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目前為止, 她接觸過一些築基境修士,都沒有引起任何不适。

然而辟谷只能說明至少是築基,往上的開光境和金丹境都有可能——

不過, 七玄門的門主也是金丹境,論理說顏韶若是修為與他等同, 那應該也不會在門派裏受氣了。

但同一個大境界也分強弱, 再說他受氣也可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玄仙宗仿佛也是劍修居多。”

顏韶回過頭來,一手托着下巴,微微歪着頭,神情自若地看着她,“你身上的那件靈器是你的本命法寶嗎?”

蘇陸依然處在緊張狀态下。

紀衡之就在樓上, 自己還在他的神識範圍內, 若是犯病, 恐怕他一定會察覺出端倪。

她當然也可以就地拔刀向顏韶挑戰,打一架緩解病情。

可是這吃着吃着飯忽然幹起架來,怎麽看都覺得不對勁吧。

聞言只有些僵硬地答道:“……不是。”

停了幾秒, 蘇陸仍未感到任何不适。

以前幾次發病經歷來看,這時候她應該已經熱火焚身了。

嗯?

她又靜坐着感受了一下,仍然沒有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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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陸:“!”

好!

看來顏韶是安全人物了!

關于一個人的接觸能否引發她的詛咒,蘇陸有很多種猜想。

但無論究竟是哪一種, 以她這數月的經歷來看——

她接觸過很多鍛體境練氣境築基境的人, 各種各樣, 他們都沒引發她的詛咒。

她接觸過的金丹境以上的人有限, 但每一個都讓她發病了。

所以修為可能是一個很重要的前提條件。

顏韶沒能讓她發病, 至少能說明他不是什麽隐藏的高手吧。

她心裏最後一層疑慮也消失了, 而且還非常高興。

難得有一個還算談得來的人, 不會總是說些讓她意興闌珊的話, 雙方能聊到一處,而且萍水相逢也沒什麽顧忌。

蘇陸不由輕松起來,“雖然練氣境說這話有些早,但我覺得打造本命法寶很麻煩,興許以後也不會當劍修。”

像是晚霜這樣的法寶,曾經有主人,那麽除非她能被法寶承認,才能成為其新主人,否則只是過渡使用。

而且能被法寶重新認主的幾率很低,很少有像是慕容冽和覆雪那樣的。

段鴻也曾使用晚霜,卻依然打造了仙器聽雨,不就是因為沒得到晚霜的承認麽。

當然也可能是清霄仙尊覺得一個靈器配不上自己的好徒弟。

要麽被認主,要麽自己重新打造法寶,成為第一個主人,否則要只是用別人的法寶,劍訣威力會大大減弱。

“……是麽?許多人不當劍修是因為財力所限,對于這種人來說,想要得到一件有主靈器都難如登天。”

即使是有過主人的靈器,也價值不菲。

因此顏韶似乎有些不解,“你是親傳弟子吧?你師尊難道不曾向你許諾,日後會助你煉制法寶?”

蘇陸:“……我确實是親傳弟子。”

這種事透露出去也無妨,畢竟慕容冽根本不收記名弟子和入室弟子,這不是什麽秘密。

蘇陸:“我沒問過他,他也沒向我明确說過這種話,畢竟,萬一我不想當劍修呢,他要是這麽講,豈不是逼着我當劍修?”

顏韶微微一愣,接着笑出聲來,“原來他是這麽貼心的人?”

蘇陸嘆氣,“這事一言難盡,其實我說過我不喜歡劍,我還說我——哎,總之他也答應過幫我留意喜歡的法寶。”

顏韶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他剛剛還是一副思緒飄忽的樣子,現在仿佛突然發現了什麽好玩的事,有了興致。

“所以你喜歡什麽樣的?”

他很随意地說道,“我認識的人裏也有擅長煉器,或是——因為各種緣故,倉庫裏囤了不少無主法寶的。”

蘇陸:“?”

這是什麽緣故?喜歡收集法寶?還是專門做這個生意想發財的?

蘇陸不想再說狼牙棒那一套了,“你是劍修嗎?為什麽感覺你也希望我當劍修。”

顏韶挑了挑眉,“我有本命法寶,法術也會一點,我只是覺得既然你有這條件,不去打造有些可惜了。”

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畢竟學劍訣也不影響你學法術。”

蘇陸搖頭,“人的時間是有限的,雖然修士的時間更多,但是——同樣是一百年,又學劍訣又學法術,或許就都學個半吊子,人家只學劍訣或者只學法術,就能精通一樣,動起手來還占便宜呢。”

顏韶再次笑出聲來,“你怎麽知道你就是半吊子?劍訣法術并非毫無關聯,待你二者都修煉到一定境界,自然能融會貫通,屆時再想學什麽,也是看一眼就會了。”

蘇陸幻想了一下,然後很快退出幻想,“我不覺得我是那種絕世天才,我最多也就是普通天才吧。”

她用了幾個月從鍛體境到練氣境,對于天靈根而言,這算是快的。

但也不是沒有更快的。

顏韶:“哦?你覺得誰算是絕世天才?”

蘇陸:“我們上任宗主栖雲仙尊,還有琅嬛天府的無極仙尊——”

顏韶微微颔首,“賀蘭霆确實是個人物。”

蘇陸:“?”

蘇陸:“那是誰?”

顏韶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你們上任宗主啊,你不知道她的名字?”

蘇陸恍然,“哦,我真的不知道,我連我們現任宗主姓什麽都不清楚,就知道他叫流雲仙尊。”

她倒是知道清霄仙尊叫什麽,但那是書裏兩人好上之後,他親口告訴女主的。

如今大多數人好像都不知道,所以現在她也假裝不知道好了。

顏韶笑了,也不再提這個,“至于劍聖嘛,我覺得他是個挺奇怪的人,也沒什麽好說的。”

蘇陸想了想,“我修行才幾個月,之前也沒怎麽接觸過修真界,知道的人還真不多。”

她看了一眼對面悠閑斟酒的男人,“舜華仙尊好像也是世所罕見的天才。”

“嗯?”

顏韶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叫他舜華仙尊?”

蘇陸:“你不覺得魔尊聽起來很奇怪麽……”

她只是單純覺得這叫法有點尬,本來以為對方會不解,誰知顏韶立刻點頭認同。

顏韶:“确實,我也覺得很怪。”

他倆交換了一個惺惺相惜的眼神。

顏韶沉吟道:“不過很少有正道修士稱呼他仙尊的,雖然魔門中人好像也不這麽喊。”

蘇陸将面前僅剩殘渣的盤子放在一邊,“他們是他屬下嘛,我反正是覺得舜華仙尊挺好聽的,他能這樣自號,應當也是喜歡這名字的,可惜卻沒幾個人這樣稱呼他。”

顏韶似乎挺高興的,“我也這麽覺得,不過好歹還有你欣賞這個名號,你以後都這麽叫吧。”

蘇陸:“…………我是看你好像對魔修們不怎麽反感,若在別人面前這麽說,肯定是要吵起來的。”

“吵什麽?”

“你懂。”

蘇陸搖搖頭,“其實這名號還是我師父告訴我的,他就對這些事不太在意,也不會總說些魔修和妖族如何殘忍邪惡的話。”

顏韶深深看了她一眼。

蘇陸低着頭吃東西沒看到他的視線。

她只聽到他輕飄飄地問了一句,“所以你那些同門,會對你說些妖族的壞話?你聽着應該很奇怪吧。”

語氣裏又有幾分嘲諷。

蘇陸擡起頭,“啊?”

“我猜你沒見過妖族,他們希望你去憎恨你沒接觸過的東西,不是很怪麽?”

他一邊斟酒一邊道:“我以前也和那些同門說不到一起,他們很多觀念我都無法茍同。”

“嗯,其實我能理解和妖族有仇的人讨厭他們。”

蘇陸一手支在臉側,“比如被妖族殺了朋友親人的,完全有理由去恨妖族,報仇自然天經地義,但是——”

此時已然深夜,大廳裏的客人都走了,心裏有些話憋着也不舒服。

蘇陸:“你的法寶是自己打造的?”

顏韶:“我師尊傳給我的。”

蘇陸點點頭,“我喝酒了,現在想什麽就說什麽——妖族也有為了增長修為去殺人吃人的,或是以此為樂,這個不必說,我從沒覺得妖族能好到哪去。”

她停了一下,“但有些人為了煉器,跑去妖族的地盤殺妖族,殺死的妖族也不是個個都曾經害過人。畢竟很多妖族的種族根本不吃肉,也一樣變成了材料。”

而他們還要将妖族邪惡該死挂在嘴邊。

有必要嗎。

殺就殺了說這些做什麽。

“哈哈哈——”

顏韶終于大笑了起來,然後舉高酒杯,“那我要祝賀你,你已經開始知道修真界是何等無趣了。”

蘇陸興趣缺缺地和他碰杯。

“就是這樣嗎,怪不得那麽多人一次閉關就是十年二十年,可能就是厭倦了這糟心的世界吧。”

“是這樣呢,而且并非只針對妖族。”

顏韶笑道:“人族修士之間,一方看中了另一方的家傳法寶,就将對方栽贓成魔修,光明正大殺人全家,拿走寶物,美其名曰除魔衛道,你以為這種事少嗎?”

蘇陸一愣。

顏韶自顧自斟酒,“素來如此罷了。”

後半夜他們又亂七八糟地聊了很多事。

蘇陸喝了不少,但身具靈力,不會真的醉到失去神智。

也只是話多一些。

并且等到酒醒了,她也很清楚記得自己都說過什麽。

次日清晨,又有修士進了飯館,在一層大廳喝茶吃早點休息。

在上面雅間休息的萬劍宗諸人也下樓了。

他們在這裏歇了一夜。

因為隊伍裏的人修為參差不齊,有人需要吃飯,有人與魔修交手受了傷,不好繼續趕路。

蘇陸也看出這一點,譬如那個看着和自己年齡相近的女孩,修為可能比自己高一些,但高不了很多。

她之前還說餓了,那肯定是沒辟谷的。

“咦?他們還在啊?”

紀衡之仍然走在最前,與另外兩個人說話。

那個少女就走在他身邊,說着說着才向空蕩蕩的大廳裏望了一眼。

紀衡之聞言側過頭。

他在樓梯上時,就向窗邊看過,顯然知道樓下兩人還沒走。

以金丹境高手的神識,這棟樓裏發生的事,他若是想知道,絕不會錯過任何細節。

“采薇,我去和他們說幾句話。”

紀衡之輕輕地說道。

“小師叔要和他們說什麽?我與你一起去!”

那少女笑道,“我才知道那位覆雪劍的三徒弟,竟是去年才入門的,想來年歲也與我相近,我還想認識認識呢。”

紀衡之點點頭,然後直接向窗邊的那桌走去。

“蘇道友——”

他剛剛開口,後面的少女也走了過來,搶先說道:“昨夜情勢所迫,出手偷襲你,是我的不對,還望道友海涵。”

這說得頗為正式,蘇陸只得站起身來,“沒事,你并未傷到我。”

“我是天仞峰于長老座下,穆采薇。”

這話一出,大廳裏頓時響起低語聲。

“果然是大酉穆家……”

“你看她背後的那把劍,那應該就是仙器了……”

另外幾個散修投來羨慕的注視。

“對了。”

少女笑盈盈地道:“聽聞玄仙宗也是劍修居多,我猜蘇道友也是,那麽——”

“青州劍修都不怎麽正統。”

有個萬劍宗修士笑道,“拿着一把刀也敢號稱自己是劍修的,多了去了。”

蘇陸:“……哦,那我就不是劍修吧。”

那人噎了一下。

蘇陸:“反正我也确實不想當劍修,刀也是別人送給我當玩具的。”

那人臉色更加難看,“你那把刀,昨日能抵禦萸蕊而不曾損壞,至少也是把靈器——”

靈器是玩具?

這是多麽豐厚的家底?

當然,萬劍宗也有許多人能說出這種話,但那也至少是長老的親傳弟子了。

他臉色一沉,眼中不由閃過幾分嫉恨。

他們整日裏四處奔波為門派做事,就是想攢夠了靈石,得以換取進入劍冢的機會。

對于實力財力不夠的人來說,唯有進入劍冢才能得到法寶。

而進入劍冢能拿到的最好的獎勵,也不過就是有主的靈器罷了。

那修士狠狠盯了蘇陸一眼。

原先知道對方是玄仙宗外門弟子,心中還升起幾分優越感,因為他們都聽說那邊內門外門區別很大。

此時優越感已被炸得灰飛煙滅。

“嗯?萸蕊?”

蘇陸疑惑地歪過頭。

“啊,是我的本命法寶。”

穆采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她反手輕盈地抽出背上佩劍,展示給她看。

那長劍纖細秀美,通體澄黃,劍柄處纏繞着菊蕊似的雕飾,劍身上泛着淡淡的橘色光霧。

她嫣然一笑,“這是我家傳承的仙器,去年認我為主。”

蘇陸也笑,“哦,真厲害,祝賀你。”

這話說得有點敷衍,但也沒有半點羨慕嫉妒的意思,好像就是純純客套。

穆采薇愣了一下,才想到對方的師父也有仙器在手,而且覆雪還是上品仙器。

再想想聽說對方兩個師兄都有了本命法寶,據說也是玄仙宗裏有數的高手。

所以,或許她是有機會繼承覆雪的?這才對別人的仙器無動于衷?

“……”

穆采薇一時沒說話。

年輕人總會有點攀比心。

見到一個和自己年齡相近、境界也差不了很多的修士,而且還是來自玄仙宗,這心思就更重了。

玄仙宗是青州第一仙門,論起名聲,并不遜于萬劍宗很多。

只是萬劍宗似乎是劍修正統,又有中原第一劍修仙門的稱號,仿佛稍稍贏了一頭。

但如今玄仙宗有兩個渡劫境大能。

萬劍宗僅有宗主穹冥仙尊。

誰都知道,到了渡劫境,一對一能有強弱勝負,但面對同樣大境界的對手,沒人能夠以一敵二。

就算對面兩人都在單挑裏輸給同一個人,但一加一絕對大于二。

因此在某些人眼裏,玄仙宗又隐隐成了中原第一仙門。

畢竟其他的門派裏,再也找不出哪個,能同時擁有兩位仙尊了。

哪怕穹冥仙尊有了劍仙頭銜,但從戰鬥力來說,比起玄仙宗就是輸了一籌。

雖然從這個角度說,九州仙門再沒有哪一個能和玄仙宗媲美,大家好像都輸了一籌。

但曾經的萬劍宗,也有碧霞仙尊和泷水仙尊,只是如今一個飛升一個隕落了。

這種落差之下,萬劍宗修士對于玄仙宗的人,就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總想從別的地方找補點什麽。

譬如說嘲諷玄仙宗修士用刀用槍用斧子還自稱劍修。

雖然這事的根源在于,所有使法寶戰鬥的人都被稱為劍修,并沒有人再去創立一個新的詞。

但萬劍宗弟子必須學劍,否則無法享受門派裏的一應待遇。

因此在萬劍宗不會發生劍修的武器不是劍這種事。

他們也以此為榮。

“……五十年一度的仙盟大會就快來了。”

穆采薇終于找到了話說,“屆時應當有機會和你交手呢。”

其實還有好幾年呢。

不過對于修士而言,這已經可以被稱為快來了。

穆采薇這話也絕不是挑釁。

對于劍修們而言,這等同于說希望下次一起吃飯逛街的示好。

蘇陸心想屆時我在哪裏還不好說呢,嘴上自然應和:“我也很期待。”

并不。

原著裏她在仙盟大比上認識了一堆亂七八糟的人,簡直是情緣滿天下的開端。

換句話說,那個地方聚集了無數能讓她發病的男男女女,而且其中還有不少性格奇奇怪怪的人。

如果她能逃掉的話,她絕對不會去的。

“蘇道友。”

紀衡之終于找到機會說話了。

他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穆采薇,顯然很明白小姑娘的心思。

“你還要在冀州停留多久?”

蘇陸剛要回答,他又立刻補充了一句:“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若你不準備回青州,如今冀州有魔修流竄,或許不太安穩。”

說着遞來一顆小小的青色玉石,平滑滾圓,隐隐流動着細碎的金絲光芒。

紀衡之示意她接住,“這是傳位石,若是遇到危險,可以将其捏碎,我——或是我師姐師兄們,會立刻趕去支援。”

蘇陸一動不動。

也不是真的不想接過來,主要是不敢從他手裏拿東西。

如果他靜止不動,她當然有把握不碰到他的手掌。

但只要他稍稍動一下,她大概率當場發病。

大廳裏許多人都在關注他們,見狀又是一陣騷動,有幾個散修低聲驚呼起來。

“那種成色的傳位石,恐怕一百顆上品靈石也拿不下來……”

“果然是萬劍宗的人,財大氣粗……”

另外幾個萬劍宗修士看着這一幕,一時間神情各異,有人羨慕,有人嫉妒,也有人垂首不語。

紀衡之微微低頭,面前的少女擰着眉,好像有點糾結。

她的眸子在曦光裏分外淺淡,長睫間浮動金輝,更襯得那雙不近人情的眸子多了幾分暖意。

“……其實,我是我們當中最弱的。”

紀衡之說完,就看着蘇陸猛地擡頭,眼裏多了幾分好奇和審視。

他微微彎起嘴角,“我師姐和師兄都比我強,有元嬰境,有化神境。”

蘇陸:“?”

你師父是渡劫境,居然有只比自己低一個境界的化神境弟子?

等等。

慕容冽是元嬰境,兩個師兄也只比他低了一個境界。

但他那元嬰境好像也不是真的。

而且渡劫境九道雷劫,少說也要歷時數百年才能完成,多了上千年的都有,這樣想想也不奇怪。

蘇陸:“咳,沒有,我在這方面并無疑慮,主要是我确實準備回去了,待會兒就動身。”

“從這裏進入青州路途也不短。”

紀衡之依然沒收回玉石,“我覺得——”

“确實,這位道友言之有理。”

顏韶慢吞吞地站起來,擡起手從紀衡之掌中取走了玉石。

他輕輕捏起少女的手腕,拇指向下一滑,将她攥緊的五指推開,然後将玉石放入了掌心。

“拿着吧,萬一碰上魔修呢。”

顏韶淡定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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