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朋友
朋友
勾連在一起的藤蔓看起來十分結實，踩在上面輕微晃蕩，莉莉安扭過頭去，疑惑地看着身後的龍。
穆爾也正靜靜地注視着她。
也許是因為作為人類數十年的生活，莉莉安臉孔之上的細微表情要比純粹的龍類更加豐富。
因為不解而稍稍上翹揚起的角質鱗片，清冷之中無意間顯出幾分妩媚。
翠玉龍的性格本就含蓄，唯有遇到極為珍視的對象之時，才會表露親近的态度。
數日前，朝陽初升。
從沉眠蘇醒，穆爾期待承載着澎湃龍島之力的那條龍到來。
但他未曾想過，會是這麽一條漂亮的粉色晶龍，從氣息到鱗角，完美極了，遠遠勝過任何一件巨木中秘藏的珍品。
莉莉安問: “榮幸”
“您擁有一個美麗的名字。”
交換姓名，亦見證這份美麗落在林中，穆爾感到十分幸福。
“謝謝。”
對方依舊認真地看着，莉莉安沒有回避他的視線，歪了歪腦袋: “我的名字，是有什麽不對麽”
翠玉龍緩緩搖了搖頭。
莉莉安見他不說話，也沒有多想，繼續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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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龍安全的離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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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翠玉龍，無疑是一條對龍島生活經驗豐富的成年龍。
莉莉安并沒有掉以輕心。
她試探着套話: “穆爾，你聽過龍騎士麽”
如果真的存在瓦倫家族引以為傲的龍騎士一說，那麽龍島未來，也許将面臨人類的侵擾。
不，這是肯定的。
她沒有更好的辦法拿到自己的卵殼，只能通過獻祭儀式，而那一日三龍齊聚的恐怖情景恐怕已經傳遍大陸。
翠玉龍健碩的粗尾擦過地面: “騎士是人類冠以的稱呼，與龍無關。”
“那無畏騎士”
她想到了瓦倫家族第一名龍騎，傳承記憶裏卻詭異地空缺出與這個男人相關的一片。
“那個人類。”
翠玉龍緩緩眨動眼睑，瑩潤的玉色瞳孔冷冷微縮: “也許曾是某一條龍的伴侶。”
莉莉安有些震驚，她記得瓦倫家族的族譜上，無畏騎士擁有不止一任人類的妻子。
不，等等。
這麽說來……
由人類撰寫的古籍與她獲得的傳承記憶略有偏差。
并不是擁有一位龍騎士才分化性別，而是，龍在遇見心儀的伴侶之前，都沒有性別的分化，默認以實力為尊。
最初給予無畏騎士信任與祝福的那一條龍，恐怕……
她想地有些出神。
龍會選擇一個人類作為配偶麽，那麽，無畏騎士離開龍島，選擇與人類的異性成婚，是在背棄誓約麽
這個猜想無從證實。
她想要繼續追問下去，熟悉的聲音卻止住了話頭。
“我的王。”
諾伊斯攔住了去路，修長的脖頸閃爍流光，翅膀上的銀色鳍紗随風微微浮動，絲毫不見半分先前的狼狽。
穆爾對于忽然出現的銀龍，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龍島的守護者，将默認擁有這條美人身邊的位置，其他任何龍，都沒有與其競争的資格。
翠玉龍不動聲色地後撤一步。
銀龍更加逼近上前。
回過神來的莉莉安直接了當地打斷他孔雀開屏的行為: “我不想告訴你我的名字，也不希望你出現在我的面前。”
“可昨夜……”
諾伊斯瞥見色澤暗綠的穆爾，魚鳍般舒展的頭冠不安擰動: “你寧願去林子裏選擇一條陳腐的玉龍，也不願意看看我”
“昨天晚上，是你自己湊過來的。”
至于穆爾，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關系，這沒法解釋，莉莉安也不想解釋。
在這裏耽擱的時間，無異于浪費湯米的生命。
她想離開: “離我遠點。”
“為什麽”
諾伊斯不甘心就這樣被無視。
“沒有為什麽。”
只是不想，沒有任何必要而已。
“只有我才足夠與你相配，我是你最優先的首選，屬于銀龍的卵會帶來讓龍島所有生物足以入夢蘊養精神的月華，我們會開啓新的一代。”
無論多少次魔力潮汐，都是遵循着這樣的規律，由他們一族的繁盛為起始。
諾伊斯無比自信: “這是一條廢物玉龍辦不到的。”
話題不知不覺似乎往某個怪異的方向滑去。
桃心的粉色龍尾輕輕甩動，莉莉安直接了當地告訴他: “現在，我并不打算為你産卵，另外，這是我的朋友，請你放尊重一點。”
朋友。
忽然提及的陌生詞彙。
穆爾感到愉悅，不自然地聳動了一下肩頸。
諾伊斯遠遠要比久居龍島的翠玉龍，更加清楚眼前這條粉晶巨龍劃分陣營的意思
這樣帶有情緒色彩的關系詞，例如同伴，友人，朋友，對一條玉龍
他完全被排除在外了!
淺淡到近乎純銀的豎瞳緊緊縮成一道，諾伊斯強調: “我才是，你命定的伴侶。”
沒等到想要的回應。
銀龍閃電一般的身影即将瞬至粉晶龍的身前，一道碧綠的屏障平地而起，将他隔開。
穆爾平平淡淡地反駁: “成為伴侶的可能性之一而已。”
“夠了。”
莉莉安不想再和他糾纏。
她振翅往前，用尾巴擊碎藤蔓與新生植物構成的綠牆，極快地速度一爪子摁倒銀龍的脖頸。
“諾伊斯，沉淪在欲念之中，連神智都無法保持清醒的你，能為我做什麽”
這句是發自內心的嘲諷。
“認清楚你的地位。”
趾爪用力，扣進修長的頸。
“明白嗎。”
一般無二的語調，由悅耳柔和的龍吟說出，帶着冷漠與疏離。
“是你。”
諾伊斯不敢相信。
憤怒與被戲弄的不甘，讓銀龍脖頸上的順滑細膩的鱗片都顫動起來。
他心心念念的王，居然是那一條孱弱無能的殘疾!
“沒錯，是我。”
莉莉安不甚愉悅地甩了甩尾巴。
“你大費力氣孵化的王印之卵，是我不小心丢失的蛋殼，主教大人。”
桃粉色的尾巴尖尖下意識想要拍到這條銀龍的頭顱上，又硬生生拐了個彎。
拍了拍翠玉龍的肩頸凹陷沒有脊冠的那一部分。
“我們走。”
粉晶龍很快地抽回尾巴。
龍類最為輕呢的動作，只有作為伴侶才能進行的交換龍息與舔舐梳理鱗片。
至于長尾，那是戰鬥的工具，穆爾曾未領會過這樣輕柔的力道。
一時之間有些發懵。
下一刻，他迅速回過神來，往扭身而起的銀龍身上噴灑龍息，無數新生的種子從傷口萌出翠綠的嫩芽，将諾伊斯束縛在地上。
沒有靈智的雜草不受龍霧影響。
越長越繁盛，将那抹銀白色完全攏起，但顯然無法困住一條龍。
不過一句話，就擊潰了銀龍最後的希望。
“莉莉，不想要見到你。”穆爾揚起前爪動作并不重地拱了拱他， “先離開吧。”
“……”
眼睑眨動，毫無表情的銀白豎瞳隐隐浮上幾分紅色。
銀龍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後撤幾步，嘶吼着朝天而去。
莉莉安不耐煩地揚了揚翅膀，現在的她未必打不過諾伊斯，上一次交手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她似乎已經習慣了有人總是能夠先一步妥善地處理好一切，無論是現在的穆爾，還是以前的某個金發騎士。
“走吧，穆爾。”
這讓她感到莫名的煩躁……
“愣着做什麽，快點走吧，一會兒那個神經病又要跟上來了。”
“神經”
莉莉安随口解釋: “人類的一種疾病，傷及大腦，藥石無醫。”
穆爾停了下來，語氣有些嚴肅: “會傳染到龍麽”
他需要為族群考慮，是否要除去銀龍，即使對方身為龍島的守護者，所有的犧牲都是有必要的。
莉莉安沒有想到這條翠玉龍這麽較真: “不會的。”
“您與諾伊斯，似乎是舊識。”
與龍島同眠之時，穆爾的年紀并不大，對于龍島的守護者有着敬重與景仰。
只是剛剛的接觸，這份帶着華光的濾鏡裂開一條縫隙。
“我們不熟。”
莉莉安有些煩躁。
她擁有傳承的記憶，也一并更為清楚地知曉諾伊斯的使命。
銀龍一脈，為了尋覓承載龍島之力的龍，付出的艱辛與努力若以數字衡量恐怕會是一串可怕的字符。
但，憑什麽就要順服于他
就因為這份力量落在了她的身上，就要心甘情願為他繁衍子息，那這和人類貴族裏明碼标價的商業聯姻有什麽區別。
哦，也許唯一的區別是，諾伊斯是非常願意和她“聯姻”的呢。
腳爪踩碎岩石，咔噠咔噠的脆響讓心情更加煩悶。
莉莉安像個憋悶的小孩兒一樣，後肢重重地踢開碎裂的石塊。
“您若選擇我。”穆爾緩緩搖頭: “不，無論您是否選擇我，我亦将為您奉上，我的一切。”
與其他生物最大的區別，龍沒有性別，不分雌雄，但一旦确定配偶，甘于下位的那條龍，就至此一生唯忠于對方，生死不渝。
而掌握主動權的伴侶，不僅擁有選擇的權利，還随時可以毫不留念地抛棄他們。
給與自己的全部，這是非常霸道的，專一且深情。
“真的是，夠了。”
莉莉安徹底清楚了。
穆爾對待自己如此友好，也不過只是因為“龍島的主人”這個身份而已。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翠玉龍移開視線。
不多時，他複又問道: “那以後，莉莉會留在龍島麽”
“不。”她還有許多的寶石被蘭洛斯保管着，有機會要去取回來， “也許會回到大陸去。”
莉莉安沒有多在意這個問題，她往湯米所在的地方走去。
“好的。”
翠玉龍靜靜看着粉晶龍沒入洞穴的身影。
小巧靈活的長尾輕輕搖晃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大陸魔力枯竭，而承載龍島之力的那條龍，是控制魔力潮汐的源頭。
短暫的交談與相處，穆爾敏銳地感知到這條粉晶龍身上多出來的那一部分，極其怪異的人性……
擁有一個人類的朋友，是麽
短命孱弱的人類多謀算而狡猾，為了莉莉的安全，将她留在龍島才是萬全之策。
他們，才是真正的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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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憐兮兮地滾了啊(才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