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第2章 二

進門的走廊很長,牆上貼着淡藍色和灰色相間的壁紙,天花板裏嵌着一串有些刺眼的射燈。我換了鞋,解開了狗脖子上的牽引繩。他沒動,警惕地站在我身邊,觀察這個陌生的環境。

“他很乖啊,”女人笑着和我搭讪,看得出來,她是個大家閨秀,語氣舉止都很優雅,就連面對我這樣一個來歷不明(我當時并不清楚我爸有沒有和她說過我的身世,不過那麽丢人的事兒,以祁盛傑的個性,我覺得肯定是沒有的)的野種,也能做到如此心平氣和,“叫什麽名字呀?”

“查理。”我回道。

“很好聽的名字呢。”她估計是誇人誇習慣了,這麽常見的一個英文名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給出誇贊。

“我叫袁黎。”她自我介紹道。

她伸手想要摸摸查理的頭,查理看了我一眼,往後一步躲開了。

袁黎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尴尬,我解釋道:“這狗挺認生的,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猛地一下到了新環境,多少有些不适應。”

不是為了給她個臺階下,因為我根本沒必要和她搞好關系。只是看在她對我還算友善的份兒上,施舍出一點憐憫罷了。

“沒關系的,能理解。我們別站在這兒說了,來,到客廳來坐吧。你在飛機上吃東西了嗎?現在餓嗎?晚飯盛傑請了廚師來家裏做,你要是現在餓了的話,我叫保姆給你弄點什麽,先墊墊肚子。”

我跟在她身後,一一回答了她的問題。查理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無形之中給了我不少的支撐。

客廳很大,一整面牆是一個透明的水族缸,裏面養着各種顏色各種樣式的魚,總之一看就不是什麽常見的品種。順着落地窗望出去,能看到寬闊的後院,地被分成一塊一塊的,估計春天會種些什麽。

意外的,這所有看上去過于浮誇的裝飾湊到一塊兒,竟然沒有很大的違和感。他們說得對,我爸不是個暴發戶,我在心裏默默想着。抛開人品不談,他也算是個有品位的瘋子。

面前的茶幾上擺着水果和我沒見過的小零食,我拘謹地坐在一端,和袁黎保持着一定的距離。她時不時問我幾個問題,每一個都避開了那些敏感詞彙,問得也都是些不痛不癢的小事兒。我不是個自來熟的人,心裏倒是有幾分感謝她,要是她不主動開口,我大概什麽也不會說,任憑氣氛僵硬下去。

過了會兒,祁盛傑進來了。屋裏暖氣開得很足,他脫去罩在外面的皮外套,只剩裏面的居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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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樣?”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朝着誰問的,下意識地回了句挺好的。

好個屁,我現在就想把他殺了。

他就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禍害自己家還不夠,還要把面前這個袁黎和她兒子也拉扯進來。

不過我也明白,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的野心遠遠比那大得多。

“銷焚說他還不餓,離晚飯還有一會兒,要不要讓他先去樓上休息休息?”

祁盛傑的手又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好在我是在加拿大長大的,那邊的人都很喜歡肢體接觸,我對這些沒有太大的抵觸情緒。

“行,我和袁阿姨帶你上去吧。前幾天我叫人把卧室裝修成了你喜歡的樣子,還給你的狗買了些必用品。哦對了,你弟弟,祁冰瓯,他養了只貓,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他屋裏待着,但貓狗畢竟是不同的動物,你平時稍稍注意點就行。”

我連連點頭作答,對那個弟弟也有幾分好奇。我爸突然把我接回來肯定是有原因的,甚至冒着可能暴露過去那段醜事的巨大風險,我想了又想,覺得這事兒和我那素未謀面的同父異母的親弟弟脫不了幹系。

我爸邊上樓邊給我介紹,說二樓大部分都是客房和保姆的房間,兩個最大的、采光最好的是我和我弟的卧室。他和袁黎的主卧還有書房都在三樓,有什麽事可以上去找他們。

我的卧室比我在加拿大從小長大的那個卧室大了兩倍都不止。還真如他所說,卧室的主色調是我喜歡的深藍色,連被子枕頭都是統一的深藍。地上鋪着松松軟軟的藍色地毯,看得出來很新,應該是才買來不久的。給查理準備的自動喂食機和飲水機都放在洗手間門口,他的大窩則靠在我的床邊。

行李箱已經被保姆放在卧室正中央了,我走過去,坐在床上,打量着這個即将屬于我的房間。應該是他的朋友把我這些年的喜好都告訴他的吧,真是沒想到,我這個将近十九年沒見過的爸,對我還這麽的“上心”。

“那邊是洗手間,浴缸什麽的不會用的話可以問我,也可以問保姆。大學離家很近,我會讓司機去接送你,就沒必要住宿舍了,反正那兒的條件也沒家裏好。”他早已經擅自安排好了我接下來的生活,對此我感到沒來由的厭惡。

“我有駕照,離開學還有段時間,我去換個國內的駕照就行。”言下之意就是我不想被他的人時刻監視着,我又不是什麽國家首腦,還需要身邊随時跟着人保護。

他笑了下,說:“那當然好。我這幾天也空出來了,你想要什麽車,我叫人去給你買。”

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無聲地催促他趕快滾。

他又說道:“冰瓯那個孩子脾氣不太好,正是青春期,有什麽事惹到你了你直接說他就行,不用讓着他,從小到大都被我和他媽慣壞了。”

我擡眼望向他,面無表情地問:“他比我小幾歲?”

多可笑,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親弟弟今年多大。

“比你小兩歲,今年該十七了,就快上高三了。待會兒吃飯的時候就能見到了。那我先出去了,你休息一下吧,有任何事喊我就好。”

我看着他走出我的卧室,還貼心地幫我帶上了門。他踏出去的一瞬間,整間屋子的空氣都變得清新了不少。

出生以來第一次回到自己家,我有什麽感受呢?虛僞。太虛僞了。所有的都是虛僞的。祁盛傑是虛僞的,袁黎是虛僞的,連帶着那些傭人、司機,乃至這棟富麗堂皇的別墅,全都是虛僞的。仿佛一個精美的木雕,從外面看再怎麽的精致漂亮,內裏都是虛空的,什麽也沒有,一副空殼罷了。

我答應回國,自然也不是想着回來玩玩的。我回來是為了給我自己複仇,順便拿走這些屬于我的東西。十八年了,不對,快十九年了,是該好好算算這筆賬了。我沒什麽天大的理想,但我有比海更遼闊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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