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殷知晦很幹淨。

幹淨并非僅指衣着外表整潔,而是整個人透出來的氣息。

猶如深谷中,雨後松尖上的露珠,凜冽澄澈。

離得近了,文素素能清楚感受到,殷知晦的疏離。并非是對她的嫌棄,而是骨子裏的修養。

只一瞬即過,她卻抓住了。

太幹淨的人,會比尋常人多份堅持。

以殷知晦與周王的身份,完全無需親自出面查案,随便找個借口,便能将陳晉山定罪。

他要找到真正的主謀。

文素素擡頭,又低頭,慌亂地道:“公子,奴家招,奴家不敢隐瞞。”

殷知晦眼中意外一閃而過,很快就平靜地颔首,示意她繼續。

“老爺吃醉了酒,奴家曾聽到他說,皇帝算得什麽東西,在茂苑縣,他才是皇帝。在府城,黃通判算不得皇帝,也至少是個親王。整個吳州府,都是他們的。讓奴家給他生個兒子,待兒子封了爵,自不會虧待我這個生母,給我請封诰命。京城那邊,他們有大貴人倚靠,什麽從龍之功......”

殷知晦一言不發,不過,那雙黑漆漆的雙眸,此時變成了一潭寒泉。

方向沒錯!

文素素藏在衣袖裏緊拽的手松了松,她颠三倒四的話,至少蒙對了幾點。

皇帝究竟有幾個兒子,京城的局勢,文素素一概不知。

Advertisement

既然前來吳州府的皇子封號是周王,就說明皇帝不止一個兒子。否則,周王就直接被封為太子了。

皇子們争大位再正常不過,周王争與否,并不重要。他從京城到吳州府辦差,進入朝堂做實事,足以成為其他皇子們的眼中釘。

陳晉山的靠山黃通判,從他們的反應來看,他們不屬于周王的勢力。

文素素瑟縮了下,急急地道:“公子,奴家不敢隐瞞,奴家知道這是殺頭的大罪,奴家不想死......還有何三貴知道,他替老爺趕車,老爺吃醉了酒,他攙扶老爺回院子,他也聽過,他能作證!”

殷知晦放在扶手上的手了回去,輕輕搭在了膝蓋上。

片刻後,殷知晦喊了聲:“問川。”

問川循聲進入,殷知晦吩咐道:“去将何三貴帶來。”

問川領命出去,文素素不安地道:“公子,奴家招供了,奴家可會被砍頭?”

殷知晦眉毛微蹙,并沒回答文素素的話,擡手示意她噤聲。

僅憑着她的幾句話,殷知晦豈能輕易相信,文素素便低下頭不再作聲。

事關争儲大事,殷知晦亦不會無視,她既然提到了何三貴,便會傳喚他來問話。

何三貴定扛不住殷知晦的審問,有她看着,對上殷知晦,可能還有幾成勝算。

問川很快帶着何三貴進屋,他低頭耷腦上前,正欲行禮,文素素似乎太着急,飛快地道:“何三貴,老爺稱自己是茂苑縣皇帝,我都招供了......”

“坐下!”殷知晦很快打斷了文素素,向來平靜的聲音,終于沉了幾分。

文素素哆嗦着,慌忙坐下了。

殷知晦果真聰明,制止了文素素之後,并未提及陳晉山自稱皇帝之事,将先前問她的話,重新說了一遍:“陳晉山已經招供。只要你如實招供,便可從輕發落。”

何三t貴腦子嗡嗡響,此事只有他們三人知道,陳晉山從何招供?

“說多錯多,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文素素再三叮囑的話,何三貴記得很是清楚。

是了,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萬萬不能承認是自己前去放火,給馬下藥。他們是奴仆下人,一旦承認,只有一個死字。

大齊只有一個帝王,陳晉山敢稱自己是皇帝,大逆不道,乃是死罪。

文素素是在提點他,将罪責推到陳晉山身上,他們就能活命。

何三貴緊張得渾身發麻,結結巴巴道:“回七少爺,文氏說得是,老爺是說過他是茂苑縣皇帝,草民等人的命都握在他的手上,讓草民生......”

文素素突然痛苦彎腰,捂嘴咳嗽起來。

“切記不要節外生枝,給自己添加無辜的證詞。”

何三貴倏然一驚,忙不敢多言,看向文素素,佯作被她打斷了。

殷知晦掃了眼何三貴,打量着文素素,猶豫了下,問道:“你可還好?”

文素素再咳了幾聲,喘息了幾下,虛弱地道:“奴家身子不好......奴家不敢隐瞞,奴家自從聽到老爺的話後,就成日擔驚受怕。前不久奴家起了高熱,熱退去之後,身子弱得很,腹中胎兒沒保住。奴家怕老爺太太責罰,不敢說出真相,想着養好身子之後,再跟老爺太太交待。奴家年輕,還能再生。奴家被賣進陳氏,就是生孩子,奴家回去李家,還會被再次賣掉......”

殷知晦從文素素進來之後,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她的神色憔悴,走路時,雙腿沉重僵硬,一切都做不了假。

這時他明白了緣由,微不可查嘆了口氣,見問川在門口打着手勢,朝着穿堂方向指去,道:“你們先下去吧。”

文素素應是退下,何三貴見狀,忙不疊跟着離開。

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齊重淵大步走進屋,抱怨道:“你瞧你,為這點子小事,竟然徹夜不歇息.....咦!”

殷知晦順着齊重淵的目光看去,文素素的灰布裙角,從穿堂口閃過。

齊重淵臉上浮起意味深長地笑:“這身段......是該計較,你這一晚,沒白費工夫,終于肯親近女色了。”

殷知晦眉頭緊皺,沒理會齊重淵的話,沉吟了下,道:“還有十餘人沒審,從陳晉山的反應來看,這件事,的确不是他所為。”

齊重淵大馬金刀坐了下來,手拂過花梨木的椅子扶手,毫不在乎地道:“不管是不是他,他都該死。吳州府這群官紳,哪有一個好東西,瞧他這宅子,快比你我在京城的都要氣派!”

殷知晦道:“鄭知府他們從府城趕來,估計要到傍晚了。你不耐煩這些,先回客棧去歇着吧。”

齊重淵不耐煩地道:“好好好,不查個水落石出,你哪能放得下。”

殷知晦送走齊重淵,繼續審了下去。

如他先前所猜測那樣,陳氏上下一衆,着實不知此事。

要是與陳晉山無關的話,便該是他對家動的手。

殷知晦總感到不對勁,直覺背後還有一股勢力,就在茂苑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方人馬手段看似簡單,可藏得極深,他至今毫無線索。

若是轉頭對向他們,這才是最令人可怕之處。

這次他會不動聲色,誓要查到底!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