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黃晃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不像是池嶼會問出來的問題,但仔細一想,自己說的模糊不清,并沒有界定範圍,他這麽提醒一句,也是挺符合池嶼不懂就問的個人風格。
舒卷的雲層慢悠悠飄走,海風一陣一陣,此時不僅風停了下來,周遭的場景也像是被按了一鍵暫停,耳邊聽不見嘈雜的吵鬧聲,滿眼都是池嶼一張純真求知的臉。
黃晃感覺自己的心髒也被人按下暫停鍵,他眨了眨有些幹澀的眼睛,保持着俯身的動作,見池嶼重新靠回躺椅,朝他淡淡一笑,驀然被驚醒。
“啊……”他口不擇言,無所适從地選了個下意識的答案,“當然是她了。”
“嗯。”池嶼低低應了一聲,擡眼看向躺椅頂篷,太陽似乎被飄過來的雲層擋住了,肉眼直視也不覺得刺眼,他沒看黃晃,給了否定的答複,“不會對她動心。”
黃晃一只手撐在池嶼的腿旁,上半身緩緩地直起,聽見這個答案,放心的同時,卻又開始後悔,自己不應該說“她”,而應該說“我”。
如果是“我”的話,池嶼會動心嗎?還是會得到跟安琪一樣的答案?
黃晃咳了一聲,又聽見不遠處傳來小孩們圍着沙堡唱歌的歌聲,世界重新歸入熱鬧。
話題似乎已經喪失了最佳的談論時機,黃晃起身,對上池嶼投過來的視線,聽見他問:“你要去哪?”
“我看到那邊要拍婚照了。”黃晃指向百米外的一行人,問他,“去不去看看?”
池嶼順着他的手看過去,發現一群拎着設備的人中,簇擁着中間兩個穿着白西裝的男人,他被勾起了好奇心,從躺椅上起身:“走吧,去學習一下拍照技巧。”
黃晃沒想到他感興趣,連忙彎腰抱上椰子殼,跟在池嶼的身後。他看見了中間穿着白西裝的兩個男人正牽着手,在攝影師的指導下擺出親密的動作。他們含笑注視對方,似乎眼裏只容得下伴侶一個人。
兩人剛走近,化妝師上前給兩位男士補妝,攝影師放下相機轉身要拿礦泉水,正好瞥見黃晃的身影,朝他打了聲招呼:“回來啦?”
在村子建設成度假村之前,很多年輕人出島學習工作,島上只剩下了老人和小孩。旅游項目啓動之後,倒是吸引了不少本地的年輕人回來創業,而眼前的這位攝影師就是最成功的例子。他本名王崇,在開設了攝影工作室後更願意讓別人喊他的英文名John,雖然在黃晃聽來這也一樣是個爛大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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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晃小時候受過他不少照顧,每回暑假來他總慫恿着想給黃晃拍一套片子,黃晃怕耽誤他工作,只當他是客套話。今天正好碰見了他工作現場,John看向黃晃身邊跟着的池嶼,晃着手裏的礦泉水瓶,笑着問:“朋友?”
黃晃介紹起池嶼來,無意識地用着暗含驕傲的語氣:“嗯,他叫池嶼。”
雙方介紹過後,John攔住了兩人,說:“反正來都來了,替你們拍幾張合照?”
黃晃看向正在補妝的客人,問:“不是還要化妝嗎?太麻煩了吧。”
“不麻煩。”John說着往後退了幾步,說,“客人是需要精修的婚照,你們兩個長這麽帥,都用不着化妝,随便拍拍都是好看的。”
說完,他指揮兩人往旁邊空一點的沙灘上走去。黃晃怕池嶼覺得奇怪,在他身邊解釋:“他一直想給我拍照來着,我都沒麻煩他,今天應該就是随便拍幾張。”
池嶼點了點頭,全程非常配合John的指示。由于那邊的工作還在繼續,John确實如黃晃所說,只是簡單拍了幾張。拍完後,他朝黃晃揚了揚手裏的相機,大聲說:“我這邊結束了把照片發你!記得發朋友圈!”
黃晃剛應了一聲,兜裏的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爺爺打過來的電話,催他們回家吃飯了。黃晃說好,挂了電話之後下意識地看向池嶼,卻見他手裏提着拖鞋,正光着腳走向海岸線,一波波打過來的白色海浪沖在沙灘上,沒過池嶼的腳背,很快又消退下去。
池嶼低着頭,目光似乎落在沙灘上露出一個角的貝殼上,微鹹的海風輕輕将他的上衣下擺掀起,露出一截勁瘦的腰線。他彎下腰去,黃晃以為他要去撿貝殼,誰知道他放下了手上的拖鞋,轉動手腕,正在将浸濕的褲腳一圈圈挽起。
規律性的海浪再一次打過來,随意放在沙灘上的那雙拖鞋便随着潮水一起收進了海裏飄走。池嶼察覺到了,剛要上前跟着去撿,手腕忽然被人緊緊地抓住。
“別去撿了,沒了就沒了吧。”黃晃拉着他的手腕往回走,“爺爺喊我們回家了。”
池嶼跟在他身後,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只昨晚剛剛牽過的手此時正在漸漸地洩力,仿佛下一秒就會離開。
黃晃正在心裏考慮要不要把自己的拖鞋給池嶼,右手忽然被人抓了起來。他停了下來,垂下視線,發現池嶼攤開他的手掌,将一個形狀保存還算完整的貝殼塞進了他的手裏。
“剛剛撿到的。”池嶼松開手,“送你。”
黃晃來海邊的次數多到數不清,不知道撿過多少這樣的貝殼,房間裏也擺着各種貝殼制成的手工藝品,買的、自己做的,但他自認為池嶼給的這個,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将貝殼塞進口袋裏,他動作幹脆地脫下自己的拖鞋,讓池嶼穿上。
“不用。”池嶼沒答應,“你給了我你穿什麽?”
“池嶼。”黃晃朝他彎起眼睛,“給你穿,你背我。”
他知道這樣的要求池嶼不會拒絕,在池嶼看來,只要不是涉及到他認知之外的無理要求,助人為樂這種事情他是願意做的。
果然,池嶼穿上了黃晃的拖鞋,在他面前彎下腰。黃晃絲毫不客氣,靠上了池嶼的脊背,雙手摟住他的脖子。
池嶼不費力氣地将他背起,雙手勾起黃晃的腿彎,他穿的是短褲,手掌直接貼在他的皮膚上。池嶼背對着海風的方向,他的額發正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飛舞,幾乎把他的視線擋了個徹底,但此時他注意不到這些細節。
黃晃慶幸對方此時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然這幅傻笑的模樣被池嶼看了去,不得跟着臉一起丢了。他仰起頭,感受着熾熱的陽光灑在皮膚上的微灼感,心跳亂得不成章法。
“池嶼,你走錯方向了!”黃晃在他耳邊喊,“往右才是回家的路!”
池嶼聽話地往右一轉。
“對了,安琪問我們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宵夜!”黃晃總怕他聽不清楚。
“好。”池嶼應下,因為紮眼的發尾,他側頭想要讓風吹開劉海,然而一轉頭,卻注意到百米外,原本應該在工作的John正舉着相機,朝着他們這邊的方向。
他想了想,重新低下頭,邁出了輕快的步子。
從海灘回到家裏,不過短短十幾分鐘。剛進家門,黃晃聞到了濃重的香味,他兩步跑到廚房門口,見爺爺正在替他做菜。
剛推開玻璃門想要進去幫忙,爺爺把他推了出去:“行了行了,你去洗個手,馬上吃飯了!”
爺爺并沒有用上冷凍層裏的鹿鞭,倒是做了一道紅燒生蚝,味道相當不錯,黃晃吃了幾個之後連連誇獎:“爺爺,您真是手藝純熟,這生蚝也太好吃了!”
“是吧!”爺爺夾了一個給池嶼,笑着說,“還得是你那壺茶泡得好,我這一手茶香生蚝和茶香蝦仁簡直絕殺!”
黃晃遲鈍了幾秒鐘,才恍然想起來自己早上泡的那一大壺大紅袍,擡眼望去,茶壺裏哪裏還剩一口?他有些後怕:“不是吧爺爺,你全用了?”
“你泡了又不喝,都涼了,我不用難道還倒了嗎?”爺爺理所當然地說。
黃晃“啊”了一聲,想起來自己一喝奶茶就徹夜難眠的體質,已經開始精神了:“完了,那我今晚別睡了。”
池嶼轉頭看他,見他說着這話,把碗裏沒吃的生蚝夾給了自己:“你吃吧池嶼,本來就是買給你吃的。”
池嶼正替他解決剩下的生蚝,看見黃晃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好幾聲。黃晃拿起來一看,John給他發過來四張圖片,他一一點開查看。
前三張均是兩人站在沙灘上,按照John指示的動作拍的合照,兩人中間甚至隔了快一米,活像是拼接而成的照片。
直到滑到最後一張,看到圖片裏交疊的人影,黃晃瞪大了眼睛,詫異地問:“這什麽時候拍的?”
池嶼瞥了一眼,替他回答:“我們要走的時候。”
黃晃的指尖停留在屏幕的上方,看着照片分了神。圖片裏是一片人影攢動的黃金沙灘,一棵椰樹下,池嶼正背着身上的黃晃,低着頭邁出步子。黃晃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不知說到了什麽,即使從側面也能看出他正開心地笑着。
陶銳曾經評價過,黃晃夏天的衣服基本都是度假款,花色的衣服上繪着大片的鮮豔圖案,短袖短褲,一看就是海邊長大的孩子。而池嶼今天正好穿的白色短袖和藍色長褲,兩人衣服的色調意外地和諧融入了整個夏日背景。
反應過來時,黃晃意識到他的雙指已經放大了池嶼的面部,才發現自己差點錯過了一個小驚喜——
John拍的照片很高清,清晰到放大才能看出來,低着頭的池嶼,唇角是向上揚起的。
底下又彈上來一條消息,黃晃筷子上的蝦仁應聲落入碗裏。
【John:以後來我這拍情侶照,對象是他費用全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