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夏琳并沒有急着過去, 反而是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看着。

她推開每一扇門——它們全部都沒有上鎖——看着裏面的擺設，每一間屋子裏都整整齊齊，除去蒙上的塵土, 就好像随時會有人回來。

夏琳沒有挪動任何東西, 看完一間，重新合上門，再去下一間。

這裏有旅店，有酒館，有草藥鋪子——店鋪裏的草藥已經幹枯，但看它們的擺設和種植的容器, 都可以看出它們曾經得到非常精心的照料。當然, 也有不少民居, 二樓帶着漂亮的小陽臺, 有的被布置成小花房，也有被布置成招待客人的露天茶室。

每一間屋子, 都讓夏琳能想象到一段與它們相關的美好, 但現在，它們都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生命的活力。

就和最初讓夏琳難以忘懷的夢境一樣, 這是一座漂亮的城市，但沒有人，沒有任何生命，空曠得讓人害怕。

夏琳以這樣的心情走遍了這座城的每一個角落。

她在地圖上記錄下了每一個區域的名字——幸虧，這些名字都被銘刻在石壁上，沒有被時間抛棄。

因為缺乏光線而顯得陰森的僞裝小道，似乎會是游客主要居住地的游者之鄉, 擁有最多的民居和漂亮的公園的鹿角廣場，滿是各類商鋪的工匠集市……由高低錯落的走廊連接各個建築的長者回廊充滿了神秘的氣息, 這兒擁有最多的尖塔型建築，夏琳甚至還發現了一間圖書館。

這無疑提供了夏琳非常可靠的查閱可能，但夏琳沒有立刻停留，而是沿着走廊來到了最後一片區域——地圖上，這座城市最後一片未被探索的區域。

當夏琳踏入這一塊區域時，她直接捧在手中、翻開的地圖頁閃了閃，終于全部亮了。

赫爾蘭斯王城幾個字浮現在這座城市地圖的上方，而她現在所在的區域，毫無疑問是王城的核心區。旁邊不再有各種商鋪和民居，而是大量的綠植陳設。前方不遠處、大約是這片區域的中心位置，是一座雕像——或者應該說曾經是雕像。現在，那兒只有一片碎石。

這幾乎是夏琳一路走來，赫爾蘭斯王城中唯一一件被損壞了的物件。

夏琳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将視線落在另一邊高大的塔樓上。

這是王城最高的建築，從夏琳這看過去，塔樓前方是已經幹涸的噴泉，噴泉裏精致的石雕完好無損，中間是一條寬闊而微微傾斜的斜坡一路伸向塔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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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沿着這條斜坡向上，來到塔樓跟前。

塔樓的大門敞開着，進去可以看到寬敞的大廳，兩邊有是弧形的斜坡向上——夏琳有發現，赫爾蘭斯王城裏，有許多建築都是這種斜坡取代了有臺階的樓梯——通往二樓。

大廳裏的陳設一目了然，兩旁還分別各有兩間間房間，分別是存放桌椅的空間和準備食物飲品的廚房、以及大約是辦公和議事的屋子。

夏琳轉完一樓，很快到了二樓。

她被眼前所見震懾住了。

二樓的空間比想象得小很多，除了圓形的牆面上唯一一個小門外，整個空間就只有中心一顆巨大的紅色圓球。

這顆圓球由金色的基座托着，呈現出一種迷人的深紅色，圓球的中心似乎還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不知不覺地，夏琳被吸引着靠近圓球，伸手按在了圓球上。

一股暖意從圓球直撲而來，夏琳再一眨眼，發現自己還站在這兒，圓球也依舊是這個樣子，但……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她收回手，向四周打量。

就在這時，從牆面唯一的小門那兒，傳來了腳步聲。

夏琳屏住了呼吸。

她潛意識認定這裏的一切都不會傷害她，但也因此，她不由得越發緊張。

在這座空蕩蕩的赫爾蘭斯王城中，還有其它人？

很快，夏琳看到了腳步聲的主人。

那是一個擁有黑色頭發的年輕男子，身上穿得是一身可以稱得上是低調奢華的法師長袍，他的樣貌與神情讓人感覺到一種如沐春風般的溫潤，看向夏琳的雙眼帶着笑意。

“你終于來了。”他開口第一句話是這麽說的。

夏琳有些恍悟：“所以，我是又進了夢境？”她發現自己居然還有空閑去想至少王城裏似乎是安全的，哪怕暈過去了也不用擔心遇上危險。

男子一聲輕笑：“可以這麽理解，反正不是重點。”

依舊不長的一句話，讓夏琳放松了許多，這個人看起來很好溝通。

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夏琳的狀态，也樂意見到這，側身讓出門：“這邊走。”

“……你也請。”夏琳連忙說，這個人哪怕是容易交流的，她也不至于認錯他一身的氣度，事實上她對這個人的身份都已經有了猜測，麥田村村民們讨論慶典的時候，曾經提到的一個人。

男子也沒有一味禮讓，只是在夏琳靠近時和她并肩行走。

穿過小門，是一條寬敞的走廊，牆面上挂着一些裝飾的畫，另一邊是一扇扇對外的窗。

也是到這兒了，夏琳真正意識到和真實空間的差異，在進入這座塔樓之前，天幾乎都快黑了，但這裏的窗外卻是陽光燦爛。

“我叫菲尼斯·赫爾蘭斯，你喊我菲尼斯就好。”男子先做了自我介紹，他的語調和他的步伐一樣，有一種優雅的感覺。

“夏琳，夏琳·赫爾蘭斯。”夏琳原本是只想說自己的名字的，但面對菲尼斯的視線，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已經接受了的責任和使命。

顯然，對姓氏的補充讓菲尼斯滿意，他的笑容更明顯了一些。

“我知道，一切都讓你非常的困惑，但我必須向你表示歉意，有些困惑，仍然需要你自己來尋找答案。”菲尼斯帶着夏琳到了三樓，一邊說着，一邊還不忘為她介紹，“這座塔樓的名字很簡單，它就叫中心塔，是每一任赫爾蘭斯的國王居住和辦公的地方。三樓和四樓是國王的私人領域。”他摸了摸身邊的書桌，近似感嘆般地說，“這兒曾經是我生活的地方，當然，現在它屬于你。”

“但是我還沒做到什麽。”夏琳連忙說，她有些惶恐。

菲尼斯笑了：“不，哪怕你放棄赫爾蘭斯，選擇成為一個普通人，前往盤戈大陸生活，這兒依舊是屬于你的——除非它被摧毀。”

夏琳沉默下來。

但菲尼斯卻顯得輕松：“千年前，我們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抉擇，縱使代價是生命，也是我們甘願的。但你不同。”他看着夏琳，沒有任何壓迫，“事實上，你出現在這兒，以赫爾蘭斯為名，這些都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當然有權利拒絕。”

夏琳想了想，擡頭看向菲尼斯，眼神裏透着堅定：“但是，我出現在這裏，是我自己作出的選擇。”她回想着這段時間來經歷的一切，以及她真實的心情，也露出了笑容，“我沒法保證我一定能做到，但我會竭盡全力，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菲尼斯嘆了口氣，神色複雜地看着夏琳：“你比我強多了。”

“？？？”夏琳用神情表達她的疑惑和不解。

“我的父親在我年幼時去世，我作為赫爾蘭斯唯一的繼承人，被幾位老師教導着逐漸長大。但我一直都想逃離這座中心塔。”他環顧四周，看上去有些懷念，“我更想過自由的日子，當一個沒有牽挂的魔法師，而不是這個壓得我透不過氣來的日子。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任性地抛下赫爾蘭斯的子民。”

他說完這些，又邀請了夏琳繼續往上。

夏琳沒有追問，只是跟上了菲尼斯的步伐，和之前相比，菲尼斯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感懷的事情，一路上顯得有些沉默。

一直到達五樓，也就是中心塔的最高處。

夏琳一上來，只覺得視線徹底放開，四周是毫無遮擋完全可以眺望的大窗口，就連頭頂的塔頂也神奇地呈現出半透明的樣子。

“在這裏，可以眺望整座赫爾蘭斯王城，甚至能看到月光海灘。”菲尼斯終于開口了，他站在旁邊，指向遠方。

夏琳順着菲尼斯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蔚藍的大海，還有南邊那一條隐隐約約的白線——月光海灘的位置。她甚至在菲尼斯的指點下，看到了橫穿赫爾蘭斯島的鈴蘭河，非常顯眼被農田包圍的麥田村、入海口處的蠍尾村，還有西北邊的彩虹山脈。

“在發現危險來臨時，我曾經猶豫不決。”菲尼斯收回手，看着空蕩蕩的赫爾蘭斯王城，“我一個人跑到這兒待了一天，從早到晚，看着所有人忙忙碌碌的樣子，想象了赫爾蘭斯将來的模樣。這一刻，我才意識到我比誰都更想看到赫爾蘭斯還能擁有希望。”

随着菲尼斯的描述，夏琳有一瞬間看到了他曾看到的那一幕，空蕩蕩的王城突然熱鬧起來，這種充滿活力的景象讓夏琳都不自覺跟着開心起來。只是，這只是過眼一幕，很快，王城又變成了死寂的模樣。

“可到底是什麽危險——”夏琳實在是忍不住了。

但菲尼斯卻攔住了她的話，他的眼神讓夏琳沒辦法再開口。

“我沒辦法告訴你。”菲尼斯淡淡地說，“而且，你現在還過于弱小，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這是事實，但讓夏琳第一次感受到強烈的不甘，“你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盼望的希望，所以你得記住，你最重要的不是其他，是保護好自己。”

“……是。”夏琳咬咬牙，點頭。

“其實，你做得很好。”菲尼斯似乎是一眼就能看穿夏琳現在的狀态，“你也不用擔心魔法适性的問題，放心學習你認為有用的就好。”

夏琳沒想到，自己一直以來的顧慮就這樣被輕描淡寫地解決了。

“危險沒有徹底解決，重建的契機也不在赫爾蘭斯島，不要讓執着蒙蔽了你的智慧。”菲尼斯說着勸誡的話，這時候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可能毫無用處，夏琳全部記在心裏，菲尼斯看着年輕的女孩認真的神情，微笑着說，“赫蘭王是我們偉大的先祖，中心塔前方的雕像是紀念他而建的。”

夏琳想起了那座全部碎裂的雕像，張張口，卻說不出來。

“但他曾經留下過一句話。”菲尼斯蹲下身子，看着夏琳，摸了摸她的腦袋，“最具有力量的，從來都不是曾經的偉大，而是生生不息。”

夏琳愣愣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說完這句話，周圍原本還明朗的天空瞬間暗了下來，菲尼斯也不見了蹤跡。

她知道，她回來了。

她站在塔頂，回到了她所在的真實的世界——只有她一個人的赫爾蘭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