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李家村

第15章 李家村

他們保持着這個姿勢,也不見尴尬。被控制的聞酌無法去看手機,不清楚是什麽消息。

席問歸似乎知道他也解鎖了解救新娘的任務,聽到叮得一聲吼說:“應該是支線任務4完成了。”

手腕摸夠了,席問歸又擡手,試圖去碰聞酌眼睑下的紅痣。

察覺到他意圖的那一瞬間,聞酌就扼住了他的脖子。

“好兇。”席問歸不帶任何語調地說,“不可以碰?”

聞酌收緊了手。

“好吧,我不碰。”

席問歸的體溫很涼,和外面那些村民的僵冷不同,是同時具有活人柔軟的膚感,又同時失去了正常人該有的溫度。

紅色的床簾外,門口人影疊疊。

聞酌屏蔽掉身上的人,盡可能思考着今天為什麽會發生娶親這一幕。

按照之前的推斷,李家村的“七天”只是之前真實發生過的事件輪回,就算有所出入,也該和之前差不多。

是什麽原因能讓他們在死了那麽多人後,還能心安理得地辦喜事?

“想什麽?”

被面具遮擋着,席問歸的臉看不清晰,聞酌突然諷刺地想,自己為什麽要跟他躺在這種地方。

他剛要掀人起身,門外就噗通一聲,兩個同時轉過視線。

門口,一道人影冷不丁地跪在地上,緩緩倒下。

緊接着是第二個,第三個……血濺得到處都是,門框上,甚至是往聞酌他們的方向飚過來,只是被淺紅的床簾擋住了。

紅色的斑駁給普通的床簾織起了一朵朵破碎的、猩紅的花兒。

聞酌就要起身就去情況,卻被席問歸按了回來。

“滾!”

“你救不了他們。”

“我為什麽要救他們?”

“……哦。”

不用聞酌起身了,村民們一個個倒下後,一道寬碩的人影跨入門檻徑直朝他們走來。

聞酌摸緊身邊的手術刀,那人一把掀開簾子,浮現了一張出乎意料的臉。

“放開她!”對方握着一把滴血的鋼筆,狠而麻利地刺向席問歸太陽穴,聞酌手一緊,卻見來人突然奇怪地頓住,盯着他平坦的胸膛。

席問歸體貼地幫他攏了攏婚服。

對方察覺到不對,一把掀開聞酌的頭紗,順帶還揭掉了席問歸的面具,終于讓這兩人毫無阻隔的四目相對。

看清臉的一瞬間,來人猩紅的眼神頓時凝固:“……你們繼續。”

他身形胖碩,表情陰冷,脖子贅肉裏的紅色傷痕依舊清晰——是許久不見的魯向南,又或不是魯向南。

他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淩亂到了,立刻轉過身去,麻木地重複了一遍:“你們繼續……”

席問歸很感興趣地追問:“繼續什麽?”

魯向南顯然沒有回答的意思,眼看着都要跨出門了,聞酌突然冷不丁地來一句:“你是誰?”

“……”胖碩的身影沒回答,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等人走了,席問歸問:“為什麽這麽問?”

“放開。”聞酌冷道。

他剛剛是想去追的,但被席問歸死死按在身下。

席問歸慢悠悠地起身,周圍全是紅色,紅色婚服,紅色燭光,紅色窗簾,本該極為豔俗,但卻依然掩蓋不了席問歸身上那股清貴雅致的氛圍。

聞酌也終于看清了那雙眼睛,烏黑深邃的、泛着點點冰藍的光。

十年未見。

腦子裏一片空白的身影在慢慢被填滿,從完美到無可挑剔的輪廓線,到臉上細膩的微小絨毛——好像與十年前并無區別。

起身的時候,聞酌能看見他各個關節的活動,被細細皮肉覆蓋的手腕,寬而有力的肩,還有修長極有骨感的腳踝。

如果做成标本,一定會是最完美的作品。

聞酌語氣淡漠,接回之前的話:“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魯向南有問題。”

席問歸攤手:“不知道。”

“……”

怎麽可能不知道。

但聞酌不想跟他廢話,杜苓和費允笙比他先來新郎家,但都半夜了卻還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他打開手機一看,那兩人的san值穩定,沒有很大的浮動,魯向南的san值依舊在反複橫跳,越發說明他的不正常。

趙小薇因為獲救,精神狀态正在緩緩平複……倒是自己,san值已經掉到了80以下。

現在追魯向南是來不及了,聞酌只能先觀察新郎家。

副本應該不會出現無關緊要的劇情和線索,這個新郎家必然有問題。

他來到門口,村民們麻木地倒在血泊裏,眼珠竟還随着聞酌的走動而咕嚕轉動。

死法和昨晚的大部分村民一樣,都是被利器插入太陽穴而死,但傷口卻從扁長變成了圓孔。

是因為原本作為手術刀的兇器被他拿走了嗎……

所以昨晚他碰到那個村民時看到的黑影,就是失去兇器的魯向南?他手裏滴血的鋼筆便成了新的兇器。

魯向南有問題在上一次見面時聞酌就有察覺,他是法醫,見過的活人和死人一樣多。

一個人即便是死了,也會保留着生前的秉性和特征,而魯向南變化極大——先不說他身體上多出的傷口,但從消失回來後就再沒自稱過老子,也沒爆過粗口。

最重要的是,這個魯向南顯然以為被綁來結婚的人是趙小薇才會過來,但那個真正粗鄙油膩的胖子會這麽見義勇為?

答案顯而易見。

現在操控着魯向南身體的或許就是那只一直藏在幕後、曾經屠戮了整個李家村的鬼。

但占據了魯向南的身體究竟是巧合,還是鬼必須要占據人的身體才能殺人?

聞酌面不改色地跨過一具具屍體,轉彎時他回頭看了眼,發現一身婚服的席問歸就跟在自己身後。

他譏諷道:“不藏了?”

席問歸攤手:“我沒有。”

十年不見,隔在他們之間的問題太多了,但無人問,便無人答。

來到原本拜堂的大堂,那對老夫婦歪頭倒在了高座上,血流路過眼睛,落入嘴角,再低落到茶桌上,襯得紅豔豔的囍字極其諷刺。

“有些村落迷信落後,有沖喜的習俗。”身後的席問歸說。

聞酌皺了下眉,死了那麽多人,不去報警,不想辦法找兇手,第一件事竟然是娶親沖喜?簡直荒謬到極致。

走出大堂就是院落,和無數農村一樣,廚房,柴房,茅廁,桃樹……再加一口圓井,十分普通的場景。

但桃樹下的泥土中,隐隐有什麽東西突起。

聞酌彎腰蹲下,用手術刀将泥土撥開,看見了一截窄小的骸骨。

他瞬間蹙起眉頭:“找個鏟子。”

身後的席問歸:“……我?”

“不然?”

鏟子不難找,旁邊就是柴房。

聞酌接過就挖了起來,泥土下的骸骨逐漸露出全貌,不止一具——他看見了三只右手的拇指骨。

他對待死人似乎比活人耐心,将所有骸骨都挖出來後,便不嫌麻煩地一點點拼湊——最終拼湊出三副人骨,最高的那副骸骨還不及他的小腿高。

——這是三具不同時期的嬰骨。

再擡頭看看這顆桃樹,自古以來桃木就有鎮邪的意思。

“嗚——”

“嗚嗚——”

耳邊瞬間一片哭聲,獨屬于嬰孩的尖銳凄厲,好似有無數怨恨與痛苦宣洩,聞酌頓時頭痛欲裂。

他捂住耳膜緩了很久,腦子裏一片混亂,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聽到這些聲音是李家村這個副本的特性……還是自己的問題。

好些年前,那些無數個難以入眠的夜裏——被數不清的痛苦,怨恨,絕望交織包裹的夜裏……

恍惚中,他餘光看見席問歸在遠離桃樹的一端挖了個坑。

席問歸察覺到他的視線:“不埋起來?”

“……随便。”聞酌身形微晃地起身,将三具骸骨慢慢移入席問歸挖的新坑中,彼時已是淩晨兩點,但埋下嬰骨後,耳邊的嘶鳴就逐漸散了。

“該睡覺了。”

沒聽到聞酌的回答,席問歸自顧自地說:“剛剛的婚床就很不錯,軟硬适中,很舒服。”

聞酌沒理他,徑直朝院邊的那口井走去,想看看是不是一口枯井——可席問歸說的“該睡覺了”顯然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骨節分明的兩指間多了一張票,在陰冷的夜風中無由自燃。

聞酌意識一沉,不受控制地往後栽去,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碰到席問歸的脖頸,但很快就失去力氣垂落在身側。

“你死定了……聞歸。”

這樣完美的軀體,不做成标本真可惜了。

一句輕輕的感嘆散在空氣中:“原來認出來了啊……”

颀長但略顯單薄的身體被放在了床上,帶着老舊手表的手腕垂落在床邊。

“怎麽還戴着這支表。”坐着的人眼裏閃過一絲困惑,把玩了好一會兒手表旁的橡皮筋。

似乎覺得這樣睡不舒服,他将垂在床側的那只手拿起,輕搭在主人的腹部。

但又覺得婚服太束縛,他去櫥櫃裏翻找着,想找一件得體的衣服,但村民的衣服上幾乎都是補丁,還帶着一股子黴氣。

想了想,他還是把自己婚服裏的那套常服褪了下來。

聞酌婚服下只有一條原本的褲子,兜裏鼓鼓囊囊的,有半截蠟燭,一部手機,一袋巧克力就在兜裏,

中途,一包完整的巧克力從聞酌脫下的婚服裏掉了下來,沒有開封過。

“不喜歡了?”

他給人換掉上衣,冰涼細膩的指腹終于如願以償地摸上了那顆紅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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