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後宮無後,平日裏的事情都由周貴妃在打理,隔一段時日便去向太後彙報。
蕭俞的私庫也記在她那裏,平日有什麽進出,那邊都要記錄。
徐幼瑤就去同她說明了情況,周貴妃正拿着剪子修剪花枝,聞言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多言。
甚至派了一個宮人領路。
進宮這些日子,每每遇見周貴妃,她總是不怎麽說話,好似對周身一切都不怎麽感興趣。
便是安美人,還偶爾在蕲春殿不遠處徘徊,假裝路過。
徐幼瑤去私庫挑了一些布料,宮裏養有手藝極好的繡娘,平日裏後妃的衣裳都由她們定制。
又承了陛下一樣恩賜。
雲瑞殿裏,她吃了一口清甜的西瓜,琢磨着接下來的事。
于是第二日,當蕭俞坐下來拿起筆,徐幼瑤殷勤地湊過去,占據了平日允德公公的位置。
稍稍挽起一點袖口,露出一小截雪白皓腕,她拿起墨石磨墨。
身邊飄來一陣熟悉的淺香,蕭俞動作微頓,掀起眼皮看她,漫不經心道:“無事獻殷勤,說吧,做什麽壞事了。”
徐幼瑤臉皮一紅,悻悻道:“……沒做什麽壞事。”
混着清水析出濃濃一層墨汁,蕭俞提筆沾了些許,在白紙上寫字。
字跡勁瘦有力、筆鋒凜然,倒與他整個人略散漫肆意的性子不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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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瑤磨墨的動作不知不覺停了,反而盯着他側臉,呆呆地欣賞起來。
額頭飽滿,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尤其那一雙鳳眸斂着,裏面卻藏着難測的深意。
“你再看,孤便沒法落筆了。”
他略帶戲谑的聲音響起,徐幼瑤才後知後覺自己方才做了什麽傻事,恨不能有個地縫讓自己鑽進去。
好在蕭俞沒有繼續調笑,仍是專注在政事上,徐幼瑤松了口氣,過一會兒便覺手腕酸極了。
磨墨也不是容易事呢。
瞧着硯臺裏已蓄了不少墨,她便放下墨石,揉着手腕走到另一邊。
“過會兒讓他們傳膳,你先去裏頭玩會兒。”他盯着自己寫出來的文書,查漏補缺。
偏殿裏有毛茸茸的胖橘和美味的糕點,徐幼瑤掙紮了一下,想起自己遙遙
無期的寵妃之路,堅定道:“不,臣妾陪陛下。”
蕭俞停了一下,頭也沒回地道:“随你。”
允德猜測着他心思,端了個小凳過來,蕭俞什麽都沒說,算是默許了。
徐幼瑤便雙手撐着臉,安安靜靜地等他處理完好一起吃飯。
等啊等,意識便漸漸模糊了。
夏日傍晚,氣溫降了一截,殿裏格外安靜,角落裏的冰咝咝冒着涼意,好不惬意。
蕭俞拿起玉玺蓋了章,轉頭正欲出聲,卻見身邊的美人已經睡熟了。
“……”
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側着露出一半泛紅小臉,細密的睫毛落下一層溫柔陰影。
睡着時呼吸極淺,似一朵花輕輕合上了花瓣。
蕭俞眉峰微揚,盯着她被蹭起的廣袖外,那一截白嫩得能掐出水的手臂。
他便随手執起桌案上的毛筆,沾了墨,思索片刻,在那片雪色上寫下兩個字。
許是毛筆蹭得皮膚有些發癢,徐幼瑤輕咛一聲,緩緩睜開眼,正與他對上。
二人同時怔住了。
蕭俞如此近地瞧見那雙婆娑水眸,又因剛睡醒的緣故,還帶着幾分不谙世事的純粹。
紅潤的唇微微張着,她挺直了上半身,從這個角度,便恰能看見一片雪白的鎖骨,還有底下高聳的柔軟胸脯,再往下,是纖細不足一握的柳腰。
蕭俞眸色深了深,忽有些口幹舌燥。
“陛下,傳膳嗎?”
允德算着時辰從門外進來,問了一句。
旖旎的氣氛瞬間碎了滿地,徐幼瑤昏沉的腦袋驟然清醒,忙起了身,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旁。
蕭俞适時掩住眼底暗色,聲線微啞:“傳膳吧。”
吃了飯,徐幼瑤沒直接回雲瑞殿,而是到太後的長寧殿誦經去了。
太後誠心禮佛,偶爾便也帶着宮中後妃一起。
她到時,周貴妃和安美人已經在了。
見她姍姍來遲,周貴妃只是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安美人卻忍不住酸道:“莫不是蕲春殿的飯菜好吃些,竟吃了這麽久。”
徐幼瑤日日出入蕲春殿,旁人想不知道都難。
她認真比對了一下:“其實差不多的。”
“飯菜既差不多,那想來是蕲春殿比長寧殿更好些,不然怎麽來得這樣晚。”安如郁眉眼瞧着淡雅,
說話卻不知怎麽總有種陰陽怪氣的味道。
就是徐幼瑤這樣的腦子,都不大開心地蹙起了眉。
聽見動靜,太後從佛堂走了出來:“既都來了,便進來。”
當着太後面,安如郁也不好再說什麽,只是看着跪在自己右前方的徐幼瑤,心裏嫉妒地冒酸水。
憑什麽一個後來的,承的恩寵卻比她多。
徐幼瑤捧着佛經跪在太後後方的蒲團上,微垂着眸子認真誦讀。
因捧着佛經,廣袖便滑落下來,露出潔白無瑕的手臂。
手臂上黑乎乎的兩團,像是兩個什麽字。
安如郁馬上瞪大了眼,盡力看去。
禮佛需靜心淨身,身上有這樣的髒東西,可是大不敬的。
趁着誦經告一段落,她立即小小驚呼一聲:“瑤妃!你手臂上是不是有兩只蟲子?”
徐幼瑤心裏一驚,忙低頭去看,卻只見兩個筆跡分明的毛筆字……
趕緊拉下袖子遮了遮,目光微閃,緊張都寫在了臉上,支吾道:“不是蟲子……沒什麽。”
她這一句好似“此地無銀三百兩”,更令安如郁起了疑心,硬是湊了過去:“我瞧着總不對勁,還是讓我看看吧。”
徐幼瑤死死捂住袖子:“不……不必了。”
一番動靜驚動了太後,她睜開眼,神色沉了下去:“佛堂之下,豈容放肆。”
到底是執掌中宮多年的女人,板着臉一發話,其他人便都息了聲。
安如郁仍扯着徐幼瑤袖子,解釋道:“我瞧瑤妃手臂上有字,想着怎麽沒洗幹淨,豈不是對佛祖的不敬麽。”
徐幼瑤漲紅了臉,在衆人目光之下,只好慢慢挪開摁住袖子的手。
安如郁趕忙一把掀開,露出那兩個字。
——“蕭俞”。
“陛……陛下的名諱?”安如郁傻眼了,半晌反應過來,惱羞成怒,“你……你怎好将陛下名諱寫在自己身上,還帶到佛堂來,簡……簡直不害臊!”
這狐媚子,真真是不要臉極了。
徐幼瑤一時不知怎麽解釋,想來應該是下午睡着時,陛下寫的?
周貴妃卻是看着那略有些眼熟的字跡,眼底有幾分複雜之色。
氣氛沉凝之時,太後忽然笑了,還拿手掩着唇,笑聲卻是不斷傳出來,顯然心情極好。
将徐幼瑤拉了起來,邊親昵道:“這是陛下自己寫的?”
“這混球,如何也會玩這種小把戲了。”
還挺有情趣。
安如郁傻眼了,怎麽會……陛下自己寫的!?
陛下何時會同後妃這樣親近嬉鬧了?
她面上顏色青青白白,方覺自己鬧了好大一出笑話,咬着唇,不敢多言。
太後也沒理會她,任她跪着,只拉着徐幼瑤,低聲問:“只有這裏麽?可還寫了什麽別的地方?”
那語氣裏竟透着幾分期待。
寫手臂上被人看見已很丢人了,還能寫在什麽地方。
徐幼瑤臉皮通紅,搖搖頭,聲如蚊吶:“沒……沒了。”
接着便聽見太後嘆了口氣,嘆得頗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