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洛陽賦

第47章 洛陽賦

看到這隊流民的時候, 齊滺的眼皮都不禁跳了一下。剛剛蕭楫舟還說過,他們并沒有離開大興城多久。按照時間推測,齊滺覺得他們應該還在大興的周邊地區, 有沒有進入下一個城市的管理範圍都不好說。

換句話說, 這裏現在還叫天子腳下。天子腳下竟然出現了流民, 這可不是盛世之景。

蕭楫舟的政/治敏感度比齊滺還要高,他一瞬間就意識到了這些流民出現在這裏意味着什麽。他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而是沖着侯虞使了個眼色。

侯虞領命,他腰間佩劍, 滿面寒霜地走到流民面前:“你們攔車有何要事?”

面對這麽一個看起來就不好惹的人, 那隊流民中領隊的老者臉上竟然不見瑟縮與害怕, 他挺直因為寒冷而佝偻的脊背, 看上去氣勢竟然不比侯虞弱上多少。

那個老者對着侯虞欠身行了一禮,竟然是大梁通用的士子禮——這老者很顯然讀過書,甚至可能是什麽小貴族出身。

老者道:“這位先生, 老朽姓趙名拓,乃是洛陽下轄鄉村永明村的村民, 老朽忝為裏正,現如今是帶着村民去大興告禦狀的。”

洛陽周邊的村民, 還要告禦狀……齊滺隐隐猜測到他們要說的是什麽事了。

但齊滺沒想到,趙拓竟然沒有繼續深講的意思,反而話鋒一轉, 說道:“天寒地凍,我們沒有存糧了,故來請問先生能否施舍一些衣食, 至少讓孩子和老人們吃點。年輕人體力壯, 可孩子們和老人們要撐不住了。”

齊滺順着趙拓指向的方向看去, 就見流民隊裏真有幾個被護在中間的老人和孩子。他們瑟縮地擠在一起,但身上的衣物卻明顯要比其他人厚實一點,幾個孩子的臉上更是能明顯看出比成年人更加精神的風貌來。

看來趙拓倒是沒有說謊,他們确實很照顧老人和孩子。

老幼從來都是人心裏最軟的一部分,見到這隊流民在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情況下還願意照顧老幼,蕭楫舟的眉頭也微微松了下來,轉身對侯虞吩咐道:“給他們一些吃的穿的。”

侯虞點頭,很快就拿了許多衣物食物分給那些流民。趙拓當真在這些流民中很有威望,在他的組織下,食物與衣物最開始都被分給了老人孩子,之後才是年輕人,而趙拓則是最後一個領食物的。

饑寒之下護食是人類的本能,但面前這些人卻知道要将衣食留給弱者,這和齊滺想象中的封建王朝以青壯年為中心的分配方式有些不小的區別,齊滺對這夥流民也好奇了起來。

眼見流民已經被安頓,三三兩兩地在附近烤起火來,齊滺也不再憋在馬車裏,直接拉開馬車的車簾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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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楫舟給齊滺整理了一下衣襟,狐貍毛的衣領将齊滺裹得嚴嚴實實的。确認齊滺不會被寒風吹到,蕭楫舟才說道:“跳下來做什麽?知不知道這裏的路有多滑?”

齊滺眨眨眼,他自知理虧,只能撒嬌耍賴:“我知道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認錯倒是很積極,積極到蕭楫舟想生氣都氣不起來了,只能無奈地點着齊滺的額頭,嘆了一句:“你啊。”

齊滺知道這茬算是過去了,他笑嘻嘻地跑到老者趙拓面前,在趙拓面前坐下,問:“老人家,你們要去大興告禦狀?告誰?”

聽到齊滺的問話,老者卻謹慎地看了齊滺一眼,眼底謹慎的神色分明是并不想多言,以免節外生枝。

齊滺見狀倒也不覺得意外。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從來都是官場特色,如果趙拓見個人就說出他們的目的,可能都沒辦法活着走到大興地區。

逢人就說自己是去告禦狀的,是希望讓各方勢力都盯上他們,這樣反而讓某些人投鼠忌器,不敢輕易殺人滅口。

想通了這一關竅,齊滺反而不執着問他們究竟要告誰的禦狀了,而是問道:“老人家,老人和孩子們都帶來了,你們的村子沒有留人嗎?”

聽到這句話,趙拓的眼底竟是閃過濃濃的悲痛來。他的眼中有晶瑩閃爍,就連聲音中都帶沙啞:“村裏沒有留人——如果我們告禦狀成功,我們就一起回鄉,應該還趕得上明年的春耕;如果告禦狀失敗,大概一個人都活不了,留人做什麽?”

語氣中盡是濃濃的絕望,又帶着破釜沉舟的狠絕,絲毫沒有給自己留退路。

齊滺瞬間就明白,這些流民遇到的困難一定不小——

封建王朝更疊,從來都是種田的人無田可耕才會揭竿而起,等推翻了腐朽的舊王朝,則接着回去種田。

換句話說,封建王朝的農民群體,但凡活得下去,就不會背井離鄉。而封建王朝百姓的根則在田地,有田可耕,他們就活得下去,活不下去的時候,往往是無田可耕的時候。

這麽一想,齊滺恍然間猜到了什麽,他試探着開口:“是不是那些貪官趁機兼并你們的田地了?”

趙拓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略帶幾分吃驚地問:“你是如何知道的?”

突然間,趙拓似乎是像想到了什麽一樣倏然站起身四下打量了一遍周圍,當他目光落在內侯官佩刀的腰間的時候,他又緩緩坐下,小聲問:“你們……你們是不是皇帝老爺的人?”

齊滺:“???”

老人家,你是怎麽得出這個離譜至極又準确至極的答案的?

齊滺自己都好奇了:“老人家,你怎麽會這麽說?”

趙拓卻道:“聽說皇家侯官無孔不入無事不曉,我今日才算見識到了。”

說着,趙拓竟然直接哭了出來。

齊滺:“???”

恍惚間,齊滺好像知道面前的這位老人心裏是怎麽想了——

他逢人便說自己是去告禦狀的,打的就是讓內侯官知道的消息。內侯官知道了,就是皇帝知道了,這個時候誰先出手殺人滅口,簡直就是赤/裸/裸的心虛,明晃晃地給政敵遞上把柄。

想到這裏,齊滺忽然間回頭看了蕭楫舟一眼,眼底全是詢問。接收到齊滺的眼神,蕭楫舟的目光飄忽了一瞬,竟然心虛地移開了。

齊滺:“……”

很好。

齊滺此時此刻才算是明白了,什麽為了引蛇出洞故意讓阿鹿桓念玄等人露出馬腳只怕都是順帶的,蕭楫舟的目的從來都是這夥上京來告禦狀的流民。

眼前的趙拓不但能将一群村民帶領得如此知禮,更是知道侯官這一特務機構,顯而易見的不是普通人。這樣的人物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裏正,手段也絕非尋常,手中不知道握着什麽證據呢。

而更加顯而易見的是,趙拓告的肯定是洛陽的官,推理一下,趙拓告的是關東貴族。而蕭楫舟卻顯而易見地在保住這些流民,要拿到關東貴族魚肉百姓的證據。

——蕭楫舟這是要提前殺一殺關東貴族的銳氣,以免遷都洛陽讓關東貴族趁機膨脹。

果然不愧是帝王,走的每一步都帶着看三步的深沉。

齊滺冷下了眼,但等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趙拓身上的時候,目光卻瞬間柔和下來了:“老人家,你猜得不錯,我們就是陛下派來查證這件事的人。”

趙拓聞言瞪大了眼睛。

齊滺從懷裏拿出一塊令牌擺在趙拓面前:“老人家,你認識這個嗎?”

這是外侯官的令牌,臨出發前蕭楫舟塞給齊滺的,說是如果路上出了意外,那麽齊滺到了城鎮之後就可以拿着這塊令牌去尋找外侯官的幫助。外侯官遍布天下,只要找到了外侯官,齊滺便性命無虞。

只是現在,這塊令牌被齊滺先拿來忽悠趙拓了:“老人家,你有什麽事都可以和我說,我受陛下之令,一定會幫助你們的。”

聽到齊滺的話,趙拓立即起身,跪在了齊滺的面前:“青天大老爺,你要給我們做主啊!”

齊滺:“……”

随着趙拓的話音落下,這些流民竟然都一齊跪在了齊滺的面前,高聲哭喊,還有一名女子直接高喊:“大人,給我們做主啊!我們活不下去了!”

哭泣、尖叫還伴随着小孩子的懵懵懂懂,這個瞬間,齊滺竟覺得自己的心髒都好像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捏住了一般。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才說道:“你們都先起來,若你們當真有冤,陛下一定會為你們做主的。”

齊滺話音落下,蕭楫舟一個眼神,內侯官們紛紛扶起這些跪在地上的流民。好一通兵荒馬亂,流民才被重新安撫下來,齊滺也終于有機會能和趙拓好好聊幾句。

趙拓已經平複了心情,他被內侯官攙扶着跪坐于齊滺面前,張口一句“大人”,聲音又帶哽咽。

齊滺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姓齊,你有什麽冤屈都可以和我說。”

說着,齊滺看了身邊的蕭楫舟一眼,沉默半天,才說了一句:“他叫小舟,是陛下的……貼身侍從,是陛下派來協助我的。”

聽到齊滺說了什麽的蕭楫舟:“???”

等等,貼身侍從?

是我想的那個貼身侍從?

蕭楫舟不可置信地看了齊滺一眼,仿佛沒有想到齊滺竟然這麽的小心眼,僅僅是因為他隐瞞了這麽一點小事,就在他人面前這麽污蔑他。

蕭楫舟還在陷入自我懷疑,那邊趙拓已經十分自然地接受了這個看起來就貴不可言的男人身份,對着蕭楫舟就彎下腰,喚了一聲:“舟公公。”

蕭楫舟:“……”

舟……公公……

蕭楫舟微笑。

【作者有話說】

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我本來是打算今天開始努力日六的,但是今晚碼字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手疼……寫文大半年了,從來沒有過手疼的毛病,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最近可能只能日三養一養了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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