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第25章 二十五

二十五

沒料到他居然抱着一瓶伏特加坐在我的床上,半靠在查理身上,好像他才是這間屋子的主人一樣。

除了剛回來那會兒,查理對祁冰瓯帶着些敵意外,那之後他就對祁冰瓯百依百順,有時候我都會有些詫異,這狗怎麽突然變化這麽大。

“有煙嗎?我都抽完了。”他朝我伸出手,理所當然地問道。

我從書桌抽屜裏拿出半盒,連帶打火機一塊扔到了他懷裏,半警告道:“別在我床上抽,小心煙灰掉到床單上。”

“哦。”他乖順地應了一句。這也是為什麽我喜歡他喝完酒的樣子,徹底脫去了平時那層厚厚的刺兒,展露出充滿孩子氣的那一面來。

相比于成熟的他,我好像更喜歡那個幼稚的他。

我看着他慢吞吞地從床上下來,靠着床邊坐在地毯上,一只手點着了煙,另一只手去夠書桌上的煙灰缸。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他對我卧室的布置已經算是了如指掌了。

喉嚨突然有些幹澀,我拿過他放在床頭櫃上的那瓶伏特加,直接對着瓶口喝了兩口。又辣又澀的酒味順着食道灌進胃裏,再加上我沒吃晚飯,只吃了幾口蛋糕,刺痛感立刻就在胃裏擴散開來。

祁冰瓯的兩只手環抱着膝蓋,要不是他右手手指間還夾着一支煙,這樣子真是像極了一個無辜又惹人憐憫的孩子。他那雙多情的眼睛此時變得憂郁,好像随時都會哭出來。

“今天來的那些人,他們都不是我的朋友。”他淡淡地開口了,沙啞的嗓音和微微濃厚的鼻音更是平添了幾分委屈之情,他似乎沒有在對我說話,可又好像是在故意說給我聽,“我沒有朋友。從小到大就沒有。我身邊沒有我喜歡的人,你覺得這是我的問題嗎?我今天都十七歲了呢……他們都說,只要長大了,一切都會變好起來,可真的是這樣的嗎?為什麽我反而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呢……”

我坐到床邊,低頭望着他,問道:“誰說的?”

祁冰瓯并沒有給我一個回答,也或許他壓根兒就沒聽到我的問題,繼續往下說道:“我剛出櫃那會兒,我媽真是操碎了心啊。雖然她在我面前總是表現得很正常,說我是個勇敢的孩子……但我不傻啊,我能看出來她有多難過。是啊,自己唯一的孩子毀掉了他的一生,誰又能開心得起來呢。我不想看到她難過,說實話,我也後悔過,後悔那會不該那麽沖動,可做過的事就是做過了,後悔也沒用啊。我的确沒辦法繼續演下去了,裝成一個聽話懂事乖巧的好孩子,考上大學,找個女生結婚生子,順其自然地得到祁盛傑的遺産……我做不到。”

我和祁冰瓯連最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但他卻從未對我說過這些心裏話。我們之間唯一一次比較正兒八經的深層次的對話,還是在半年前,祁盛傑的五十歲生日宴會上。

我是個沒什麽傾吐欲望的人,雖然在別人看來是個很好的聆聽者,但其實他們對我說了些啥,我都沒放在心上過。只是這次,當我從上方端詳祁冰瓯那張精致的面孔時,我竟然很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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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抽完了煙,查理打了個噴嚏,可能是被煙味嗆到了。祁冰瓯笑得很溫柔,不是他平時面對袁黎時的強顏歡笑,也不是他面對祁盛傑和大多數人時的皮笑肉不笑,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滿是柔情的笑。因為那個笑太過純真太過聖潔,其中甚至還夾雜着些說不清的悲傷。

“你不喜歡這個味道啊?都怪你爸爸,也不選個你喜歡的味道。那我不抽啦。”

我有點兒沒反應過來,愣了會兒才意識到,祁冰瓯是在對查理說話。

爸爸…….這個詞從沒有出現在我的人生中,不論是過去還是将來,我都不會把自己和那兩個字聯想到一塊去。

那個本該背負着萬千責任與濃厚愛意的詞,在我的詞典裏,卻有着比小人更下賤的定義。

估計是一直沒聽到我說話,祁冰瓯重新爬到了床上,濕漉漉的眼睛緊盯着我,問:“你呢?”

“我怎麽了?”

“你不覺得很孤獨嗎。”

如果是平時的我,一定會說一些空話,比如人生向來都是孤獨的,我們需要習慣孤獨,孤獨使我們更強大之類的,完美地繞過這個話題。

但那一刻,我緊閉了十幾年的心門,被祁冰瓯推開了一小條縫隙。

“很孤獨,比你還要更孤獨。知道嗎?我很羨慕你,也很嫉妒你。不管再怎樣,你有你媽媽,祁盛傑也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再怎麽随心所欲,身後永遠都會有人追着給你擦屁股。我呢?我一步都不能走錯。就算我什麽也沒做錯,也永遠會被所有人唾棄。沒人保護我,甚至沒人試圖保護我。”

祁冰瓯眨了眨眼,不過我想象中的淚水沒有滴落下來。

半晌後,他點點頭,順勢栽進了床裏。我沒說話,關掉了床頭的臺燈,也躺了下來,從背後抱住了他。祁冰瓯的身高和我差不太多,卻比我瘦得多,抱在懷裏就像抱着一把包了層皮的骨頭,帶着一點點活物才有的溫暖。

黑暗中,祁冰瓯的聲音不大,卻充斥着整間屋子:“我好害怕未來啊。祁盛傑總會留下些東西給你的,我……我媽走了的話,我就什麽也不剩了。”

“不會的,”我很清楚,那一點酒并不至于讓我醉,但還是信誓旦旦地說道,“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做到的。”

我聽見他輕輕笑了一聲,或許那天晚上我們都太累了,都忘了那之後又聊了些什麽,也可能什麽都沒聊,就那麽昏睡了過去。

一整夜,我沒有吃安眠藥,也沒有喝醉,卻還是抱着祁冰瓯安睡了一整晚,連一個夢都不曾做過。

我們第一次在不是做愛的時候貼的如此的近,床很大,屋裏的暖氣也開得很足,可我們非要緊貼着彼此,似乎這樣才能從彼此身上得到活下去的勇氣,似乎這樣才能證明,我們也沒有那麽的孤獨。

早上我醒來時,祁冰瓯已經離開了。窗簾沒拉,外面是冬天難得一見的大晴天,金黃色的陽光灑進屋裏,查理懶懶地躺在那兒,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也眨了眨眼睛,身邊的被褥上還有祁冰瓯留下的痕跡,我看了好幾遍,以說服多疑的自己,昨晚并不是一場夢,他來過,我們聊過,并且,我們什麽也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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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評論的小可愛猜中了走向haha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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