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少年

第7章 少年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

......

待進了城,才發現這城裏別有一番洞天,外面看着黑洞洞的,內裏卻極盡繁華昌榮之勢。

人生喧嚣,到處是街邊商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流觞曲水,酒釀飄香,十裏火樹銀花,當真是應了那句“天府之都”。

硯書看着眼前如流水般人來人往,有些怔然:“這是......鬼城醴都嗎?”

身側湧進了不少一同進來的人,也在竊竊私語。

“鬼城啊,怎麽跟傳聞中的不一樣呢?”

“是啊,這倒仍像是幾年前那片極樂之地。”

人群有些不安的躁動起來,城門處和城裏的世界泾渭分明,像是劃了楚河漢界,無人敢再上前半步。

有人出城,楚晏清忙拉了一個過路之人,含笑問道:“這位大哥,瞧您像是要出城,能告訴我們這是哪嗎?”

男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了然道:“城外面來的是吧?”

楚晏清點了點頭。

“城外來的人都會去天府客棧,那裏有接待你們的人。”男子答道,也不多做言語,便匆匆出城去了。

楚晏清正想問問祁九辭,卻見他擡眼向遠處望去。

那隐在鱗次栉比的樓宇間的,是一家挂着紅字招牌的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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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客棧。

有人陸陸續續往那邊走了,硯書卻留在原地,連帶着長鳴督尉都在原地不安的打着轉。

硯書愣愣地盯着那處樓閣,青石黛瓦,華貴非常。

楚晏清見他愣在原地遲遲不動身,便上前給了他一下,卻見硯書似如夢初醒般,眼神卻未能清明。

祁九辭走過來,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卻仍不見回應,他聲色沉沉:“魇。”

“這是一個萬人魂魄維系的魇陣。”

楚晏清脊骨發寒,一般而言,雖說是萬人,卻不只是萬人,只是較為委婉的形容,說不定,這裏是一個數十萬乃至數百萬魂魄維系的陣法。

祁九辭轉身,他按着腰間劍柄,那劍柄正指向遠在重樓之上的客棧。

鬥笠垂下,他神色晦暗不清。

楚晏清手上使了力,下了狠手,擰了硯書胳膊肉一把。

那痛感瞬間蔓延四肢百骸,硯書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摸着自己的胳膊,大驚失色:“真疼啊公子,你這是下了死手啊。”

楚晏清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清醒了?”

硯書點了點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是被魇住了,他略略有些遲疑:“我剛剛,看着那座樓,覺得像是在仙境一般,可望而不可即,竟是生了些仰慕之意。”

現在看來,那樓閣與尋常雕梁畫棟并無不同,只是略略高了些,叫他們得以窺見其一方牌匾。

楚晏清若有所思地遠望過去,“看來,陣眼就在那了。”

祁九辭掃了他們一眼,道:“我此行并非真身,而是泥塑之身,并無多少仙力尚存,對陣并不能确保萬無一失,你們時刻小心,非要緊關頭,切勿輕舉妄動。”

硯書抱着長鳴督尉點了點頭,楚晏清餘光像城樓瞥了一眼,确認無人之後,微微松了口氣,方才唇角含笑道:“平時話不多,到了緊要關頭倒是不含糊了。”

昨日他便尋了隐秘處叮囑了阿若,此趟進鬼城兇險異常,他并無十足把握全身而退,便讓阿若留在城外照應,若他出了事,阿若也能打點一二。

阿若當時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卻還是收了聲,應下了。

今日他怕阿若不放心跟過來,還暗自思忖着對策,方才一瞥見四周無人,倒也安心了。

祁九辭并不理他,徑自往城內走了,只是走了幾步,見他沒跟過來,微微側了身,卻又轉回去了。

臉皮真薄啊,楚晏清忍着笑意,也跟了上去。

......

天府客棧,燈影綽約。

堂前挂着兩只大紅燈籠,随着風一搖一晃,連帶着燈影都晃得猛烈。

有不少客人在客棧櫃堂前,等着登記入簿。

楚晏清留意到,那些抱着孩子的拿的是暗紅色的手牌,沒抱孩子的拿的是正紅色的手牌。

等排到他們時,那坐堂的老人擡起渾濁的眼,筆尖蘸了墨,聲音沙啞:“幾位,哪位是引路人?”

楚晏清心下一驚,他們并非有求或是被拐而來,又何談引路人之說?

正舉棋不定間,祁九辭聲音凜冽:“沒有。”

那老者眼中閃過一絲驚詫,像是自言自語:“沒有好啊,沒有好啊。”

說着便遞給了他們一塊暗金色的手牌,道:“這是你們的房間,各位客官,好生歇息。”

那語氣帶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楚晏清接過手牌,看了一眼那老者頗有深意的眼神,跟祁九辭他們上了樓。

“崔叔,有新人了。”三人走後,老者身後傳來一道低低的聲音。

老人唇角微微咧開,語氣帶着寵溺與慈愛:“是啊,有新人了。”

“真奇怪啊,剛剛那人。”硯書小聲嘀咕,“看見我們跟餓狼看見了肉一樣,眼睛都放了光。”

“那人不是傀儡,是人。”

楚晏清有些訝異:“這一路走來,除了城外進來的,這城裏的不都是傀儡麽,怎地在這陣眼還遇見活人了。”

祁九辭并未回答,像是在沉思。

一路上長鳴督尉一直有些躁動,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似的,此刻縮在硯書懷裏,一動也不動。

硯書怕把它悶壞了,便放它下來,結果剛下來便又跳了回去。

硯書納了悶:“怎麽回事。”

楚晏清正推開房門,他頭也不回,道:“它們總比人靈敏些,許是看到了什麽。”

硯書聽的頭皮發麻,當晚便抱着被子進了楚晏清的屋。

楚晏清覺得好笑:“覺着我好欺負,可勁逮着我薅?”

“不不不,我哪兒敢呀。”硯書利落地鋪好了褥子,看來是打地鋪打習慣了。

“我親愛的公子,我怎麽舍得欺負您呢,只是這長夜漫漫,我怕公子一個人心生寂寞,來給你作伴呀。”

楚晏清嫌惡道:“得了,說的那麽矯情,不就是怕了嗎。”

住人屋檐下,哪能不低頭,硯書陪着笑臉應了一聲,卻在心裏暗自腹诽他家主子。

哪有主子這麽苛待下屬的?

“讓你那只雞晚上不要瞎叫喚,然後你不要動不動就嚎上一嗓子,給我留點清淨。”楚晏清瞥了一眼角落裏縮成一團眼觀鼻鼻觀心的長鳴督尉,又瞥了一眼已經躺上地鋪的硯書,頗有些感慨。

怎麽出來找個魂,倒像是帶了個娃似的。

他盯着窗外一彎弦月,不多時入了眠。

夜深人靜,窗外漸漸起了霧。

風露立中宵,偌大的客棧裏,映着微弱的月光。

層樓環抱之間,立着一人,似是個少年,他如畫的眉眼融了些笑意,修長的眼尾像是洇了脂紅,看向身側。

他的身側空無一人。

可他卻伸出手,虛虛一握,眼裏藏着雀躍,笑意盈盈。

“晉兄,我來尋你了。”

作者有話說:

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出自關漢卿的《窦娥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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