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日在落雪天
第12章 生日在落雪天
元旦假期來臨之際，學校開恩地給高三生放了法定假期。周沁收拾好資料和試卷回到東郡城，打算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把近幾次測試的錯題集修正完畢。
江市已經正式入冬，道路兩旁綠化樹木凋敝，風卷着枯葉呼嘯而過。前段時間只下了一場薄雪，天氣幹燥陰冷。屋子裏通了地暖，比氣味複雜的教室環境要好得多。
她專門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了一些食材放進冰箱，想趁着這兩天給自己做一些簡單的飯菜。
沒等到正式跨年那天，陸廣柯打來電話，問周沁放幾天假。随後興高采烈地告訴她，明天他們公司裏的部分員工和朋友，将會在方晏的別墅開啓新年第一趴，邀請她參加和狂歡。
“你們都是同事，陸哥，我去會有些不合适。”她婉拒。
陸廣柯不以為意地堵回她的借口：“哪管是不是同事，都是朋友間的聚會，要不然老板為什麽也邀請他那位傳聞中的女友。其實也就是吃飯唱歌，如果你覺得吵鬧，可以在房間裏寫作業，我保證不會受到打擾。”
那邊還在試圖說服她，周沁不知道自己的神經被哪句話牽扯到，輕輕回複：“我去。”
次日上午，新年第一天，她從東郡城乘坐地鐵，按照手機上陸廣柯發來的地址換乘。
天氣陰沉，明明是新一年的開端，此刻卻一點太陽也沒有。好在氣氛喜慶熱鬧，地鐵站也懸挂着紅色裝飾，昭示着跨越過去，迎接嶄新。
出了地鐵站，周沁被寒冷刺得神思清醒。她給陸廣柯打去電話，他很快開車來接。
穿過川流不息的車流和稍微稀薄的日光，車子駛進小區，周沁看到眼前的高樓逐漸變成單棟。有些人家門口栽種着植物，視線裏有鮮亮紅色一閃而過，她傾身回望，辨別出那應當是山茶。
經過幾條路，他們最終在一座房子前停下來。
這間房子從外觀上望過去共有三層，格局與之前經過的那些沒有太大不同。庭院裏卻有些淩亂，等待着開墾和種植的荒蕪。
推門進入，她跟着陸廣柯乘電梯到二樓。出了電梯，霎時間被熱火朝天的氛圍包圍。
長條餐桌上擺放着諸多零食、甜品和水果，透過玻璃窗，可以清晰看到廚房裏有人邊幹活邊打鬧。周沁一時間沒有捕捉到方晏的身影，在陌生環境和人群中，驟地生出些惶然。
Advertisement
“這就是方總的侄女嗎？長得真漂亮。”原本坐在木椅上聊天的兩位女孩子，看到他們進來後起身，其中一位笑着說道，“方家基因是一等一的好。”看到她腼腆又禮貌的笑容，對方的熱切也沒有消退。
周沁沒有糾正對方無意的錯誤認知，關系親近的人才知道她與他的真實關系。沒遲疑太久，她露出笑意：“姐姐好。”
另一位女孩自我介紹名字叫尹晚，周沁同樣禮貌地給予問候。尹晚是足夠吸引人注意的存在，她穿白色針織衫和淺灰色魚尾裙，身形修長柔軟，妝容精致，是周沁曾經在商城櫥窗裏偶遇過的都市麗人模樣。
似乎是在潛意識裏，她覺得這會是方南振介紹給方晏介紹的相親對象。
書包還沉甸甸地挂在身後，她們招呼她放下來，先來嘗嘗甜品。外面真是太冷了，最好先補充些能量。
房間裏有暖氣，他們都已經脫掉外套，或搭在椅子背後，或攤落在沙發上。周沁選了個角落将書包放下，正準備脫下身上的羽絨服時，看見餐廳對角線處的木門被推開，方晏走了進來。
她見過太多時候西裝革履的他，穿襯衫、打領帶的精致妥帖，乍一看到今日他穿灰色毛衣和休閑長褲，腦海中忽然有些緩滞，不由得輕輕屏息。
正如陸廣柯所言，這場聚會是一群年輕人之間的輕松交流。他們談天說地，聊一些時新産品、工作近況。餐桌上的紅酒、果汁被打開了一瓶又一瓶，連周沁都被勸着可以嘗試幾口，明日又不用上學。她原本動了心思，卻扛不住方晏微笑中卻極有威懾力的眼神。
這下，她只顧得連連擺手拒絕了。
反倒是方晏被勸着喝了不少，他們祝他新居喬遷，也賀他公司在年底達成新的項目合作，回款順利。有這多重好事，勢必要一醉方休。他舉杯道謝，說準備得不充分，讓他們放松自在地玩。
一頓飯接近尾聲時，陸廣柯從樓下取回來一個蛋糕。
大家都很疑惑，紛紛問道是誰過生日。彼此眼神交流過，都表明不是自己。
周沁還在和手裏的食物做鬥争，麻辣鴨脖讓她的嗓子像着了火。
在嘈雜讨論聲中，她腦海裏仿佛有焰火閃爍，迸出短暫的璀璨。因為遙遠和絢爛，她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老板說大家一起迎接新一天，定個蛋糕更有儀式感。”陸廣柯取走透明包裝盒，新鮮草莓嬌豔點綴在白色奶油上，還有幾粒藍莓錯落有致。多層紅絲絨蛋糕胚層層相疊，可以清楚地看見裏面包裹着果肉和奶油，這樣的搭配讓人心情愉悅。
周沁分到好多，是因為方晏不吃。他把自己的那一塊遞給她，說：“小孩子多吃一些。”
午飯結束後，他們可以自由活動，反正這間房子裏不乏可供玩鬧的項目。或在影音室裏唱歌看電影，或聚在桌旁玩陸廣柯提前準備好的紙牌游戲，熱鬧只增不減。只是方晏沒留在二樓，他起身的時候，作為整場旁觀者的周沁，從熱鬧中抽離。
“小叔，我可以去寫作業嗎？”這次假期裏，她給自己安排下許多任務，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二分之一，她一字未動。
“可以。”方晏沒再走樓梯，帶着她走向電梯通道。
外面的游戲剛剛開啓，正處于閉眼階段，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的離開。只有電梯抵達時的一聲輕響，将周沁帶到一個過分安靜的空間。
三樓明顯更加私人，和樓下格局相似，只是陳設不同。有寬敞沙發和高大書櫃，同樣零散分布着植物點綴空間。即使外面天色昏暗，這些綠色卻讓人心情放松，似乎彌漫着春日氣息。
方晏讓她自由活動，但是不要吵，他需要休息一會兒。
周沁将書包放在茶幾上，鋪開英語試卷開始做起來。地毯被烘得熱乎乎，她坐下的時候感受到一股暖意。
隔音很好，再加上不同樓層，周沁做習題的時候，絲毫沒有被樓下的歡呼聲影響。屋子裏很安靜，只是天色昏暗，她打開了吊燈，熾白光線悄然灑落。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她換到物理練習冊的時候，餘光中看見方晏從卧室中出來。
他站在窗邊，周沁望過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下起小雪。紛揚雪花從空中翩然降落，帶着凜冽寒意。窗前身影颀長，旁邊是好高一盆仙人柱。
後來，他給她拿來一盒牛奶。兩人坐在沙發兩端，誰也沒有說話，外面雪勢漸大，似乎覆蓋掉所有聲音。
方晏膝蓋上放着電腦，手指偶爾落在鍵盤上。周沁不知道他為何總是如此忙碌，再低頭看一眼未完成的試卷，只覺學生和大人雖然處在不同世界，卻有着各自煩惱。
尹晚進來時，看到的畫面寧靜又自然。他們一個坐在沙發上，一個坐在地毯上，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想起父親介紹方晏時，說其人品可靠，事業心重。至于他家裏的情況，只告訴她方家長子出意外離世，其他不必深究。那時候她并不知道，他的兄長方銘留下了一個并無血緣關系的繼女，也不知道她與方晏關系這樣融洽。
方晏察覺到有人進來，擡起了頭。
“外面在下雪，我們打算回去了，晚些時候可能會堵車。”尹晚笑着說道。
“好。”他将電腦放在沙發上，“我下去看看。”
周沁看着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否應當收拾物品，跟随他們一起離開。
“接着寫你的，晚點我送你回去。”方晏的話讓她又坐回原處。
許久後，周沁擡頭放松下脖頸，偶然間看到亮着的電腦屏幕上是植物圖片。她探身過去看，花園打造方式。回想起當時書店裏的選書喜好，她猜測他極有可能是個園藝和植物愛好者。
沒等多久，方晏推開樓梯口的木門進來。如果是自己單獨出入，他會更願意走樓梯。
樓下車輛發動時産生的嘈雜聲音、告別時的談笑聲已經消失無幾，今天的客人應當已經全部離開。
“小叔，我們現在走嗎？”周沁停下筆問。
“等一下。”他折身進入書房，不多時提着紙盒走過來，放在茶幾上。“你的新年禮物和生日禮物。”
周沁驚異不已，中午時分她隐隐有猜測，卻不敢确定。
沒想到那個蛋糕真的是為她買的。
“中午人太多，我想你或許不願意和陌生人一起過生日，也就沒說。”他語氣尋常，“陸廣柯那個大喇叭也不知道，如果你想要一起過，我會讓他專門再組織一場。”
“不用。”周沁搖頭，“這樣就很好。”
她的确沒有和太多人一起歡聚的意願，生日是私密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其實只是尋常一日，僅對當事人有意義。更何況，明天才是她的生日。
方晏伸手去拿茶幾上的煙盒，片刻後意識到不合适，他端起了水杯。
“我沒事。”周沁察覺到他行動上的改變。
他搖頭後說道：“現在送你回去？”
周沁收拾好書包，提着紙盒下來。她去二樓取外套時看到上午的熱鬧場景，此刻已然變得有些狼藉。“我收拾好再走吧。”
“沒關系，稍後有鐘點工過來。”
方晏正準備穿大衣時，接到保潔公司的電話，對方說很抱歉。同時向他解釋到，雪勢在加大，使交通受到影響，原本安排的工作人員因為堵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到崗。因為臨近年關，下單的客戶很多，一時間很難調配。
挂斷電話後，方晏喊住周沁：“可能真的需要我們收拾了。”他無法忍住這些杯盤狼藉，在有暖氣的房間裏，持續散發出異味。
這些家務活對她而言是小菜一碟，再加上原本做試卷簡直有些頭昏腦漲，正需要體力上的放松，周沁很快系上圍裙開始收拾。
在方晏不小心推翻高腳杯，又将沒吃完的蛋糕掉落在地上後，她直起身來：“小叔，你不如去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方晏用紙巾擦手，意識到他的存在，在此刻更像是累贅。
“那好吧。”他決定放過自己。
優秀的家長不必事事都做，他應當适合給孩子鍛煉機會。
一個小時後，二樓重新恢複整潔有序。周沁打算離開時，才發現外面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只有樓下幾盞路燈發出光芒，原本的小雪已經成為中雪，路燈下紛紛揚揚。
她在三樓找到方晏時，得到并不好的消息，因為驟雪降臨，路上連貫發生車禍，堵車情況可能會很嚴重。
他提議：“如果你沒有其他事情，可以住在這裏。”
不外乎繼續在這裏寫作業，周沁不想讓他冒着大雪開車，沒有遲疑就同意了。
他指了指走廊：“那邊是客卧，你可以自己選一間，被子在衣櫃裏。”
卧室房間寬敞，與整體空間一致的簡潔。她很快找到被子和寝具鋪好，手機也響了起來，是方晏問她要不要打羽毛球。上次他們一起去了趟球館，周沁的體力與他相去甚遠，被虐得體無完膚，再次聽到打球感覺頭都大了。
“要出門嗎？”她不想外出遭遇風雪襲擊。
那端笑出聲來：“負一層有設備。”
他們在樓下打了半個小時左右，周沁再次像是被汗水蒸騰。
上樓之後，她想要打開窗戶透透氣。方晏看她一眼：“別被吹着涼了，你這體能太弱。”
她不服氣：“我還參加過學校運動會。”
他正在用毛巾擦汗，聞言繼續打擊：“倒數第幾？”
“第二。”周沁反應過來，“我正數的！”
他進行精辟總結：“現在高中生身體素質真讓人擔憂。”言下之意，她這樣的都可以得獎，其他的更不能直視。
她被堵得啞口無言，氣憤地走進衛生間洗臉。
外面雪勢依舊，室內暖意融融。在雪落的寂靜和争論的吵嚷中，周沁迎來了新一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