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發完消息後, 她收起玉簡直奔青羊鎮。
這個時間早市已經頗為熱鬧,沿街的商鋪過半都開了,花花綠綠的攤位一字鋪開, 叫賣聲此起彼伏。
前身從村裏跑出來後,在鎮上轉了些日子, 再加上她以前也來過, 因此這裏有些人是認得這張臉的。
蘇陸還想暗中調查一下身世,不想搞得太招搖,就避開了人群,繞路溜進了當鋪。
數月前,前身在這裏當掉了長命鎖, 她對這裏自然還有記憶。
當鋪一樓的大廳裏, 兩個夥計正在擦拭櫥子, 櫃臺後的老板擡起頭,眼裏精光一閃。
走進來的年輕人并不尋常。
那一身衣物的料子,自己竟分辨不出來, 而她腰上露出的那半截短刀,刀鞘上竟流動着細細的銀白色微光。
老板反而高興起來。
越是有來歷的人,那手裏越是富裕越是有好東西,無論是想買還是想賣, 都是好事。
蘇陸将一張皺巴巴的當票放在桌上, “當時是二兩銀子, 按你這規定, 我要多付三百文将它贖回來。”
然後掏了碎銀子和銅錢一同放在桌上, “都在這裏了。”
算起來利息還挺高的。
不過這點錢對她來說還付得起, 反正前身都同意了, 她也懶得再去糾結。
“你是?”
Advertisement
老板有些狐疑地看着她, 才覺得這人眼熟,一時又想不起來,直至拿起當票才恍然。
“……是你?”
他實在無法将記憶裏那個灰頭土臉、畏畏縮縮、眼含淚光,說話都說不太清的小孩,和眼前這個人對上。
雖然五官變化不大,但是裝扮氣質姿态差得太多了。
他本是外地人,才來了沒幾年,但也知道西莊發生的事,看見這一幕只想着這人是發達了,然後心裏叫苦。
“客官……”
老板捏着那張當票,讀了讀上面的描述,“……白銅鍍銀,正刻祥雲并蒂蓮,你這長命鎖我有印象。”
蘇陸心裏一沉,知道事情好像有問題,“怎麽你要加錢嗎。”
“不。”
老板扯出個笑臉,眼神閃爍地道:“我,我這鋪子前些日子遭了賊,你那長命鎖被劫走了。”
蘇陸:“……什麽時候的事?”
老板轉轉眼珠,“一個月前。”
蘇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後轉頭望向大廳裏的多寶格,上面琳琳琅琅擺着筆架香筒鎮紙等物件。
她走到一座櫃子前,拿起一塊龍紋青玉壓紙,“所以這些東西都是你一個月內重新得到的?”
老板臉上滲出冷汗,“那當然……”
蘇陸歪了歪頭,“可是我記得很清楚,上回我來的時候,它們就擺在這裏了。”
看老板張口欲言,她又加了一句,“所以你是想說,賊來了不偷這些幾十乃至數百兩銀子的東西,就要偷我那個二兩銀子的長命鎖?”
這裏又不是沒有其他更值錢的小物件。
說完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抽出晚霜,白亮的刀光橫空閃過。
老板面前的櫃子已經裂成兩段。
這一刀快得連聲音都沒有,唯獨空中殘留着些許冷意。
如果換成有些修為的人在這裏,可能只覺得這一下平平無奇,無論速度威力都只是下乘。
然而老板什麽都看不清,已經吓得面如土色。
這堅木打造的櫃子,比人的骨頭硬多了,現在如同豆腐般被一刀兩斷,切面還整整齊齊。
若是這一刀落在自己身上,那是什麽下場?
“不,不,是我對不住你啊客官,我将你那個長命鎖賣了!”
老板一想到那種可能性,頓時吓得腿都軟了,顫抖着坐倒在後面的椅子上。
旁邊兩個夥計更是說不出話來,恨不得趕緊跑出去。
蘇陸覺得事情越發離譜,指着當票問道:“這不是活當嗎?你這上面寫的至少要十年吧?”
而且不僅是契約的問題。
誰會到當鋪裏買那麽普通的長命鎖?真想要的話也該去首飾鋪子,那裏能買到一堆類似的,還是新的呢。
“因為……”
老板顫顫巍巍地道:“那人出價太高了,他,他出了五百兩……”
蘇陸:“五百兩?”
對于有錢人來說,這可能真不算什麽。
但這卻是原價的幾百倍,有意義嗎?
她的長命鎖不是死當,到期之前老板不能賣給別人,這樣高的出價,足見那人買東西的決心。
為什麽?
那麽一個普普通通的長命鎖,銅鍍銀的,若非花樣還算精巧,恐怕也就是一兩銀子。
如果說只是造型樣子戳中了買家的癖好,蘇陸是完全不信的。
肯定有某種原因。
老板拼命點頭,“對、對……我可以給你看賬本……”
蘇陸:“你能不能描述一下那日發生的事?”
老板的眼神又閃爍起來,似乎有些猶豫。
蘇陸不由嘆了口氣,“我若是對你用搜魂法術,一樣能讓你和盤托出,只是我修為尚淺,或許會将你變成一個傻瓜,不到萬不得已,我還是不想這樣做的。”
老板再次色變。
他哪知道她根本不會這種東西,只是聞言肯定了心裏的猜測,知道面前的确實是個仙人。
對于他們而言,修士和神仙基本上是一回事了,都是能上天入地的。
“那日早上,有一個打扮富貴的青年男人來了店裏,說是要為了別人選禮物的……”
老板不敢再撒謊,“他在一樓轉了兩圈,就提出要到上面看看。”
那人轉着轉着就在一座櫥櫃前站定,請老板将門打開,将裏面幾個抽屜的東西全都取了出來。
“那些抽屜裏放的都是尋常物件,幾百文錢的,二三兩銀子的,也都是別人的活當……”
老板越說聲音越小。
其實他該拒絕那人,因為那些東西按規矩一個都不能賣,除非來人手持當票。
蘇陸:“好吧,他買東西時可有說什麽?我猜你一開始也不賣,是他逐漸加價的吧。”
去指責老板見錢眼開毫無意義了。
老板頹然點頭,“只是他沒有逐漸加價,我只說這是活當,他就直接提到了五百兩銀子,又說這花樣和他們家小姐以前丢失的長命鎖很像……”
蘇陸:“……”
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兩種答案可能代表着兩個方向的真相。
她又問起那買家,老板表示他是外地人,長相陌生,口音聽着也不像青州境內的,這就更難找了。
蘇陸看着不斷發抖的老板,又想到另一件事,“……你說這個人是獨自來的,沒有随從,那他給了你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啊。
一斤也等于十兩,五百兩是五十斤。一般人誰會帶五十斤沉的銀錢出門?
如果輕輕松松拿出來這麽多錢,那很可能也是個修士了。
修士不會把這重量當回事,更可能身上直接帶着儲物的法寶。
老板愣了一下,“不,他給的是銀票……”
“給我看看。”
蘇陸面無表情地道。
老板連滾帶爬地跑去樓上,很快又拿着銀票下來。
蘇陸接過來仔細端詳了一下。
這是來自萬年錢莊的銀票,紙張單薄,在陽光下依稀看得出細膩的紋路,上面有清晰的雕印和防僞線。
乍一看毫無線索。
萬年錢莊是中原九州最大的連鎖錢莊,任何人都可能成為其客戶。
蘇陸歪過頭看了看老板,“二兩銀子換五百兩,老板你這生意做得很劃算啊。”
老板臉色慘白地搖頭,艱難地開口道:“仙、仙長,這銀子本該是你的,銀子你拿去,只求你饒我一命,我家裏還有三歲小兒……”
蘇陸本來也不想把銀票留下,聞言淡淡點頭,“那這些錢歸你了,就當是那人從我手裏買走的吧。”
她指了指自己放下桌上的碎銀銅板,不再管老板的反應,直接出門了。
本來還想去找找蘇家的親戚們,卻收到蕭天炀的消息,讓她先回宗門,蘇陸只能又匆匆啓程。
回到凝碧峰的結界出入口,值守弟子們紛紛向她問好,神情都有些拘謹。
蘇陸一擡頭,就看到紅衣青年倚在樹下等她。
蕭天炀抱起手臂靠着樹幹,上方枝葉繁茂,斑駁光點落下,飄過那張昳麗俊美的面容。
他側頭看過來時,那雙黑沉沉的眼睛,在流離的金芒裏,泛着一點詭谲的暗紅。
蘇陸覺得他情緒不太好。
然後,蕭天炀卻是笑了,“怎麽你也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好吧,把你喊回來是我的錯。”
他原先那些抑郁的情緒好像又消失了。
蘇陸:“……大師兄不用和我道歉,我不是因為這個不高興,我是沒買到想買的東西。”
然後她問他為什麽喊自己回來。
蕭天炀見她不願多說也不再問,“馮扈的親傳弟子當中,老三何蒿和我有仇,他剛剛出山了,我擔心他去報複你。”
蘇陸愣了,“落雁峰的馮長老?”
蕭天炀微微颔首,“我昨天回山才知道,你把他徒弟的劍打碎了,馮扈這人算計頗多又好面子,一定想找回場子,但也不至于害死你,但何蒿就未必了。”
他和這人有舊怨,顯然也知道那不是什麽好東西。
蕭天炀冷笑一聲,“他不認識你,但只為了報複我,他也做得出來,雖然只是個開光境廢物,但你若是落單遇到他,那也沒命活着。”
蘇陸十分無語,“他也不知道咱倆的關系怎樣,萬一你很讨厭我呢?”
蕭天炀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自從我帶你去了一趟丹書堂,已經不會再有人認為我讨厭你了。”
如果他真的厭惡她,即使是師父的命令,他也不會照做。
他的脾氣縱然是外人也知道的。
“……好吧,那也得謝謝師兄喊我回來。”
“還有另一件事。”
蕭天炀看了眼卧龍峰的方向,“馮扈的一個徒弟提出要與你論劍臺決鬥。”
蘇陸皺起眉,“練氣境?”
“練氣境二重。”
她入門也有一段時間了,聽別人聊過幾次,自然是知道論劍臺的。
那就是在卧龍峰峰頂的廣場上,自己初入門時見到的高臺。
周圍設有極為高級的結界,能抵禦靈力沖撞,是專門給人比試用的。
畢竟,簡單切磋還好說,但凡是認真的對戰,哪怕是兩個練氣境修士,也能毀掉一片樹林,更別說築基境往上了。
所以宗門內設了很多特殊的場所供人切磋。
也不僅是卧龍峰,其他各峰都有類似的地方,有些道場四周也有結界庇護,防止靈力對撞波及周邊的建築。
不過,論劍臺在防禦力方面絕對是個中翹楚。
據說能承受兩個元嬰境修士的全力對戰。
當然至今為止,還沒有元嬰境大佬真的在上面拼命。
雖然宗門裏也确實有過這個等級高手的戰鬥,但他們通常是直接上天幹架,也不會在論劍臺的方寸之地裏折騰了。
在上任宗主在位的期間,為了防止有些人私下争鬥,栖雲仙尊将門規改了,讓論劍臺決鬥成了一種邀戰方式。
不過,主動發出邀請的人,修為大境界不能高于被挑戰的人。
也就是築基境不能向練氣境邀戰。
但小境界有差距卻是可以的,譬如練氣境二重可以向練氣境一重邀戰。
當然,通常來說,哪怕只差一個小境界,在雙方其他條件都相似的情況下,都會是那個境界高的獲勝。
但在真正的決鬥中,法寶等級,戰鬥經驗,精神狀态等等,全都是影響因素。
所以也不能說差一兩個境界就是勝負毫無懸念。
蘇陸:“……這人什麽情況,大師兄知道嗎?”
原因也不用問了。
肯定是馮長老派來,給他那兩個入室弟子出氣的。
要說他多麽在意那兩人,蘇陸也不覺得,但多半還是認為自己出手重了,太不給他面子。
雖然她動手的時候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哪根蔥。
不過,馮長老難道不知道嗎?
別說他是落雁峰的長老,就算是門派的宗主,入室弟子一大堆,随便拎出哪個,她也不會知道其身份。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為了面子吧。
“一個水屬玄靈根,他特意來了凝碧峰,在大道場前,使了一個擴聲術,當着數百號人的面向你宣戰。”
蕭天炀淡淡地道,“他如此大張旗鼓,顯見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的。”
現在整個煉石堂也确實傳遍了。
無論是住在山頂的人,還是山腳結界出入口的值守弟子,但凡不是在閉關修煉的,全都知道大長老的徒弟被人約戰了。
蘇陸:“……他提的什麽條件?”
按照門規,主動發出邀戰的人,可以提出一定的條件。
如果對方拒絕戰鬥,那就必須完成這條件。
條件由卧龍峰的執劍長老來裁決是否合理。
通常來說,只要你的要求不是讓對方當場自殺或者一些離譜過分的東西,長老都會同意。
甚至之前曾有人索要對方的法寶,都被通過了。
雖然那不是本命法寶,也只是二手貨湊合使用的。
不過,這條件需要在戰鬥開始前就說出來。
蕭天炀輕哼一聲,“讓你給那個失了法寶的人道歉,并且要你給一把靈器當賠禮。”
蘇陸:“…………我知道論劍臺的規矩,我要麽答應這條件,要麽就和他戰鬥,對吧?”
如果她選擇戰鬥,那麽即使輸了,也不用付出任何代價。
“沒錯,但如果你贏了,就輪到你提條件了。”
“如果我提的條件,他做不到呢?”
“如果你的條件被長老通過,他依然做不到,那就要被逐出宗門了。”
蕭天炀喊她回來純粹是提防小人報複,與決鬥毫無關系,他看上去好像都沒把這個當回事。
他說完也就随意地問了一句,“要打嗎?”
作者有話說:
翻了下評論,雖然不太理解為什麽會有人猜真假千金,但這篇文沒有這方面設定,可以說毫無關系,其他的不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