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潤澤
潤澤
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味道，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烤肉，肥瘦相稱，入口即化，溫暖的熱流湧向肚腹。
不過是一小塊，就帶來難以言喻的飽足感。
身體的反應是最為忠實的，從口腔中不受控制分泌出的津液裏，莉莉安明白，這是好東西。
至少對現在的她來說，非常的滋補。
亞歷克斯顯然很不滿意她小貓兒一樣的胃口，拿起被晶化的銀碟，倒掉上面的魔晶當成不錯的容器，把碟子推過去。
“……”
對于這麽一個只是想要投喂她的兄弟，莉莉安說不出拒絕的話語，她坐下來，盤腿把碟子放在膝蓋上。
不要去想那是從他肚子裏掏出來的就好。
她默默想着。
看着眼前的人兒很努力地把這些肉都吃掉，亞歷克斯才收回視線。
“謝謝。”
莉莉安放下碟子，抱着膝蓋：“但是，為什麽要喂我？”
和一條腦子不太好的龍說話還是不要拐彎抹角的好。
“你需要很多食物。”
他的目光落在纖瘦玲珑的身軀上，“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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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莉莉安不想欺騙他，“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和你不一樣。”
“我知道。”
亞歷克斯眯起眼睛……她是如此弱小。
莉莉安換了一個話題：“你是，從哪裏來的？”
“大地的傷痕，你與我都在那裏。”
陰影之地的裂隙峽谷……她确實是從那一塊地區被蘭洛斯撿回來的。
莉莉安點頭。
銀色的發尾随着動作微微晃動弧度。
她想起亞力克是被王後支去了流石島參加婚禮，流石島在大陸東南末端，可陰影之地是在靠近北境的幽暗深林下方。
“後來呢？”
她需要得到更多的信息。
亞歷克斯垂眸。
晦暗的記憶浮上腦海。
亞歷克斯脖頸隐約浮現紅痕，被光明的鎖鏈勒緊的痛楚幾乎烙印進靈魂，需要時間祛除。
他記得自己虛弱到只能攀附着蛋殼，依靠僅有的意識，撐到下一次獲得那麽一點點的血。
這些都無所謂，他已經見到了莉莉。
只要回到龍島，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在一個鐵房子裏。”
亞歷克斯從這具身體的記憶裏翻找着合适的形容詞，“教廷的囚室。”
“我被關在那兒。”
他輕描淡寫地說道：“不是很短的一段時間。”
莉莉安無視了內心隐隐浮現出來的同情，開始不動聲色地為自己的話頭鋪路：“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莉莉，感應。”
亞歷克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像你感受到我。”
細細密密的鱗片以波浪的形式出現，将原本屬于黑發貴族的容貌與五官遮掩，波浪褪去，額發之下，出現的是一張近乎完美的英俊面容。
陰郁，冷酷。
但那雙虛幻的深紫羅蘭色眼眸，在此刻深邃而專注，定定地看着她。
莉莉安伸手，掌住了那張臉。
指腹下仿佛熨燙着冰川下的火山，冷涼而炙熱。
她屏住呼吸，這種感受無法形容……就像她感應到，她缺少的部分是什麽。
理智回籠。
——獻祭儀式決不能出任何差錯。
她輕聲提醒：“如果你想要待在我的身邊，還是得用亞力克的皮囊哦。”
亞歷克斯甩了甩額發，鱗片從鎖骨游移上臉頰直到發梢，再度變為黑發碧眼的郁弱模樣，臉色蒼白透亮，似乎還帶着淺淺的紅暈。
那些細小的鱗片沒入皮膚的速度極快，莉莉安下意識地伸手，想要觸摸一下。
他冷淡地別過臉，錯開了她的手：“有人來了。”
走廊上傳來有序的腳步聲。
-
莉莉安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教廷的精神領袖。
只有可能在獻祭儀式上才會出現的，光明神真正的代言人，主教諾伊斯。
淡漠溫雅的外表，宛如造物主精雕細琢的恩賜。
淺銀灰色的瞳孔本該宛如無機質的玻璃，可流動其中的光芒讓那對眼睛愈發迷人，披散的長發飄蕩在身後，修飾着高大的身型給人的威壓。
舉手投足之間從容自得，無形之中便流露出讓人信服的氣息。
莉莉安沒有錯過亞歷克斯的表情變化。
這家夥不知道為什麽，在看見諾伊斯的第一眼，每一根頭發絲都帶着一股劍拔弩張的意味。
好像在炸毛一樣……
莉莉安往前一步，側身擋住身後面色陰郁的人，比劃手勢讓他不要說話。
畢竟，讓一頭龍說謊顯然是不現實的。
“我親愛的孩子，這兒似乎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主教的聲音低冷悅耳“你還好嗎？”
“沒有。”
莉莉安面不改色地撒謊，說出了早已經想好的說辭，“不過是練習，提煉魔晶裏的能量。”
她隐隐覺得有什麽不對。
如果是因為光明震蕩，那麽最先出現在這裏的一定是蘭洛斯——他全權負責自己的安危。
但現在，出現在這裏的卻是諾伊斯。
不對。
出現的時機太不對了。
莉莉安皺眉，她确定自己缺少的東西被教廷藏起來了，可并且極大的可能在主教的身上。
但現在，眼前的人身上并沒有一丁點兒她能感應到的，屬于她自己的氣味。
這種錯亂産生的不安，讓莉莉安摩挲着手指。
不，也許是被掩飾的很好，光明的澄淨足以遮掩萬物的氣息，一直以來，她就是利用光明魔法僞裝着成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聖女。
除了蘭洛斯，和身旁的亞歷克斯，再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那麽……
沒有完全的把握。
她現在還不能暴露，也不能夠試探。
“有人碰了他不該碰的東西。”諾伊斯面帶微笑，“是麽？”
這種假惺惺的，無比作嘔的語氣。
無法忍受……
亞歷克斯将要顯出原型的下一刻，有什麽東西輕輕靠到了他的身旁。
一具柔軟微暖的身軀。
是莉莉。
她還順勢虛虛湊到了耳邊：“留在我的身邊……你答應了我的。”
這樣的話語，帶着熱暖的氣息，聲音微不可聞，亞歷克斯胸腔處好像有一只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我想要做什麽，還輪不到你。”他輕蔑地看了一眼諾伊斯，随手抽出劍，“蟄伏在膿包裏的寄生蟲，發表意見。”
莉莉安驚魂未定的心壓了下來。
很好，短短一天不到的時間，她不僅見到了聖騎士長毆打王室繼承人，還目睹了一頭龍口無遮攔地說髒話。
不，等等。
原裝的亞力克腦子裏原來是這麽想諾伊斯主教的嗎？
諾伊斯的表情始終溫和，目光忽然落在莉莉安的嘴唇之上。
那兒晶亮亮的。
他皺起了眉：“你吻過她了？”
“沒有。”
“沒有。”
異口同聲的否認，同時響起。
莉莉安下意識地摸了摸唇。
亞歷克斯搜尋了這具身體裏關于吻的含義，男人和女人赤|條|條黃白絞纏的畫面毫無美感。
低級生物的繁衍需求。
這種事情他一點興趣也沒有。
但一想到眼前這個虛僞惡心的家夥腦補着莉莉這樣的畫面，一股無名的怒火蹭的一下燒了起來。
“那和你有什麽關系。”
亞歷克斯嫌棄地看了一眼手裏的劍，準備一刀剜掉諾伊斯的眼睛。
沒等莉莉安制止他上前的動作。
叮當——
一聲清脆的響聲。
“我想，你需要一點兒教訓，學學怎麽做一個懂得禮義廉恥的人。”
從從容容的諾伊斯不僅打掉了亞歷克斯的劍，還慢條斯理地摘下了手套，高高的馬尾飄動。
“為王印之卵獻身的聖女，不允許被任何人玷污，在它孵化之後。”諾伊斯輕笑一聲，笑意不達冰冷的眼底，“你可以娶莉莉安為妻，騎上屬于你的龍……”、
莉莉安靜靜地聽着。
如果成功孵化出巨龍，王室繼承人将會和聖女的焦屍成婚，這是規定。
“再登上曾經屬于瓦倫家族的領地？”亞歷克斯惡劣地打斷他，“醒醒，諾伊斯，這個血脈稀薄的家族，還有人能夠聽從你的應召嗎？”
不知為何，這一句話似乎激怒了諾伊斯。
誰先動的手已經不重要，場面變得愈發混亂。
應召……
莉莉安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無暇顧及身後，亞歷克斯的話讓她想起一本古籍。
她快步走向搖搖欲墜的書架，幾步踩上碎裂成幾節的小梯，翻找出原本放在最頂上的一本書，抖落掉上面落下的晶粉。
快速找到關于龍島的記載。
沒錯……
龍島從未屬于過瓦倫家族。
兩個男人的破壞力極強。
吱吱呀呀的書架轟鳴倒塌，形成一個狹小的三角空間，莉莉安坐下，快速地往後翻頁。
手指劃過書頁，發出沙沙的輕響。
瓦倫家族的祖先，這片大陸上最初的無畏騎士，機緣巧合之下，通過某種媒介登上龍島，得到了一個包含着信任效力的祝福，這祝福通過世世代代的血液流傳着。
莉莉安将所有的線索串聯起來……
那位祖先得到的，也許并不是祝福，而是某一條龍給予的特權。
無論是哪一條龍，這都是一個愚蠢的決定。
她眸色一暗。
人是最為善變靈活的生物，即使當時的無畏騎士值得信任，但現在的瓦倫家族，早已不複當初的坦蕩磊落。
如果說瓦倫家族需要龍來重振威懾力，那麽任何一條龍都可以，教廷裏私藏的亞歷克斯就可以，可教廷沒有把它交給王室。
并且，瓦倫家族在尋找着的，是所謂的王印之卵……
這一切都是經過教廷暗示過後的結果，是諾伊斯想要尋找那顆卵！
并不是所有的龍蛋都能被稱為王印之卵麽？
為什麽？
濃重的疑雲盤旋在心頭，沉沉地壓着她，直到一句。
「莉莉。」
有什麽東西在呼喚着她。
丢開書的莉莉安緩緩沒有管纏鬥着的兩個人影，她往聲音的方向走去，那兒落着一條項鏈，一條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諾伊斯身上掉下來的項鏈。
光芒閃爍，明明滅滅。
「莉莉。」
劇烈的轟擊聲震蕩起莉莉安單薄清透的裙擺，細碎的晶砂擦過細弱的胳膊，手掌，小腿。
沾了血的手指從地上撿起來那條象征着光明的項鏈。
觸碰到的一刻。
刺目的白光貪婪吞噬鮮血，魔晶轉瞬黯淡無光。
失去意識的一剎那，在黑暗的潮湧之中，莉莉安對上一雙緩緩睜開的血紅色暗金豎瞳，耳畔傳來沉重的呼喚。
她聽見……
龍島在呼喚。
它真正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