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機緣

第44章 機緣

但終究是宮內下的旨意, 且往常宮內這般的宴飲向來是只有皇族和聖人親近的重臣家眷方有機會入宮,便是榮國府也是只有賈母曾入宮參與過,連王夫人亦是沒有這般機會的, 故而幾乎林家這邊剛接到旨意不過一個時辰, 許多世家大族內便也傳遍了。

別家倒也罷了, 只是榮國府內卻是熱鬧得很,賈母自然是為女兒、女婿歡喜, 賈敏有此殊榮,也更顯得林如海得上重用, 王熙鳳除了覺得沾了喜氣, 自然也是有些惋惜在內的, 她嫁給賈琏這麽幾年,自然也知道賈琏的德行,若讓她得此機會, 怕是不可能了。

只是王夫人心內翻騰得很, 賈敏此番是得了皇後的旨意入宮, 那必然是有可能見到如今在皇後身邊服侍的元春的。

自元春進宮後, 她也多年未曾見過,更何況, 這般機會, 若說是賈敏肯開口為元春求情,事情未必不能成, 但偏偏上次開了口, 又被賈敏拒了, 如今如何能再次開口請求。

故而端午節前這幾日, 她一直在琢磨這事兒, 家宴的事情也全權交給了王熙鳳去處理, 賈母自然也瞧出了她這番心思,但賈敏是她的女兒,她又如何能不清楚自己女兒的性子,當時既已拒絕,斷沒有再改口的道理。

更何況,後來賈敏亦将話說了明白,如今林如海在揚州眼瞧着風光,卻也是如履薄冰,元春是否能成為後妃,均是聖人的家事,聖人如何能容忍外人幹預,更何況若是聖人真的有心,又何至于拖到今日。

這些話賈母明白,但是心中卻只覺無可奈何,事到如今,他們是沒有退路可走的。更何況在她心裏,總是心疼寶玉多過旁人的,若是元春能有個好歸宿,于寶玉、于榮國府都是好的。

故而,她雖然不欲再強迫賈敏幫忙說和,但到底也沒有勸王夫人,去想法子将元春接出宮來。

且說,王夫人想了許多日,終是在賈敏與端午前一日來榮國府看望賈母時,又想張口勸說,但卻還未開口,便先讓賈母将話引了過去,她急着瞧向賈母,卻只得了她一個“莫要多說”的眼神。

她心中惱恨,但也無法,只眼睜睜看着賈敏離開了榮國府,也并未将話說出口。

到了次日,賈敏早早就讓人将兩個孩子從床上挖了起來,今日給他們姐弟兩個準備地衣裳都是同樣的湖藍色,只是黛玉的料子上多繡了一點海棠花點綴,但也并不喧賓奪主,又配上了支羊脂玉的簪子,雖不華貴,但也顯得脫俗、清麗。

待收拾好,三人草草地用了些早膳,便乘車往宮內去了,因着他們三人到得早,待來到皇後宮中時,皇後不過也是剛受完妃嫔們的請安,如今正和太子明湛說話。

見了他們進來,待請過安後,便讓宮女将人扶了起來,又賜了座,笑道:“早就想見見林夫人,只可惜一直未曾有機會,這次正逢夫人在京城過端午,便讓人去下了旨。”

“承蒙娘娘厚愛,今日得以進宮,是妾身的福分了。”賈敏笑着回話,亦瞧見了皇後身邊一位女官一直瞧着他們三人,又瞧着她的長相、輪廓,便也知道這應是賈元春。

“夫人過于客氣了,其實我平日在這宮中也無聊得很,叫你們進宮來,也能陪我說說話、解解悶,只是擔心在這裏拘束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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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呷了口茶,又看向黛玉和安兒,說道:“這就是林大人家的一雙兒女罷,果然是好模樣,到底是你們的孩子,上前來讓我看看。”

“是。”黛玉和安兒應下,又向前走了幾步,複行了一禮,叩首道:“臣女林僖攜弟弟林俊給皇後娘娘請安。”

“诶,再走上前來我瞧瞧。”

他們應聲,低着頭,緩步向前走去,站到離皇後娘娘一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又任由面前的尊貴人,拉着他們的手,問道:“聽說林卿家為你們尋了位舉人作先生,想來也是極好的,如今可都讀了什麽書了?”

這次未等黛玉說話,林俊先答道:“原先在揚州的時候,姐姐就将《四書》都讀完了,如今又在學着《詩經》、《戰國策》,倒是我比姐姐小了幾歲,如今在這邊聽先生講學,倒要讓姐姐将就着我的進度,所以仍在學着《四書》,只是每日午後,先生都會給姐姐再講些其他的,我也便跟着聽些。”

“既如此,那我考考你們如何?”

“請皇後娘娘指教。”

皇後略一思忖,道:“既說如今已讀了《四書》,那且問,《論語》中《鄉黨》一篇中有言<廄焚,子退朝,曰:'傷人乎?'不問馬。>和解?”

黛玉聽聞,微微一笑,卻讓林俊先答。

“此篇文是說夫子以人為本的理念,是要告訴我們無論家事、國事,應先以人為第一要務,而後才是己之私産。”

“說得不錯。”皇後點了點頭,又看向黛玉道:“你覺得呢?”

“弟弟所言極是,但我心中卻有另一想法,以為此則,若非是“不問馬”而是“後問馬”,卻是更合情理。馬雖是私産,但卻也是生命,既是生命,便有靈氣,不能将之于黃金等物混為一談。”其實她還想說:“佛家有言衆生平等,但現實中卻仍又高低之別。不僅是人與牲畜,人與人之間亦是如此,所以她素日裏到并不是完全贊同文中之意。”

自然這話她是不敢在此處說出的,便也只隐了下去。

皇後倒是未曾想到黛玉小小年紀竟有此言,不由笑意更深了些,将他們姐弟二人拉得更近了些,又沖着明湛笑道:“怎麽辦,被比下去了呢,你這般年紀時,可有這麽通透的想法?”

“林姑娘和林公子乃是探花之子,自然天賦極高,兒子哪裏比得過。”

“皇後娘娘謬贊這兩個孩子了,他們讀書如何尚且不知,只是這嘴皮子卻是溜得很。”賈敏忙說着,又向黛玉和安兒,假作嗔怒道:“你們兩個在皇後娘娘和太子面前也敢胡言亂語。”

“哪裏就這麽嚴重了,不過是說笑罷了。”皇後娘娘說着,又撫了撫林俊的頭,道:“湛兒如今也正在尋伴讀,如今還缺着兩個人,其中一個他自己說過了年便來,這剩下一個,不知你們家小公子,可願意陪我的這個皮猴子讀讀書。”

她這樣說着,又笑着指向明湛,笑罵道:“這孩子平時挑得很,不過是要尋伴讀,只需陪他讀書便好,偏他十分挑剔,就要看樣貌,又要看靈氣,還要挑眼緣。我且問你,覺得林卿家府上的小公子如何?”

“這位小弟弟,自然是好的,只是母後,人家林大人還在揚州呢,林夫人應也不會在這裏住上多久,只怕……”

“倒是我忘了這回事兒了,林夫人是打算什麽時候離京?”

賈敏身子微微前傾着,笑道:“原是想着過了中秋便回揚州的,那時候天氣好,路上孩子們也少受些罪。”

“那便也沒幾個月了,這樣也好,免得林卿家一個人在揚州也沒個照應,前些日子受傷,也不知他一個人該是怎麽挺過來的。”

聽得此言,賈敏三人無一人不驚訝,黛玉和安兒站在皇後跟前,忍着沒有動作,但眼神裏都是震驚和擔憂,這事情不僅林如海沒同自己說過,便是甄璟給黛玉的信中也從未提過,賈敏更是站起了身,問道:“娘娘是說,我家老爺受傷了?”

“怎麽,你們竟不曉得嗎?”皇後也有些驚訝,随後卻也曉得了林如海的心思,便又忙命賈敏坐下,柔聲道:“如今已沒什麽事情了,傷處并不在要害,想來這些日子休息幾天,應已大好了,夫人不必太過擔憂,想必林卿家也是擔心你們遠在京城,不但幫不得忙,反而要急出病來,今日倒是我的不是了。”

“娘娘此言嚴重了。”

皇後娘娘留着賈敏又說了會子話,瞧着時間亦不早了,便說道:“元春,你姑母頭次進宮,恐怕有許多不熟悉的地方,你今日便跟着林夫人罷。”

“是。”元春剛剛站在一旁,一直聽着賈敏同皇後說話,瞧着皇後的意思,本以為是沒有機會同賈敏說上話的,如今聽着她的吩咐,忙應承了下來,又走到了賈敏身邊去站着。

皇後又笑着看向正在說話的三個孩子,心下也有些安慰,自打他們從王府出來,住到這宮裏,她便常覺得明湛不若原來開懷了,故而,她雖然不喜歡甄家,但聽他說想要将甄璟接到身邊作伴讀,卻也沒制止。

如今瞧着他還願意同林家的兩個孩子說些話,便向着林夫人道:“宮裏孩子少,與湛兒年紀相仿的便更沒幾個了,他平日裏也沒什麽朋友,今日瞧着倒是同你家的兩個孩子頗有些緣分,正好離宴席開始還有些時辰,不若讓湛兒帶着他們去宮裏四處逛逛罷。”

“也好。”

“那湛兒你就帶着他們出去逛逛罷,林姑娘是個女孩兒家的,如今天氣又熱起來了,你們找些涼爽的地方去看看,別誤了一會兒的時辰。”

“是,孩兒知道了。”

其實明湛很早前便從與甄璟的書信中提到過林家,故而對林家的印象總還是好些的,只是甄璟在信中幾乎從不會聊起黛玉來,今日他聽着黛玉那番言論,卻覺得是個與衆不同的姑娘,心中倒是更好奇了些,便也願意花實時間帶他們出去逛逛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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