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陶心仰起頭, 楚揚瓷白的臉色泛着紅暈,盡管他現在酒量好了,可一喝酒皮膚就白裏透紅的體質還是沒變。
她的目光由他的臉頰移至他的眼睛上, 被他眸中細碎的光晃了一瞬, 看不清他眼裏複雜的情緒。
她語遲了一瞬, 話跟不過腦子一樣脫口而出:“怎麽是我扔下你?”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的話說完,楚揚音量輕了些,顯得柔和了點:“有人來跟我搭話你就自己走了,還不是扔下我?”
這番話屬實有些暧昧了, 周圍人的目光在兩人的臉上轉來轉去,饒是付山都覺察出兩人之間不同尋常的微妙氣氛。
陶心怔怔地望着他, 透過他的雙眼仿佛看到了他從前喜歡黏着她的模樣。
可很快,楚揚便收回了視線,清清冷冷地說:“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 陶總不是想跟我聊投資項目嗎?”
陶心如夢初醒,快速調整好情緒, 借機把陳立昌介紹給楚揚:“楚總,這位是陳立昌董事長,一直想要認識您。”
陳立昌上前跟楚揚握手:“楚總, 久仰大名, 一直想認識您,托陶總的福終于見到您本尊了。”
楚揚有禮有節地說:“陳董過譽,有機會可以約陶總一起坐坐。”
陳立昌立即會意, 應道:“對對, 那我改天請陶總約您,咱們一起出來吃飯。”
楚揚的到來讓剛剛還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大家都尋找機會跟楚揚說話, 期盼着他心情好,能跟他預約上。
連付山也顧不得臉面,主動給楚揚遞名片。
不一會,楚揚手裏便捏了一堆名片,他看也沒看,疏離又不失禮貌地說:“抱歉諸位,我還要跟陶總聊一下項目的事宜,就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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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看了眼周圍虎視眈眈的眼神,對陶心示意:“陶總,咱們換個地方聊吧,這裏不是很方便。”
萬衆矚目下,陶心跟着楚揚離開了酒會,忽略了身後的議論紛紛。
——
剛出酒會,藍印就迎了上來,對楚揚恭敬地說:“楚總,要回公司嗎?”
陶心認出了藍印的聲音:“啊,你是不是挪車熱線的那位?”
藍印也認出了陶心,禮貌颔首道:“是的陶總。”
陶心:“哦,你是他助理是吧?那我把你的電話備注改一下。”
藍印:“好的,我叫藍印。”
楚揚突然從兩人之間穿過,淡聲道:“找個最近的咖啡店。”
酒會附近很多高檔餐廳和咖啡店,偏偏藍印找的這家跟北城路那家的裝修風格很像,店裏還放着“好久不見”的背景音樂。
真是應景。
陶心的小助理田一元正在工地監工,給她發了條信息。
【田一元:陶總,這是今日的工程進度報告。】
【田一元:剛剛接到您高中母校副校長的電話,他邀請您下個月末參加校慶。】
陶心恍然,三年了,過得真快,又要到三年一度的校慶了。
藍印的聲音打斷了陶心的悵然。
“陶總,您要喝什麽咖啡?”
她反應慢半拍地擡起眼,看着藍印,思緒卻還沉浸在回憶裏,一時沒反應過來。
楚揚清潤的聲音忽地響起:“跟我一樣的。”
陶心疑惑地看着他,待兩杯咖啡上來後,她更懵了。
她的那杯是熱拿鐵沒錯,可楚揚一向不是喝冰美式的嗎?什麽時候也喝熱拿鐵了?
他自然地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說:“現在我們可以談談了。”
陶心的目光還落在兩杯拿鐵上:“談什麽?”
楚揚放下咖啡,表情微妙:“當然是談談你的公司,我跟你還能談什麽?”
陶心哽了一瞬,垂眼掩飾尴尬。
她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聊起自己的公司項目,轉變為自信的侃侃而談。
“所以,我毫不謙虛地說,我們公司今後的發展一定是不可估量的。”
每次談到她的事業時,她都熠熠奪目,自信到閃光。
楚揚收回凝視着她的目光,修長手指摩挲着杯沿,似乎在沉思。
半晌後,他慢悠悠地說:“你說得倒是挺好的,不過我們需要進一步考察的。”
陶心颔首:“嗯好,我會全力配合。”
一般聊到考核階段了,就是藍印上場的時候了,他立即攬下了後續工作安排,說道:“陶總您留下您的電話號碼,後續的考察工作我會安排跟進……”
藍印突然感受到一股凜冽的目光,略帶了些淩厲。
他轉眼看去,自家老板正面色不善地看着他,吓得他一哆嗦。
上次他這麽看自己,還是在實習的時候,他犯了個嚴重的失誤,導致公司損失了幾百萬。
可,現在為什麽這麽看他?
他要跟進工作有什麽問題嗎?
藍印正慌着,便聽見楚揚淡淡開口:“這個項目列為本月重點項目,我親自負責跟進。”
藍印懵了一瞬,他們公司也沒有什麽重點項目的說法啊,而且老板什麽時候親自跟過項目?
陶心不明所以地應着好。
下一刻,楚揚掏出了手機,漫不經心地說:“那你先把我的微信加上吧。”
——
卸了妝,陶心躺在浴缸裏,褪去了一身的疲憊。
她點燃了香薰,腦海裏都是楚揚以前的影子,卻跟現在聯系不起來。
海鹽香薰跟楚揚身上的味道很像,所以這三年,她的所有香薰都換成了海鹽味道的。
可現在,她卻感覺楚揚身上的味道變了,多了些雪松的凜冽和檀香的渾厚。
倒是褪去了純淨和青澀,多了絲成熟的味道。
水漸漸冷卻,陶心結束了泡澡,剛換好衣服出來,門就被敲響了。
是高珍珠帶着小翡翠來了。
小翡翠很喜歡陶心,見面就撲到她懷裏,用力嗅了嗅,奶聲奶氣口齒不清地說:“麻麻,好興。”
陶心笑着抱起翡翠:“你怎麽管我叫媽媽呀?是說見到我很高興嗎?”
高珍珠笑呵呵地說:“她是在說你好香,她只要見到漂亮女人就喊媽媽。”
看着高珍珠放下大大小小的包裹,陶心問道:“你這是要搬到我這來住?”
高珍珠邊整理包邊說:“我爸生病了,我跟溫意去照顧幾天,翡翠先放你這,保姆明天一早就來,我給她單獨開了個房間。”
陶心颔首:“行,放心吧,我會照顧好小翡翠的。但是你哥那邊……”
整理好包裹,高珍珠淡然一笑:“我現在不怕他,俗話說為母則剛這話真不假,我現在一身的戰鬥力,敢惹我,我就跟他拼了。”
她看向小翡翠,忽地一笑,果敢下蘊藏着溫柔。
媽媽真的是個神奇的物種,時而柔情似水,時而剛硬堅強。
高珍珠離開後,陶心把她的玩具都擺在了床上,陪着她玩。
別看只多了一個小小的人兒,但整個房間好像都熱鬧了起來,不再是冷冰冰的酒店套房了。
真想回到她之前的房子,把這麽個小人兒擺進去,那多溫馨。
思及此,她給田一元發了信息,詢問新房子裝修得怎麽樣了。
在沐城的這幾年,她始終有種漂泊的感覺。
即使是住在原先房子的對面,她也能找到一些從前的踏實感。
突然彈出來一個好友請求,她點開來看,備注名叫付科。
陶心恍然想起,當時掃完他的二維碼,沒點添加。
她通過了好友請求,那邊立即彈出來信息,跟她打了個招呼。
【付科:美女姐姐,終于加上你微信了。】
看着這麽油膩的稱呼,陶心興致缺缺地回複道。
【陶心:嗯,你好。】
【付科:我替我爸跟你道歉,他這個人平時就很霸道不講理,你大人大量,別跟他一般見識。】
沖他這句話,陶心原諒他之前的油膩了。
【陶心:你這麽說你爸爸,他不會生氣嗎?】
【付科:不會,他習慣了,我經常吐槽他。】
【付科:對了姐姐,我最近新學的攝影,我一見到你就特別有靈感,我想約你出來給你拍套照片。】
陶心正輸入着拒絕的話,突然一個視頻彈了進來,吓了她一跳。
視頻的鈴聲吓到了小翡翠,她癟着嘴,雙眼瞬間通紅,情緒在哭與不哭之間徘徊。
陶心一着急,甚至都沒看是誰打來的視頻,就趕緊按了接聽鍵。
清潤帶着冷意的聲音從揚聲器中傳來:“按錯鍵了。”
陶心将目光移到手機屏幕上,吃驚地看着屏幕裏那張帥氣的臉。、
四目相對,氣氛一時凝固了,甚至都來不及感受尴尬。
小翡翠終于做出了選擇,選擇了哭泣。
哭聲打破了兩人間的僵持。
陶心立即去哄孩子,手機倒在床上。
望着屏幕裏的天花板半晌,楚揚終于再次開口:“就你自己帶孩子?”
陶心邊用玩具哄小翡翠,邊敷衍地“嗯”了兩聲。
小翡翠的哭聲終于減小,她才重新拿起手機,看着屏幕裏的劍眉星目,遲疑地問道:“是有什麽事找我嗎?”
楚揚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須臾,他說道:“明天我要去你的項目地考察,幾點方便?”
陶心:“都可以,我明天沒安排別的事,全天都在。”
楚揚聲音微冷:“好,那你哄孩子吧。”
陶心點點頭,還沒等說句再見,視頻就被挂斷了。
感覺出來他心情似乎不是很好,陶心望着屏幕愣了愣,放下了手機。
她捏着手裏的尖叫鴨玩具,扭頭看着眨着大眼睛的翡翠說:“小翡翠,你說這個叔叔是不是有點讨厭我?”
小翡翠一字一句地學着她的話:“讨~厭~”
第一次發音如此标準。
陶心:……
沒得到回複的付科此時正每隔兩分鐘看一眼信息。
起初他是不在意的,覺得不過是些常見的欲擒故縱手段罷了。等他再主動給她發一條信息,她才會慢悠悠地回複,來彰顯自己的矜持。
如果他不發,她們多半忍不住,過一會就會回複的。
他已經厭倦了女人的這種小伎倆,他偏不發,看她什麽時候能忍住。
——
照看小翡翠的保姆第二天一來,陶心就讓田一元留在酒店跟着一起看孩子。
她則早早地到了工地,提前安排人将場地清理出來,力求整齊幹淨規範,來迎接大金主。
楚揚來時很低調,只有一輛車和一個助理。
陶心這邊則陣仗大很多,她和周楠為首,沐城總公司跟來的幾位高管和項目負責人跟在後面。一衆工程師與施工方負責人也都齊齊站在身後,足足十多個人。
正值夏末秋初,雨後的空氣很清爽,但工地裏的路不好走,滿是泥濘。
看着楚揚純白的鞋踩在泥路上,項目負責人立即讓人去找紅毯,被楚揚攔住了。
在大家對大佬的平易近人肅然起敬時,只有陶心的注意力在他的鞋上。
這雙鞋看着有點眼熟。
在衆人的簇擁下,很快走到了彩鋼房搭建的臨時辦公室。
陶心把這個簡陋的辦公室裏最好的位置留給了楚揚,自己坐在一旁的折疊椅上,恭而有禮地看着他。
楚揚跟陶心點頭示意後,便沒再看她一眼。
她跟他說話,他或目視前方,或看項目資料,總之就是不與她對視。
陶心隐隐察覺到他對自己的故意忽視。
從重逢時他那冷冷的一瞥開始,她就知道他不待見她。
可她需要他的投資,所以不管他多麽讨厭她,她也要拿下這個投資。
陶心打起精神,向楚揚一一介紹着準備好的資料。
楚揚也認真地翻看着,等她介紹完,他蹙眉問道:“土地使用證在哪?”
陶心走上前翻找着,卻怎麽也翻不到。
她擡眼看向楚揚:“使用證夾在政府的審批文件中了,可能要過幾天才能拿回來。”
楚揚臉色沉了下來:“那等你資料準備全了,我再來調研吧。”
陶心看出他要離開的意思,忙走過去将他堵在桌椅前,一縷發絲垂下散落在領口邊,因胸口的起伏微顫着。
“楚總不會是認為我的手續有什麽問題吧?這麽大的場地在這放着呢,沒有證我可能開工嗎?”
楚揚緩緩擡眸,終于第一次正視她,卻表情嚴肅:“因為我遇到過抵押用地套現再去拿地的操作,這種操作一旦資金鏈斷裂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還望陶總理解。”
陶心憋着一口氣,卻也知道他說得有道理,是合理懷疑。
這種懷疑在陌生人之間很合理,畢竟不知道對方的人品和信譽度。
所以他是完全不信任她了,還是僅僅只是把她當作陌生人看待?
陶心站直身子,凝視了他兩秒果斷移開目光,轉頭看向一旁的項目負責人:“你去取回來,或者印個複印件拿回來。”
項目負責人還沒回話,楚揚先開口了:“不用了,我看就到這裏吧。貴公司的資質不是很好,材料準備得也不是很充分,我看不到貴公司的誠意,所以這個項目,我決定不投了。”
時至中午,彩鋼房在烈日下有些悶熱,屋內人一多便顯得透不過氣。
再加上楚揚的這番話,大家徹底不敢喘氣了,視線紛紛落在自家老板的身上,默默擦了把汗。
陶心深吸了口氣,忍住所有的負面情緒,真誠地說:“楚總,這是我們第一次融資,确實準備不是很充分,還缺什麽資料您告訴我,我馬上着手準備。”
楚揚站起身,:“要準備的很多,但我今天晚上九點的航班,要出差一周,而我的規矩是每個月只跟一個項目,今天已經25號了,要不然,咱們下個月再談吧。”
說完,他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下個月我還有名額能給你的話。”
陶心緊抿着唇,一直隐忍的情緒在爆發邊緣來回徘徊,終于在楚揚走到門口時,陶心大聲叫住了他。
“等等!”
許是她此刻的表情太過憤慨,周楠怕她沖上去打人,立即走上前想要拉住她。
剛走出去兩步,就聽見陶心用最強硬的語氣說着最慫的話。
“我保證在你登機前整理好,給你送過去。”
周楠腳下轉了個圈,又溜達了回去,尴尬地低着頭,既佩服合夥人能屈能伸的精神,又覺得跟着丢人。
楚揚在門口頓了腳步,擡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淡聲說了句:“那祝願你能來得及吧。”
車子啓動,從後視鏡裏看了眼那張漸漸遠去臉,楚揚沉聲說:“到機場直接過安檢。”
藍印訝異地看着老板,問道:“不等陶總嗎?”
楚揚眸色幽深,焦點慢慢渙散,似乎陷入了往事中,說出的話卻又過分清醒:“喜歡爽約的人,應該嘗試下被人爽約的滋味。”
藍印不敢言語,只能應了聲好,在心裏暗暗為陶心默哀。
——
傍晚的機場燈火通明,已經過了八點三十。
機場匆匆趕路的旅客親眼目睹了,一個漂亮女人拎着高跟鞋,光着腳在路上狂奔。
大家紛紛感慨,這為了趕飛機也是拼了,早點出門不好嗎?
陶心已經顧不得旁人的眼光了,拎着裝滿了行李箱的資料,跑進了機場。
她站在安檢口,看着機場裏熙熙攘攘的人潮,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神色絕望。
已經八點四十了,應該已經結束登機了,她還是來遲了。
為了整理資料沒吃午飯加上光着腳,本就脾胃虛弱的陶心感到了陣陣的腹痛。
她頹喪地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把鞋穿好,眼前泛起了霧氣。
她從不是嬌氣軟弱的性子,可此刻卻被委屈占滿了理智,想放任自己哭一哭。
就算聚心不投資,也就是喪失了一次在衆人面前展現公司優質的機會。
又不是沒有投資公司肯投資她了,哭什麽呢?
陶心已經意識到,只要事情跟楚揚相關,她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緒。
去他的控制情緒,為什麽她就一定要控制情緒,她就沒有崩潰的權利嗎?
“陶總,您來了。”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陶心緩緩擡眼,淚光裏,她看見了藍印的臉。
懵了一瞬,她用力眨掉眼裏的淚,确認了是藍印,倏地站了起來,激動地問:“你們,還沒飛嗎?”
藍印露出職業微笑:“航班晚點了。”
她撥了撥淩亂得吃到嘴裏的發絲,向旁邊張望着:“那,你們楚總呢?”
藍印:“楚總在候機室休息,資料交給我就好。”
陶心讷讷地“哦”了一聲,将裝着滿滿資料的行李箱交給了他,神色在失落和慶幸間徘徊,頗為複雜。
轉角處,藍印将行李箱拖到楚揚面前。
楚揚收回落在遠處的視線,慢聲道:“改簽了嗎?”
藍印面如死水:“改簽了,淩晨的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