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了卻心願返揚州(2)

“是個孩子”打開門,日光讓屋子變得亮堂,西太瀞發現窩在櫃子下的小身板看不出年齡的孩子有雙狼也似的眼眸,防又驚懼的看着他們

他也不知道多久沒沐浴餅,渾身有股酸味,一件褴褛的破襖子挂在身上,一把瘦骨頭都撐不起來

聽見屋裏的動瀞,後頭忙着搬東西的水、春水和湛天動給西太瀞買的兩個丫頭、車夫都進來了

湛府的規矩是,沒有主子的叫喚,下人是不可以随便進屋子的,但是出門在外,一切從權,一聽見屋裏聲響,所有的人都進來了

男孩看見那麽多的大人,身軀更往後退縮,像面對的是無數豺狼

“我……以為這間屋子沒人住我只是想進來找點吃的,不是小偷……屋子裏的東西,我一樣都沒動,我發誓,我……什麽都沒拿”他聲音沙啞,卻很有眼色的避開湛天動那帶着寒氣的雙眼,只敢偶爾瞟一眼比較和顏悅色的西太瀞

“你爹娘呢?”西太瀞輕聲問道

“不在了!”男孩眼神一黯,抿唇,本想裝出堅強的樣子,好像那是不值得一提的事,聲音卻洩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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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老爺、夫人不要把我送官府,我馬上就走”他見兩人沒反應……慌了

西太瀞不置可否,看着湛天動至于稱呼,她沒有費力去糾正

“反正也沒損失什麽,對吧?”她望着湛天動

“這點小事,你看着辦就好”湛天動瞧見西太瀞對那孩子眼中似有柔軟之色,而且,對他來說這的确也不是什麽大事,便自己擡腳走出屋子

他一走,一群人自然也跟着去了大半,留下春水和兩個丫頭十九和湯兒

“你走吧”西太瀞也很幹脆

“謝謝夫人”他叩了個頭,踏腳要起身,哪知道還沒直起身子,忽然往旁邊歪去,這一歪就站不起來了

春水快步把他軟趴趴的身子翻過,竟是昏了過去

“好臭!”模過了,才慢半拍的用帕子搗着鼻

“先別管他身上如何,趕緊送醫館!”西太瀞淡淡說道,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兩個丫頭自從西太瀞在京城落腳便陪在她身邊,時間雖然只有幾個月,對自家姑娘的脾氣也有幾分了解,她很少責罵下人,平常話也少,但只要開口說話,沒有人敢打對折

十九知道自己力氣沒有湯兒大,她安分自覺的出去叫車夫套車,幾個人很快便進城去

“不打緊,這孩子是餓壞的,醒來喝碗粥就沒事了,只是……”安途縣城白發蒼蒼的老大夫按着脈搏,掀了掀那男孩的眼皮,做如是說,但是患者那骨痩如柴小身子上的大小新舊疤痕,卻叫已經一把年紀的老大夫看了猶自驚心,頻頻皺眉頭

“……小小年紀,他的父母怎放心他一個人在外流浪?”

“大夫問倒了我,這孩子是我半路撿到的,小女子也不知他的來由”

“非親非故,姑娘倒有副菩薩心腸”不知來由還敢救人?!就算對方只是個孩子,平常人也唯恐不及,這女子還敢伸手救人?這世間可見好人還是居多

“一事不勞一至,這傷,大夫瞧着可嚴重?”

“沒有傷筋動骨,多在床上休息個幾天,我開個方子和膏藥,內服外用,效果會好許多”

“有勞了”

老大夫揮揮手,不以為意,開方子去了

片刻不到,那孩子一聲申吟也無,便睜開眼睛醒了過來,看是陌生的地方,就着急的想下榻

“欸,你這是做什麽?我警告你,你的腳趾尖要是敢碰到地一下,我就請大夫把你扔出去!”用紅漆盤端着一碗白粥的春水看見蠢蠢欲動的小表,老實不客氣的吼了他一嗓子

她這粥可是借了老大夫家的鍋竈熬出來的,除了小姐,她可還不曾給誰熬過粥,這小表可別想白費她一番苦心

男孩看着一臉沒得商量的春水,又看看坐在圈椅上一語不發、用茶蓋抹着茶葉沫子的西太瀞,把腳尖縮了回去

“大夫說你餓太久,醒來只能先喝粥,暖暖胃”春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等胃口要開了,再給你做別的吃”

男孩看着自己一身幹淨的衣着,鼻子聞到粥的味道,他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沒穿過幹淨舒适的衣物?有多久沒吃過熱騰騰的食物了?

“這衣服是夫人為我換的?”他有些尴尬

“你想太多了,是春水姐姐我給你換的,想謝就謝我吧”想讓小姐給他換衣服,他算哪根蔥!

“謝謝春水姐姐”他的胸中有種熱熱的情緒,只覺得快要噴薄出來

“謝什麽謝?把粥喝了才是正事,再不喝要涼了”平常不是個唠叨人的春水,絲毫沒有感覺自己的态度已經超過對待陌生人的方式

“我可以自己來”男孩拒絕春水的喂食

西太瀞贊嘆的點頭,這孩子堅強的心性令人刮目相看明明還是個孩子,談吐間卻在努力把自己當大人,可他也沒有急吼吼的表現出饑餓吞食的樣子

他把碗放在大腿,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着西太瀞說:“可是夫人……我說過我沒有錢可以付帳,這些東西……”

“先糾正你一件事,我還未婚還有,誰要你的錢了?”西太瀞看那男孩依舊警戒的眼神,有些失笑

“你的春水姐姐不是說了,粥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了”在外面看見太多人情冷暖,已經不相信有不求回報這種事情了嗎?

“沒銀子,你就以身相許吧!我們家小姐還欠一個小厮”春水自作主張,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妹子!”西太瀞阻止這樣随便決定一個孩子的未來,太草率了

“姐姐,春水知道逾越了,我不應該自作主張,可是我們要是不管他,他又不知道會流浪到哪裏去,太可憐了”春水踱回西太瀞身邊,小小聲的認錯,“回去小姐怎麽罰我都可以,我認罰”

“你叫我怎麽說你才好?這不是件大事,但我們要用人,總得和大當家打聲招呼,也得問問這孩子願不願意”

“是春水不好,他讓我想起了留在家鄉的弟弟”春水低下了頭

她知道

但那孩子來路不明,只要是正經人家都不會要他的

可西太瀞什麽都沒說,留下春水照料病人,自己慢慢走出醫館內堂

“沒事了吧?”醫館外,看着遠處的湛天動感覺到那股若有似無的清香,不用回頭看就知道來的人是誰

“只是餓昏頭,還有一些小小皮肉傷,不礙事的”

“嗯”這世間,一擲千金、沒把錢當錢在花的人很多,像那樣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條漕河裏,他也見過不少,可他的心腸沒有西太瀞柔軟,也沒有她悲天憫人的性格,他只管自己該管的,而西太瀞就歸他管

“想把那孩子留下來嗎?”

“沒這想法”

“那為什麽要幫?”

“只是舉手之勞”

“舉手之勞嗎?”他有些玩味,她即便走南闖北,看見許多人性,卻仍有一顆為善不欲人知的良善心腸,這多難得

“你想說什麽?”西太瀞瞅他一眼,長長的睫毛覆蓋在眼周,不用動都像會說話一般,眸尾波光魅且惑

“不如我們把你爹娘的屋子收拾收拾,住上幾天?”

“喜歡這裏?”他心裏又酸又燙

“喜歡,光待着就覺得通體舒暢大熱天的趕路,又熱又辛苦,不如住下來,讓大家歇幾天”

“你說住,我們就住……等回去,我們就成親吧?”三言兩語就将終身大事提上日程一直以來,他以為她并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在為數不多的幾次擁抱和親吻中,他都能敏銳的察覺她總是身子一僵,才慢慢放柔,對他并未完全敞開心扉

不過,她從不曾拒絕他的接近,也允了婚事,那麽,他還是有機會把她的心全部收攏過來,歸他所有的是不是?

這個問題很深刻,她也沒怪湛天動獨斷,但被他灼熱的目光看得渾身冒煙,嗓子發幹

“……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他放下漕幫事務,在京裏一待就是幾個月,這期間,不知替她擋去了多少艱難的眼光和注目,替她撐腰,給她當門神,這世上,像他擁有這般地位的男人,誰肯放段為一個女子做這些?

他待她好,護着她,她明白的

她這是害羞了吧?看着她仰起頭,膚白如蜜,陣含羞澀的春光,唇如花瓣,那露出的一截水女敕脖頸如粉藕般線條優美,湛天動幾乎癡了

“我收了你的玉簪,這樣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她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她對自己的婚姻一直沒有太多想象,也不敢想象

她和其他同齡的女子不一樣,她們從小被灌輸婚姻的觀念,那些什麽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又想着女子是潑出去的水,對家裏的唯一幫助就是嫁個好人家,行有餘裕了,能回來幫助娘家,幫助弟妹

她沒有那些憧憬,沒有年紀一到,便有長輩到處為她相看對象,品頭論足

平常女子要是一帆風順的說上了還可以的人家,便要開始緊鑼密鼓的張羅嫁妝,有着一顆待嫁女兒心

這些,她都沒有

因為沒有可以倚仗的人為她盤算終身幸福,她的丈夫得自己找,所以她自然得想明白

扪心自問,嫁給湛天動也不算盲婚啞嫁,最起碼,她是有些明白這個男人的性子,比之那些婚前見不到一面,真的見着面已是洞房花燭夜的男女,幸運多了

“我一直怕你改變心意”在外,他能撐起一片天,對這小女人,他卻除了不确定,還是不定

“我認定了的人,絕對不會三心兩意”

“瀞兒”他的聲音沙啞,蓄滿濃情

看着她似風一吹就能刮走的窈窕身子,他眼中隐隐的陰霾都化了去,心中大石也落了地,笑意浮起,嘴角似是想掩飾又掩不住的向上彎

他決定馬上飛鴿傳書,讓府裏的人先把一切布置起來,等他們一回去,馬上成親!他幾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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