眉頭:“那家店有什麽食品問題嗎?”
“食材過期?火鍋湯底反複使用?”
頓了頓,美麗女孩臉色奇怪,“還是消防不過關?”
“……”
蕭臣夜一句話也憋不出來,絞盡腦汁想着如何以普通人能接受的說法,解釋那天聚餐可能存在的靈異狀況。
“那天你有沒有覺得什麽不同尋常的——諸如,手機信號不好、氣溫低,過于潮濕這類的……”
蕭臣夜平時說話從不會像這樣,用上反複的描述。他越說越沒底氣,最終,無奈地朝阮栀笑了下。
“我說的是不是讓人困惑?”
阮栀直說:“學弟,你一直讓我很困惑。”
漂亮女孩皺起鼻子,她的聲線柔軟清亮,語調毫不客氣,“我不太明白你的來意。”
氣氛陷入死一般的靜默。
蕭臣夜身心沉浸在“自己可能讓學姐對他的印象分持續降低”的恐慌與愁苦中,他忽略餘光裏,偌大階梯教室外玻璃窗上閃爍過的冷涼鋒芒。
“……”
最終,他只能說:“我有個朋友,聽說那發生了點靈異事件。”
“不知道你當時有沒有受到影響。”
阮栀微不可察地抿唇。她的火鍋店聚餐記憶很少,依稀記得自己喝了酒,在學妹小桃的陪伴下回到宿舍。然後,狠狠地睡了一覺,醒來頭暈腦脹,吃了止痛片。
舍友溫雅調侃她酒量淺,千叮萬囑要她将來不許沾酒。
她說:“我和你們一樣,在包廂吃飯,中途上過一趟廁所。”
話音落下,阮栀遲疑一會,她隐隐約約記得自己……
在衛生間裏補了個妝?
再多的記憶沒有,一切都像蒙上紗般朦朦胧胧,也難怪溫雅不讓她再碰酒。
教室內,他們的談話沒有旁人介入。
接近飯點,學生們匆匆趕往食堂幹飯。
此時此刻,教室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蕭臣夜說話時,情難自禁向心怡學姐的方向靠近。
異常發生在下一秒。
階梯大教室後方的玻璃驟然多了幾條裂縫。
蕭臣夜本能地朝發出清脆破碎聲的窗看去。
正午時分,陽光豔麗,玻璃潔淨。
一道黑黢黢、柔軟、延展性極強的觸手驀地出現,黏膩而潮濕地留下痕跡。
蕭臣夜瞳孔緊縮!
他身上攜帶的家族法具,腕上紅繩。此刻炙熱沸騰,嗡嗡震動,燙得幾乎要燒出一層水泡。
那條觸手周身籠罩着漆黑霧氣,仿若無形,如同煙霧。
它位于阮栀的背後,在她的視線盲區。
眼看那條觸手擊空而來,将要抽打到女孩的雪白後頸。
蕭臣夜目眦盡裂:“學姐!”
青年面露惶恐,試圖将她拉開。
誰料,那條觸手并未目标線路那般,直擊阮栀柔軟、脆弱的雪色脖頸。
它選擇停滞。
緊随其後,蜷動觸手尖尖,撫過女孩烏黑t的發頂。
阮栀毫無察覺身後的異樣。
她只錯愕于眼前青年的一系列動作。
蕭臣夜面上情緒急劇變化,伸出的手臂停留在半空,險險要握住她的手腕;破口而出的“學姐”兩字接近嘶啞,充滿恐慌;以及,這一刻,他依舊緊繃的面部表情,瞳孔縮如針尖。
她扭頭看向後方。
空無一人。
她:“……”
再扭頭看向蕭臣夜,阮栀謹慎地退後半步。
“學弟,你剛才是……發瘋了嗎?”
英俊青年目瞪口呆,看到那條籠罩在黑霧中的觸手再度出現在她的身後,極其得意地蜷縮、舒展。
像一朵開得燦爛的花。
蕭臣夜吞咽喉嚨,怔怔,無言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