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你是人間炙熱
第68章 你是人間炙熱
原本打算在外面過生日,家裏什麽都沒有準備。趁着方晏去衛生間時,周沁在超市平臺上迅速選定了一些處理好的半成品食材進行配送。同時告訴烘焙店,請他們聯系外賣員将蛋糕送來,并且支付了相關費用。
做完這一切後,她坐在客廳沙發上努力讓自己恢複如常。心裏的難受冬日茅草般,肆意飄忽。
方晏興致并不高,在這個在很多人會熱鬧慶祝出生的日子裏,心情簡直跌落谷底。他擦幹手走過去,貼近周沁:“對不起。”
“你怎麽老道歉?”她故作惱怒,“這跟你有什麽關系?”
是方家人沒有記住他的生日,破壞了長久的期待。就連陸廣柯和公司同事們,都還記得為他送來兩箱應季水果和一份禮物。
他抱住她,下巴輕落在她瘦削而溫暖的肩膀上:“我不想你因為這些生氣。”
明明是他受盡了委屈,此刻還在擔心她會生氣和傷心。周沁緩聲:“我沒有生氣,說出來的話,你會覺得好一些嗎?”
那些讓人痛苦的過往,他一個人扛住的心酸,不再埋藏在心底,而她會是一個很好的聽衆。
方晏沉默片刻,思考從哪個地方開口,才顯得真實沒那麽殘酷。
“每年過生日的時候,我都不算開心,總感覺熱鬧是偷來的,并不屬于自己。”他坐回到沙發,“過完六歲生日的新年,我記得很清楚,應該是大年初二,我被帶到青霧山。”
她盡量放緩呼吸,聽他繼續說下去。
“就是在遠照寺門口,他們完成了交接,我名義和血緣上的母親和父親。”似乎是接收到她的詫異眼神,他自嘲地笑了,“因為她找到了理想的結婚對象,覺得帶着我是拖累,要求方家把我收養回去,否則要把這樁醜事鬧得人盡皆知。”
印象裏的那一日,記憶中布滿大霧,仿佛天地都朦胧不清。
他在冷風中,被男人牽着手,看着熟悉的身影消失在山門外。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六年,足以讓一個孩子形成足夠牢靠的記憶,并且責問自己,是否因為不聽話惹得母親不開心,所以将他扔在山上。
回到方家的日子,稱得上如履薄冰。初期,他寄希望于方南振,天真地以為他會擔起父親的責任。後來才知道,方南振的事業,受到了付家的很多幫助,從一開始就處于劣勢方。他在婚姻裏覺得窒息,也是因為劣根性作祟,才有了這個隐瞞五年有餘的私生子。
他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低聲下氣,明明高大俊朗,卻讨好着家裏最有權威的那個人。付芸怨恨這對狗男女,連帶着孩子也難逃。方晏自有記憶以來,便開始承受餐桌上的指桑罵槐、方南振的息事寧人。那時,為數不多的溫暖來自于曾姨和方銘。
“說起來很諷刺,當初給孩子起名字,他希望他們是金和玉,到了我,癡心妄想地覺得會是阖家歡樂,言笑晏晏。”
周沁伸出手抱住他:“你過得才辛苦。”
方晏哭笑不得:“已經過去了。”
最初,付芸的冷嘲熱諷,讓他的心仿佛被烈火淬煉。随着成長,往昔以為會掀翻自己的波瀾,如今已經變成不值一提的漣漪。
可是這些影響深遠,沒法反抗的日子裏,他被動接受付芸的挑剔。像一根根魚刺紮進心底,沒能及時拔出,便開始潰爛成更大的傷口。随着年歲漸長,他開始習慣自我折磨,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才引得這麽多人不痛快。
從一開始,棋就落在了錯誤位置。即使在外人看來,他事業有成,人生順遂。可這是在跌宕洪流中,一步步經歷艱難跋涉,才成長為如今的模樣。
他努力修補的,不過是上一輩人留下的情債。在這些沖擊下,他不敢說自己奢求幸福。
“你這麽好,他們怎麽能欺負人。”她說着眼眶忍不住泛紅,一滴淚欲落。
方晏手指撫過她眼睛:“我現在有你了。”那些苦,已經得到償還,她是讓人忘卻哀痛的蜜。所謂原生家庭,已經牽系了小半生,他不希望此後依舊被此絆住手腳。
手機上有電話,是來送食材的外賣員,打破了低沉氛圍。方晏讓她在樓上等,自己下樓取。
周沁定的是半成品,簡單處理後就可以下鍋烹饪。
“你快出去,壽星不要動手。”周沁将人攔在廚房玻璃門外,“今天時間倉促,但是長壽面一定要有的。”
去年她也給他做了一碗面,那溫暖持續至今。方晏笑:“簡單些,我吃不了多少。”
所謂簡單,她依舊做了三菜一湯,加上熱氣騰騰卧有兩個煎蛋的長壽面,可謂豐盛。兩個人吃得并不多,還有冰箱中保鮮的蛋糕。
周沁切了一塊纏着他嘗嘗:“我專門說了少放糖,你嘗一口就知道。”
他移開頭,笑道:“我真的吃飽了。”
打鬧間,她手指上不小心擦過蛋糕上面的奶油,一星白色,像積了半夜的雪。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看見他舉起自己的手,唇輕輕劃過,将那抹奶油舔舐得仿佛從未存在過。她臉色發紅,小聲吐槽:“不是說不吃。”
方晏又從蛋糕上沾了些,笑着塗在她鼻尖:“吃你的。”
将東西堆進廚房,他說明天有鐘點工過來,請她務必不要操心,陪自己這個壽星去看電影。但周沁堅持要唱歌,影音室裏裝了射燈,開了覺得太耀眼,又随手關閉,只留了一盞。
她找到輕快旋律,開始跟着節奏唱“祝你生日快樂”。
他手背放在額頭上,笑得不能自已:“快別折磨我了。”
她丢下話筒,沖過去報仇:“讓你說我五音不全。”
吻是什麽開始的,周沁不知道,最開始只是在落在地板上的随形沙發上打鬧,後來被他抱在懷裏,呼吸交纏,共享彼此的體溫。屏幕上的音樂尚在自動循環,歡愉熱鬧。
光線是暗的,頭頂的射燈,像不知從何處摘來的星芒,明明不算亮,卻晃得她眩暈。毛衣裏面是細膩的皮膚,他手指過處,似春風燎原。周沁覺得自己的身體,正在從平坦的田野,堆積成山脈微立的丘陵。那裏的林澗和幽谷,等待他尋覓踏足。
方晏移開呼吸,準備起身時,被她拽住襯衫一角。然後聽到委屈至極的詢問:“我是不是不是你的理想型?”
這話從何而來?他低下頭,看着她眼睛發紅,輕聲回答:“你是。”
“那為什麽每次都這樣?”她望向他,看着屏幕上投射出的彩色光線,将他們覆蓋。
“我今天情緒并不穩定,狀态也糟糕。”他複又輕吻她唇,“我希望給你足夠難忘美好的記憶。”
“怎麽樣才算難忘美好?酒店、鮮花、美酒,還是其他什麽的?”周沁抽着鼻子,“你明知道我不在乎這些。”
這些固然都不是必須,然而他更希望自己能夠承接住她的喜歡,并且回饋同樣珍貴的心意和儀式。他還想要說什麽,被她重新抱住:“不許再找借口,你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婆婆媽媽?”說着她伸手精準無誤地觸向他的西裝褲,用了力揉,果不其然聽到他喉嚨處的悶哼。擡起頭時,表情十足傲嬌,分明在無聲埋怨他身體比言語更加誠實。
方晏将人橫抱起來:“你現在膽子大得很,我要管管你。”
她驚呼一聲,在即将出影音室時說道:“屏幕還沒關呢。”
“就這麽唱一夜。”他才懶得管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要是再沒有行動,他的人格要受到進一步的輕視了。
周沁這個澡洗得尤其長,在他從客衛回來時,她還沒有從主卧衛生間出來。方晏覺得好笑,倚在床頭看手機。許久後,才看見她穿着毛絨絨的睡衣鑽出來。頭發已經吹得快幹,帶出一陣暖然的香氣。
她臉被熱得通紅,泛出蜜桃色,神色也不自在。
他裝作沒看到:“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誰後悔了!”她将頭發撥開,還是覺得熱。跪在床墊上,放低聲音,不好意思地問,“你買那東西了嗎?”
方晏笑着将手機靜音,将她拉到自己身下:“你是不是問太晚了?”
她扭過頭:“我又沒經驗。”
“說得我好像很懂一樣。”他低頭親她,不忘回答,“不過我有記得準備。”
她原本想說你居然這麽心口不一,但是很快将所有念頭抛到九霄雲外。這種感覺很奇怪,與之前的淺嘗辄止不同,沒過多久,她就察覺到侵略性。手指用力捏在被角,身體像陷進梅雨季,溽熱潮濕,淌出蜿蜒不斷的涓流。
他将她抱住,呓語般的聲音:“沁沁,你放松。”
“好……”後來完全是混沌,持續許久的悶熱中,剎那間劃過閃電,将她的身體也随之開鑿出細縫。疼得人倒吸一口涼氣,因為無所依附,只能緊緊攀着他的手臂。
淚在眼眶中打轉,可咬着牙也沒讓他停下。只在某個瞬間,指尖發白,喉嚨裏無意識地鑽出那個消失已久的稱呼:“小叔……”
他似乎是怔了片刻,再俯身下來時,幾乎半是蠱惑半是故意:“這樣叫,顯得我很混賬。”周沁聽完,原本發紅的臉頰,更顯晶亮,那顏色幾乎蔓延到脖子和鎖骨。
話雖如此,他還是将動作放輕,怕折損這份脆弱的美,更怕她疼。
她是花園裏直到冬日,依舊在盛放的那朵月季,心甘情願被他采撷。因為相信,自己會迎來溫暖春天,而不是凜冽寒冬,他一向是細心周到的園丁。
方晏感覺到她的害怕、逃避、适應,以及微小程度的配合。很乖,可他忍不住想要摧殘。理智潰敗于呻吟,他在疾風驟雨的撞擊中,和她十指相扣,封住早已紅透的唇。那刻,湧上心頭的除了喟嘆和滿足,還有無盡的感謝。
往後,生日都是值得慶賀的一天,是她贈予永不會泯滅的記憶。
後來又去沖了一個澡,原本的疼痛感已經消退,皮膚上卻留下了細微痕跡。周沁沒好意思查看,她勇于嘗試的念頭,已是傾覆的舟楫,消失在不久前的狂浪中。方晏守在衛生間門口,看到她出來後将人抱起來,問:“有沒有覺得難受的地方?”
她攬住他的脖子,低聲回答:“沒有。”
躺回床上,才發現他換了床單,帶暗紋絞花的抹茶綠,前段時間一起去商場選回來的,質感柔軟,像跌進春日密林。她将被子拉到下巴處,打哈欠時忽然想起,當即大驚:“我忘記把生日禮物給你了。”
他将壁燈光線調暗,笑着問:“明天看可以嗎?”
“不行。”周沁斷然拒絕,“差一分鐘都不行。”
他順從,很快起身去隔壁書房,在書櫃一角找到她原本藏着的驚喜。禮盒中是一條桑蠶絲藏青色領帶,周沁坐起來時幅度太大,扯得身體發疼,眉頭微皺。
他扶住她:“慢一點。”
“我不會選這些,夢兮幫忙參考的。”她拿起來在他身前比劃,極為驕傲,“我練了好久,明天可以給你系。”
“好。”他看着手中的領帶顏色,覺得更襯她皓白的細腕,或許下次可以嘗試些不一樣的。
完成最後一個計劃,周沁實在支撐不住,将自己縮回被子裏:“好累,我要睡覺了。”然後幾乎是呢喃般地說,“生日快樂呀”。
方晏将禮盒放在床頭櫃上,在燈光熄滅前,将吻落在她安然的眉目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