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真的不用還

第25章 你真的不用還

房子嵌在碧山秀水間，由舊民居改建而來，有些地方還保留着原有的土牆建築。雖然尚未開業，各類設施已一應俱全。與燥熱的市區不同，外面驕陽十足，山風卻帶來絲絲涼意，身處其間并不覺燥熱。

負責人提前等待在大廳，向他們介紹了這裏的分布，有住宿房間、餐廳、泳池、茶吧、按摩室等。從後門出去沿着山路走一段距離，便是當地非常有名的水庫，可以垂釣，但是千萬不要獨自去游泳，水極其深，以免發生意外。

中午在山莊吃了頓簡餐，說是下午自由活動，傍晚有自助燒烤。已經安排好服務生聽候安排，有什麽需求可以直接聯系。一切妥當後，負責人喊方晏去茶室喝茶，他看她們興致乏乏，便讓兩位女孩子先回去休息。

姜夢兮在房間裏将行李箱打開，把一套抹茶色分體泳衣遞給周沁。“這一套适合你，我昨天剛找出來。”蹬掉腳上涼鞋，她趴在床上舒服地嘆了一口氣，“這裏真安靜。”

“下午去游泳嗎？”周沁說，“你一直嚷着要體驗的，野泳？”

“等我睡醒了再說，怎麽來了就犯困。”

“那就順其自然睡吧。”周沁取下手腕上的紫檀木串，細心塞入收納袋中，确定自己不會忘記放置的地方。

“這手串看起來不錯。”姜夢兮看着她的動作，問，“買的嗎？”

“不是，別人送的。”

“我要有你這份珍惜，做什麽事情不成功。下午你出發的時候如果我還沒醒，你就自己去，別叫我啊。”說着，她将腦袋埋在枕頭上，直會周公而去。

周沁走到落地窗邊，看見外面旺盛生長的植物探出綠意，還有一個室外露臺，擺放着兩只藤椅。她阖上遮光簾，回到自己床上躺下。奈何生物鐘已經嚴苛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她在大約二十分鐘後醒過來，姜夢兮果然酣睡正濃。

她發消息給方晏：“小叔，你聊完事情了嗎？我去游泳了。”

他們剛來時，周沁已經記清楚了基本的方位。沒有等到回複，她便将手機放在房間，換上泳衣，塗抹好防曬霜，拿起房間裏的大浴巾出門，沒有費太長時間就找到了室外泳池。

午後三點左右，四周極其安靜，只聽見旁邊竹林摩擦出沙沙聲響，密不透風的綠樹上蟬鳴不斷。偶爾有風拂過，使水面發出粼粼光芒。周沁做好熱身後，很快在裏面如魚得水。

江市多湖泊水域，雲野縣也有不少天然水庫和河流，周沁很早便掌握了游泳技巧。小學時，她甚至被縣裏的游泳隊選中，去集訓了一段時間，因此各類技巧堪稱成熟标準。只是後來比賽成績排名靠後，仍舊從名單上刷了下來。好在這些技能，足以讓她游起來輕盈放松，像日光下從水面竄出來的魚，弧度優美，充滿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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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世界安靜，她清晰地看到藍色瓷磚上有光折射。

來回多次後，周沁在偶然間的一個擡頭時，瞥見岸邊有一個人影。她在水面漂浮，認出那是方晏。

“你什麽時候過來的？”周沁游到岸邊，取下泳鏡。從水下的寂靜世界裏出來，只覺耳旁的蟬鳴聲，嘹亮程度似乎比之前更勝三分。

“剛到。”他坐在泳池邊的休息椅上，搖搖手中的飲料：“要過來休息一會兒嗎？”

“我還不累，等會再喝，你不游嗎？”她擦去臉上的水，眼睛裏似乎有光芒閃爍。

“不游了，沒想到你技術這麽好。”

她頗為自豪：“我以前還參加過縣游泳隊。”說着繼續感嘆，“可能是因為植物茂盛，感覺這個地方并不熱，游起來很舒服。”

方晏看向四周，除了竹影搖曳，還有樹葉在風過處沙沙作響：“是苦楝樹。”

“什麽？”周沁疑惑看向他。

“這山上有很多野生楝樹，能夠遮擋陽光。上午開車路過的時候，便見到了不少。泳池旁邊除了竹子，長得最多是也是這樹。”

她覺得好奇，因為一路上自己只注意到綠意盎然，根本無法分辨映入視線裏的植物差別。

“楝樹長什麽樣？”她指了指山坡上的樹木，“看起來其貌不揚的。”

“春天來的時候會很好看，它開藍紫色的花，花形還很像燈臺。”許是察覺到周沁強烈的求知欲，他繼續說道，“只是這樹果實不好聞，所以市區綠化中很少見到，山裏和鄉村反而比較多。”

“那等開花的時候我再來。”

像赴一場與春天的約會。

“可以。”方晏露出笑意，“我去水庫那裏釣魚。”他将飲料放在岸邊，似乎察覺到她的躍躍欲試，接着說道，“你不能去那裏游泳，水很深。”

他好像一瞬間就能夠窺見自己在想什麽，周沁覺得無趣，又鑽進水中。她雙臂修長，腿部也有力，劃開水波，頃刻間就遠去。

剛剛交談的短暫片刻，他看到有水流滲入吊帶泳衣領口。那綠色很好看，襯得她像湖中的一株白蓮，亭亭淨植的好看。

周沁沒游太久，下午泳池裏人開始變多，她便回到房間裏換衣服。姜夢兮已經醒過來，窩在冷氣襲人的房間裏看手機。

“感覺外面好熱。”她從床上坐起來，“這泳衣你穿起來真好看，顯得人高腿長，這小腰也夠細。”說着伸手要去摸。

“正經點。”周沁笑着躲開她的手，“我倒沒覺得怎麽熱，你別老窩在房間裏，對身體不好，起來動一動。”

“度假不就是這樣。”話雖如此，姜夢兮聽話将手機扔開。

“你想去水庫那邊看看嗎？”

姜夢兮望了眼外面的太陽，直接拒絕後勸解她：“你小心曬成黑炭。”

周沁進浴室沖澡，換上 T 恤短褲出來。姜夢兮意識到既然出門在外，她需要拿出些悠閑姿态來，這樣老癱着也不是解決辦法，因而決定勉為其難地和周沁去水庫那邊轉一圈。

只是路過吧臺時，剛好遇到淩岳前來，還帶着幾位朋友和晚輩。服務生準備了涼茶和水果，幾個人坐在大廳的椅子上聊天。

姜夢兮認識淩岳，也去過他的餐廳吃飯，見面并沒有什麽生疏感。淩岳喊兩個女孩過去坐，幾分鐘後，聚在一起的年輕人覺得無聊，便決定去空調房玩紙牌游戲。周沁搖頭婉拒，從吧臺那裏取了杯便攜式涼茶，一個人往水庫走去。

午後陽光時而被雲層遮擋，給人短暫的清涼感。或許是因為臨近水源地，空氣被一股涼爽的水汽裹挾。這樣的天氣釣魚，皮膚還是有輕微灼熱，不見得是明智選擇。

然而當她看到水庫旁邊平地上立着的那把遮陽傘時，才意識到所有問題早已被解決。吹着微風，看碧波蕩漾到更遠處，這種感覺比室內更惬意。

方晏躺在傘下的椅子上，他腳邊立着魚竿，另一端落在碧綠的水中。

蟬聲從四面湧來，帶來間歇式的聒噪。偶爾一陣微風拂過，激起水面漣漪。

他右臂覆在眼睛上，左手則落在藤椅扶手處。或許是睡着了，并未因身邊的輕微聲響而醒來。

周沁将涼茶放下，側過身看向水面。

半晌後，她蹲下身子，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臉上。她從未這樣肆無忌憚而又小心翼翼地觀察一個人，他的唇形好看，有着恰到好處的弧度，此刻疏離感稍退，露出一絲可以親近的模樣。

像湖泊中央的一處島嶼，游近了才知道細節所在。

她伸出手指去勾他的左手，像起了玩心的孩童，又不敢使力。末了，因為些許的觸碰而雀躍不止。

察覺他有醒來的跡象時，周沁出聲：“小叔。”

方晏花了幾秒适應眼前的光和人：“你怎麽過來了？”

“來看你釣魚，剛剛魚線動了。”

他依言提起魚竿，周沁看到上面空空如也時，難掩失望之情：“沒有嗎？”

“很正常，講究時機和運氣的。”他笑着又挂上魚餌，再次将線抛至水中。

“什麽是對的時機？”

“浮漂會有搖晃，等微微下沉後提起來，幾率會大一些。如果心浮氣躁，很容易将會把魚吓走。”方晏姿态閑适，将手臂枕在腦後。

周沁應了聲，意識到他只是在放空和休息，并不見得真想釣起什麽戰利品。

“淩岳叔叔過來了，他們在打牌，我給你帶了杯涼茶。說是裏面熬的還有山上采摘來的中草藥，有些苦。”

因為在室溫下已經放得有段時間，杯壁處有水珠蜿蜒墜落。他伸手接過，她看着他的手，忽然有些臉紅。

她看着眼前深潭般的水庫，頗為自信地告訴他：“我水性很好，在這樣的地方游也沒有問題。”

“我相信你。”但他不松口。

“以前怎麽會去參加游泳隊？”方晏将手中涼茶喝到一半放下，如她所言，的确有淡淡的中藥氣息。

“進入體校的話，會有補貼，也可以減免學費。”

這樣算起來，她應當是在小學時就已經受到家庭經濟情況方面的困擾。方晏站起身來，在微風中伸展雙臂，好似漫不經心地提起一個話題：“周沁，你大學所需的相關費用，我可以繼續資助。”

周沁聞言似乎很驚訝，但沒過多久，她就給出了答案：“你已經幫助我很多，我會去做暑期工，前段時間剛去問過，時薪還好。如果不行，那些債務可能要延期一段時間了，不過我一定會還的。”并且，她咨詢了大學生助學貸款的事情，等收到錄取通知書後，便可以着手準備辦理。

總還有一些辦法，讓人不至于陷入困境。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

“如果學業繁重，你會過得吃力。”

周沁露出輕松表情：“總好過高三，我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我也對你有信心，只是，為什麽選擇更輕松的方式？”

如果更輕松的方式是指，還繼續像一株淩霄花攀附着他，周沁會憎惡自己。她拾起腳邊的小石子，漫無目的地朝水中投擲，打出連貫好看的水漂，激起漣漪後很快下沉不見。

方晏沉默，一年前，他答應的時候未曾期盼過會收到回報，只是為了維護一個女孩的自尊心，也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一個足夠合理的注腳。

然而如今看來，當初的約定，或許并不明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