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天牢濕冷, 陰氣又重, 安如郁再怎麽也出身二品尚書之家,哪裏受過這種苦。

便是周沅君當初, 也只是在冷宮裏被賜死。

後妃該是多大的罪, 才要被押進天牢。

她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

安如郁白着一張臉, 心裏怨恨地縮在角落裏, 只盼着父親快來救她。

安尚書收到消息時,着實怔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他費盡心思将這個女兒送進宮裏, 到頭來卻一點助益都沒有。

如今寵沒争到,竟還惹怒了陛下。

安尚書趕到時,面色不算好看, 硬着頭皮朝着蕭俞行禮求情。

安如郁只能隐約看見外面的一片衣角, 像是瀕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父親,父親救我!”

安尚書偷偷瞥了眼蕭俞的神色, 悻悻道:“陛下,如郁這孩子若是哪裏惹您不高興了, 盡管教訓就是,您是天子, 何必同她置氣。”

“安尚書這是在求情?”蕭俞淡淡道,面上看不出喜怒。

安如郁畢竟是他親女兒。

安尚書猶疑了一會兒, 嗑下頭去:“陛下,老臣夫人就這麽一個女兒,從小視若珍寶,若是如郁出事, 真不知她母親該如何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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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望陛下高擡貴手,饒這一次吧。”

說到動情處,竟聲淚俱下。

蕭俞勾勾唇,看戲道:“感人至深,既然安尚書求情,孤也不好太絕情。”

安如郁眼前一亮,雙手抓緊了牢門,伸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她就說,父親為陛下鞠躬盡瘁,陛下不可能不給他面子。

安尚書心中大喜:“老臣謝……”

“先別急着謝恩。”蕭俞打斷他的激動情緒,懶懶道,“求情可以,孤準了。”

他擡起的眼裏帶着深不可測的暗色:“官袍脫了,滾出京城。”

笑容倏地僵住,安尚書剛擡起一點的頭又猛地嗑了下去,急吼吼道:“陛下明鑒,老臣絕無別的意思。”

“老臣管教不嚴,致使小女沖撞陛下,是她不懂事!”

他咬咬牙,一狠心道:“但憑陛下處置,老臣絕無怨言!”

“父親!”

安如郁眼底光芒消失,頓時慌張起來:“父親,你不能不管女兒!”

安尚書狠心

不去看她,伏身跪着,耳邊都是安如郁的哭喊聲。

他與夫人确實就這麽一個女兒,但府中尚有嫡子庶女,不可能拿整個安家去作交換。

沒看到父女情深的戲碼,反倒是演了一出大義滅親。

蕭俞不算太意外:“安卿是個聰明人,既不是來求情的,便回去吧。”

“……是。”

安尚書搖搖晃晃起身,額頭嗑得有點疼。

“父親,父親別走!”安如郁慌慌張張,很快連那一片衣角也看不見了。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神色崩裂。

完了,父親居然不救?她可是他親生女兒啊?

蕭俞走出來,隔着幾步看她,似笑非笑:“安尚書很識趣,你有一個好父親。”

安如郁顧不得他話裏的嘲諷,忙伸出手去想扯他的下擺:“陛下,陛下,妾身真的沒有害瑤妃!”

“妾身是冤枉的。”

“你不冤枉,你背後的人更不冤枉。”蕭俞冷靜得過分,只那眼底的壓迫感一點不見少,“說吧,那些話誰告訴你的。”

“想清楚了再開口。”

他垂着眼,理了理腰間挂着的穗子,絲毫不着急的模樣。

那穗子編得可愛,還綴了兩顆圓潤的玉珠,是徐幼瑤一貫的風格。

安如郁猶豫不決,顫顫道:“若我……說了,陛下是否放我出去?”

其實幕後是誰,蕭俞心裏已有懷疑對象。這會兒便只冷冷道:“你不說,孤現在就可以讓你永遠出不去。”

安如郁徹底絕望了,心裏不由滋生出些許埋怨。

若不是君知意篤定沒有證據陛下也拿她沒辦法,她又怎麽會铤而走險去招惹瑤妃。

分明是君知意要争,與她有什麽關系。

安如郁越想越氣。

“……我說。”

徐沛元受傷後,便沒有再住在客棧,而是被蕭俞安置在了先前二人臨時住過的那座宅子。

出宮散心的那幾日還歷歷在目,一踏進宅子,記憶便紛至沓來。

徐幼瑤鬼使神差在庭院裏駐足。

她想起畫舫、花燈,糖畫和米酒,天仙酒樓富商為夫人辦的生辰宴,還有湖邊的煙花和吻。

那時多幸福歡欣,眼下便多孤獨凄涼。

才過去多久,竟物是人非。

鋤月放好東西,轉頭見小姐孤零零在院

子裏發呆,忙扶進屋去。

方氏出來接人,神色憔悴,兩只眼睛還腫着。

母女二人相對無言,到屋內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徐沛元。

方氏強忍着悲傷,安慰女兒:“不必太擔憂,禦醫都在守着,熬過今夜便好了。”

看着躺在床上,生機暗淡的父親,徐幼瑤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方氏被惹得也想哭,将伏在床邊的女兒饞起來:“哭多了傷身,不為自己,也為肚子裏的孩子想想,好了好了。”

一想到孩子,便想起蕭俞。

徐幼瑤眼淚沒停,反而掉得更兇了。

方氏遲疑道:“和陛下吵架了?”

“母親,那件事是不是真的?”她哽咽一下,哭得說不出話來。

方氏心裏一緊,看了眼鋤月,見她目光躲閃,半晌嘆了口氣。

“是你父親與我的決定。”

那時實在被逼得沒法子,不知如何才能護好這嬌嬌。

否則夫妻倆便是養瑤兒一輩子,也不願她進宮的。

果然是真的。

心底最後一絲僥幸也被殘忍抹去,徐幼瑤心口發悶,疲憊地閉了閉眼。

方氏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要說這事,也不只是蕭俞一人的錯。

他們三個都欺瞞了瑤兒不是麽。

只是夫妻倆誰都沒想到,一向遲鈍天真的女兒,竟會真的對那人情深至此。

不知蕭俞對這傻姑娘,又有幾分真心?

方氏看向徐幼瑤的肚子,心裏更沉了些。

“不說這些了,晚上想吃什麽,母親親自下廚。”

徐幼瑤不忍掃她的興,随便說了幾樣。

實則她孕後,胃口消減許多,口味也變了許多,實在是件很郁悶的事。

方氏離開後,徐幼瑤便進了原先二人的卧房。

房裏的布置一如從前,二人纏綿甜蜜的時光好似就在昨日。

徐幼瑤心裏難受,讓鋤月把東西都搬去了西邊客房。

晚膳前,下人忽領着一個有些眼熟的婦人進來,自稱是隔街那家賣棗泥糕的。

之前出宮時,徐幼瑤可愛吃她家的棗泥糕,每日都要吃上一些才滿足。

棗泥糕極甜,一想起蕭俞被她硬塞一口時,分明不喜歡還要強行咽下的表情,如今想來便覺好笑。

唇角往上揚了一半,倏地僵住

,又慢慢落下。

那婦人熱情道:“先前給了我一筆銀子,叫我每日往這裏送一份新鮮出爐的棗泥糕,可前段時間聽說夫人不在家,便沒送。”

“我拿了銀子也不好意思,方聽說夫人回來了,便趕緊包了一份送過來。”

說着獻寶似的呈上來。

難怪從前每日都有新鮮的棗泥糕,她還以為是下人趕早去買的。

婦人不說,她也知道是誰讓她這麽做的。

徐幼瑤捏了塊棗泥糕,吃了一小口。

對如今的她來說,着實有些甜膩,忍着反胃放下棗泥糕:“我口味變了些,下次還是送些酸棗糕來。”

婦人瞧她手一直輕輕護在腹部,頓時了然,喜氣洋洋道:“貴府有喜,恭喜夫人!”

想起裏頭還躺着的徐沛元,徐幼瑤哪裏還能感到半分喜氣,連勉強的微笑都露不出來。

婦人領了額外的賞銀,喜出望外地離開了。

鋤月擰了冷水帕子,過來給徐幼瑤敷眼睛。

這眼圈還紅着,若不敷一敷,明日定是不能看的。

“娘娘還在生陛下的氣麽?”她柔聲問道。

興許是旁觀者清,怎麽看,陛下心裏都是有娘娘的。

徐幼瑤被她問的有些迷茫。

憤怒麽?好像也沒有,只是有些累。

她原本也不喜歡皇宮,若不是因為蕭俞,可能一天都待不下去。

鋤月就細聲道:“這事陛下有錯在先,娘娘生氣是應該的。”

“不妨晾他幾日出出氣,想必明日就巴巴找來了呢。”

徐幼瑤睜眼奇異地看着她:“鋤月,你倒是很熟練。”

“咳,奴婢看夫人和相爺,就是這樣的。”

見她好不容易願意搭話了,鋤月便更說得頭頭是道,想着哪怕排解一下也是好的。

正說着,下人又敲門進來,說門外有位陳公子求見。

徐幼瑤半天沒想起來是誰,也不太想見人,便婉拒了。

門外,陳容姜吃了個閉門羹,愁眉苦臉的。

聽他祖父說,瑤妃娘娘和陛下鬧了矛盾,正是傷心的時候。

祖父常說,為人臣子,當時刻為陛下排憂解難。

他這不就來了。

可惜出師不利。

陳容姜灰溜溜轉身離開,不自覺摸了摸自己涼飕飕的脖子。

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任務有些危機四伏。

“陛下,新宅那邊一切正常,過了今夜,娘娘父親便會脫離危險。”

蕭俞揉了揉眉心,點點頭。

允德遲疑了一下:“還有……”

“?”

“今日傍晚,陳容姜陳公子曾去新宅拜訪。”

蕭俞臉色當即便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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