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岩城酒店裏, 長發披肩,身材瘦弱的女人,正捧着手機刷着微博。

她的手腕上還纏着白色繃帶, 屏幕上映出她白得沒有血色的臉。

她點開了短信, 輸入着。

【節奏再帶得偏激一些, 不夠勁。】

門突然被敲響, “篤篤篤”的聲音震撼着人心,漆黑的眼珠微轉,起身走向房門,看了眼門鏡, 嘴角挑起一抹笑。

季文則一進門就舉着手機怼到她面前,質問道:“蘇婳, 是不是你幹的?”

蘇婳保持着笑意,不緊不慢地說:“這麽快就知道是我了?”

季文則深吸了口氣,大吼了一句, 又怕人聽到,降低了分貝:“你到底要幹什麽?我不是跟你說清楚了,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嗎?”

蘇婳聲音嬌軟,一副懵懂的表情:“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而且陶心都跟別人睡過了,你還要她啊?”

她臉色蒼白, 唇色卻殷紅, 看起來有些病恹恹的。

她拿出一疊照片攤在他面前,拿出一張軟聲說:“你看,這就是跟她在一起的男人, 還是個大學生呢, 長得真漂亮,跟你一樣漂亮。”

季文則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照片, 足有一百多張。

全是跟陶心有關的照片,她從公司出來,回家,出入各種場合的,應有盡有,簡直是24小時跟拍。

季文則擰眉看着眼前表情不太對勁的女人,怎麽有種恐怖的感覺,她之前明明那麽單純的啊。

他心跳得厲害:“你偷拍這些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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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婳走近了他,手指在他的胸口畫了個圈:“我就想知道,她是憑什麽得到你的心的,順便造了個謠。”

季文則感覺被她碰觸的地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躲開了她,低吼道:“你知道她手裏有我們的視頻嗎?那個視頻是你傳給她的吧?你到底要幹什麽?把她逼急了,會毀了你也毀了我的!”

蘇婳慢悠悠地說:“我沒什麽可怕的,反正我也是一個小糊咖,倒是你……”

她頓了頓,陰恻恻地笑了:“毀了你更好,我就能配得上你了。”

——

本來男友陪着陶心去見劉桦良的那條微博澄清得挺好。

再配合上警方公布的路邊監控視頻。

劉桦良的車停在居民摟路口,到離開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五分鐘。

很有說服力。

但那條跟男子約會的詞條憑空出現,大家就都懵了。

這件事怎麽反轉那麽多?到底哪個是真的?

而且兩個洗白的號都是新注冊的三無小號,沒有一點公信力,大家都默認是陶心自己買熱搜洗白,沒安排好,洗重了。

然後營銷號便開始帶節奏,曝光了陶心的照片,說憑這張臉和身材,不靠幾個男人能成為董事長?

這話題不需要過多引導,就在網上引爆了。

主觀偏見讓大家更願意相信漂亮女人的成功少不了男人的說辭。

大家只喜歡讨論自己願意相信的。

陶心看着網上鋪天蓋地的信息,手指捏着眉心,接了高珍珠打來的電話。

高珍珠聲音擔憂:“心心,是我讓顧溫意發的那條澄清,也是我買的熱搜,但是風評好像不對勁,我是不是好心辦壞事了?”

陶心無聲嘆了口氣,盡量讓自己聲音聽起來溫和些:“你發之前,應該跟我說一聲,可能是讓有心人利用了。”

高珍珠哽咽了一聲,然後便是幹嘔的聲音。

懷孕的人情緒不穩定,而情緒不好又對胎兒影響很大,陶心趕緊勸慰:“你別操心這件事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半晌高珍珠才止住了嘔吐,抽泣着:“對不起心心,我覺得我是個廢物,做什麽都做不好,還連累你。”

安慰了閨蜜,陶心站在窗前望着熟悉的廠區,心裏非常亂。

她隐隐覺得一切都在往不好的方向發展,像極了當年父親破産前的樣子。

晦暗,壓抑,悲涼的情緒席卷着她,壞消息會一件一件接踵而來。

她在抽屜裏摸出一盒煙,拿出一顆叼在嘴裏,頓了頓,點燃了。

火光明滅,香氣沁入心肺,她咳出聲。

自從知道楚揚不喜歡煙味後,她便很少抽煙了,今天竟會被嗆到。

一支吸煙在她指尖慢慢燃盡,剩下一截煙尾,她掐斷在煙灰缸中,劉桦良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出現時,陶心知道最不好的消息要來了。

她指尖輕顫着接通了電話。

劉桦良凝重的聲音傳來:“陶總,我得撤資了。”

這個預料到的壞消息得到落實後,陶心反而沒有想象中的心碎。

她聲音平靜中甚至帶了一點笑意:“如果知道實情會鬧成這樣,當時不如随便找個咖啡館或者餐廳聊了。”

劉桦良嘆了口氣:“到這步了,後悔這些也于事無補,但我老婆肯定是不會同意我繼續跟你合作了,希望你也理解。”

陶心擡眼望着窗外,喃喃地說:“我設備預付款已經交了,馬上就要結尾款了,您這時撤資,我資金流就斷了,會資不抵債。”

劉桦良:“我也沒辦法,事情鬧得這麽大你也有責任啊,整件事是沖你來的,嚴格意義上,我也是受害者。”

語畢,他頹喪地說:“算了,你願意跟我老婆說就去說吧,我到現在也沒什麽可失去的了。”

陶心閉了閉眼,緩緩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了,我接受撤資。”

臨挂電話,她補充了一句:“劉總,您女兒很可愛,她一定很愛你很愛她媽媽,也很愛這個溫暖的家。”

劉桦良沉默了。

她想他應該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不過她現在都自身難保了,也沒心思管別人的閑事了。

電話挂斷,陶心仿佛被抽幹了力氣,呆坐在那。

都說人在重大打擊面前,腦子會一片空白,思考不了任何事情。

她離那種狀态僅一步之遙。

不過她在重大打擊時的,更喜歡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短暫逃避一下。

現在能讓她感覺到快樂的事,恐怕只有楚揚了。

她打開了手機備忘錄,看着這些被封存的心動時刻,嘴角不住彎起,卻突然鼻子一酸,泛起委屈。

她好想窩在他懷裏靠一靠。

手機震動了起來,從眼前的一片霧蒙蒙中,她看清了來電顯示,聚集的霧氣瞬時化成了水,濕潤了整個眼球。

楚揚溫潤的聲音傳進耳中:“吃飯了嗎?”

雖然警覺到自己對楚揚的依賴,理智也告訴她不要沒出息的跟人家哭唧唧,

可還是繃不住,抽噎出聲。

一整天的憋屈和氣憤此刻化成淚,流了出來。

似乎聽出了她的情緒波動,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楚揚聲音發沉,只簡短地說了兩個字。

“開門。”

她倏地掀開淚眼,快步走到門口,打開辦公室的門,修長的身影立在門口。

她卻遲疑了,明明想撲到他懷裏的,卻邁不開腳步。

可能自尊不允許她在任何人面前失态。

她擦了下淚水,泛起微笑,囔着鼻子說:“你怎麽來了?”

楚揚注視了她半晌,眼裏的意味不明,向前走了一步,将門關上單手将她攬在懷中。

一瞬間,她忍住的淚水全部都跑了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哭夠了,狠狠擤了鼻子,前所未有的通暢呼吸讓她覺得豁然開朗。

也就沒那麽委屈了。

她打開他帶來的餐盒,是炸雞和可樂。

這濃濃的碳水炸彈,很适合安撫她受傷的心靈。

她喝了一口可樂,情緒穩定了些,看向楚揚:“你信我嗎?”

楚揚不動聲色,沒點頭也沒搖頭。

幾秒後,他說:“你先吃吧。”

陶心莫名覺得他的态度不對勁,咬了一口炸雞,看向他說:“我跟劉桦良真沒事。”

楚揚對上她的視線,眼底微涼:“你昨晚一夜沒回來。”

陶心急忙說:“我給你發信息了,但消息沒發出去。”

楚揚:“就算信息發過來了,你也回不來。”

陶心:“我是留下照顧我閨蜜。她發燒了。

楚揚盯着她:“有人能證明嗎?”

陶心眉頭微蹙:“能啊,珍珠的助理也在,還有,還有那個男模,就是今天幫我澄清的那個,是我找來陪珍珠的。”

楚揚聲音微沉:“這麽多的人,你必須留下嗎?”

陶心:“因為她……”

因為她懷孕啊,很危險,但這個理由不能說。

陶心轉移了話頭:“因為我擔心她,畢竟這麽多年的好朋友嘛……”

她頓住話,意識到什麽,重新看向楚揚:“所以你不信我?”

楚揚收回視線,默默地将蛋撻的包裝盒打開,擺在她面前。

此刻的沉默代替了回答。

他不信她。

剛剛被治愈了的心情又跌倒谷底,她擡眼問道:“為什麽不相信我?”

楚揚垂着眼:“因為你也不信我,你有事瞞着我,而且,我說過只給你兩次爽約的機會,昨晚是你第三次爽我的約。”

陶心深吸了口氣,放下了手裏的炸雞:“爽約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但你只給我兩次機會是什麽意思?”

楚揚始終垂眸不語。

她卻已經清醒地明白他的意思:“是爽約兩次以上,就要跟我分手,對吧?”

所以爽約兩次到底是什麽狗屁規矩?他對她的包容也就僅此而已。

從高珍珠的親身經歷來看,男人都是天生的演員,在乎和喜歡都是可以演出來的。

楚揚把蛋撻推到她面前,低聲說:“先不談這個,你先把飯吃了。”

陶心躲開他投喂,先前的壞情緒混合着此刻的難過,翻倍溢出。

她只覺得胃裏翻滾,難受得想吐。

她趕緊喝了一口冰可樂,壓了下去,不想把脆弱盡數展現。

她放下可樂,眼底微紅,不知是想發洩還是什麽情緒,她偏要刨根問底:“告訴我,是不是不信我?”

楚揚嘴角動了動,聲音雖然平穩,可暗藏深處的情緒卻慢慢展現:“你在意我信不信嗎?”

陶心擰眉問道:“什麽意思?我怎麽不在意?不在意我會一遍一遍問你嗎?”

一直隐忍的情緒逐步爆發,楚揚掀起眼看向她:“你就輕飄飄一句話,我就必須相信是嗎?那麽多疑點,那麽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我明顯感覺到你有事瞞着我,我也要盲目的相信?”

陶心啞然。

她到底什麽瞞着他了?

不就是高珍珠懷孕這個大前提沒告訴他嗎?

按照他的邏輯理解,只是發個燒不至于三個人一起陪護,但這個小細節那麽重要嗎?

楚揚臉色瓷白,情緒激動時便會眼眶,鼻翼和鼻頭都泛紅,讓人不忍心跟他說重話。

但此刻他卻聲帶淩厲:“從一開始,我在你眼裏就是個行走的腹肌,除了我的身體,我的臉,你還在意我什麽?你心裏,哪怕有一點的在意我嗎?”

陶心怔怔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回答他。

因為他說對了一半。

一開始确實是這樣的,她只是想要他的身體,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他的感覺早已經不那麽單純了。

門被敲響,陶心借機起身去開門透透氣。

門外站着幾名辦公室的職員,陶心瞬間轉變了頹廢的氣息,背脊挺得筆直,姿态從容地說:“怎麽了?一個個愁眉苦臉的,天還沒塌下來呢。”

楚揚盯着那個故作堅強的背影,眼底眸光微閃。

她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振動了起來,顯示的名字是周楠,她的那個合作夥伴。

他拿起手機想告知對方一聲,可剛拿起來對方就挂斷了。

手指不知道誤觸了什麽,把後臺未關的應用調了出來。

他一眼就看見了一個标題為“小男模”的備忘錄。

他眉尾一顫,點開了備忘錄,裏面的內容讓他放大了瞳孔,窒息感撲面而來。

<我承認,我确實對那個小男模念念不忘。>

<他讓我怦然心動>

<若是在對的時間遇見你,或許我會沉淪。>

<他喜歡夜晚與我見面,是否也喜歡聽我對他說早安>

——

當陶心發現外面并不止是辦公室職員這麽簡單時,她把辦公室的門關上,跟着人事到了一樓大廳。

大廳裏已經烏泱泱圍滿了生産車間的工人們,周楠正聲嘶力竭地維持着秩序。

陶心左眼皮跳了跳,聽見為首的工人說:“公司買全智能設備是要幹什麽?開除我們這幫操作工嗎?我們罷工不幹了!”

周楠皺眉問道:“你們聽誰胡說的?”

有幾個工人藏不住事,紛紛轉頭看了一個方向,雖然很快他們就轉過頭去,但陶心還是看清了。

他們看的是趙響。

她眯起眼盯着趙響,他一臉的陰險是她不曾見過的。

想起上次他受處罰後,給她連發了三條信息解釋,表衷心之餘透露着憤憤不平。

許是那會他就決心報複了吧,他向來很會煽動員工,好幾次集體罷工都有他的身影。

果然不能縱容小人,是她的錯。

周楠大聲道:“我們從沒想過想開除任何人,全智能設備只是一條單獨的生産線,是公司的發展趨勢。”

工人激憤的喊道:“糊弄鬼呢?你現在不開除以後也得開除,等到那時候,我們年歲大了,出去也找不到工作了,你不是坑人嗎?”

衆人跟着附和。

周楠聲嘶力竭:“各位稍安勿躁,我說了,引進設備不是為了開除任何人,只是多一條生産線,提高效率而已,自動化是公司發展的必經之路和必然結果。”

工人們根本不聽,覺得他都是狡辯:“你們就會玩字眼,不用跟我們講什麽亂七八糟的大道理,我們不同意引進新設備。”

周楠被氣笑了:“公司的決議,你們憑什麽不同意?”

一些老員工們這時站了出來,大聲喊道:“就憑現在的産品流程很多步驟全憑我們的經驗,而且陶總的緋聞讓很多訂單都撤單了,根本用不了三條生産線!我們如果罷工不幹,公司就開不下去!”

衆人被這話壯了氣焰,挺直了腰板喊着:“罷工,罷工,罷工……”

陶心在一片罷工聲潮中,慢慢走下樓梯。

周楠看見陶心,咬着牙忍住渾身顫抖說:“如今看來,當初你的擔憂是對的。”

陶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站在那一言不發地看着衆人,神色不悲不喜,平靜得可怕。

大家聲音漸弱,慢慢靜了下來。

陶心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一一劃過,稍有褪色的紅唇緩緩輕啓,語氣輕飄飄的,每個字卻都很沉重。

“我宣布,公司從明日起開始破産清算,感謝各位多年來的辛勞,陶心再次跟諸位說聲抱歉和再見。”

她再沒多說一個字,轉身慢慢走上樓梯,每一步都在跟這個創立了7年的公司無聲告別。

身後的議論聲漸大。

“公司要破産了?”

“這是真的還是假的?威脅我們的吧?”

……

陶心不知道怎麽走回辦公室的,關上門的一刻,她覺得腳步虛浮,腦袋暈沉沉的,感覺随時可能倒下。

楚揚仍舊坐在沙發上,雙肘杵在雙腿上,手指交叉緊緊捏在一起,垂着頭似乎情緒很低落。

他還在生氣嗎?

無所謂了,反正以後她也養不起他了。

陶心注視着他半晌,移開了目光,深吸了口氣張了嘴,氣若游絲:“我們分手吧。”

話出口,隐忍的情緒瞬間破防,眼裏的霧氣越聚越多,淚珠成串地掉落下來。

陸兮瑤喜歡他,他還有大好前途,不該在自己這浪費。

雖然,但是,她心裏還是有一絲期盼,期盼他能挽留她。

可楚揚分明的指骨慢慢松開,目光在她的手機上凝神了片刻,倏地起身,眼神都沒給她一個,徑自走到門口。

他聲音突然冷得陌生,只留下一個“好”,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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