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少年應懷大志

少年應懷大志

在同齡的男生裏，降谷零的個子長得特別晚。國中一年級的時候，他比諸伏景光矮了半個腦袋。差距其實不算太大，但并肩走在一起的時候格外明顯。有天放學，他們結伴去新開的蛋糕店買甜甜圈。門前的隊伍排得老長，天上的太陽也燒得正旺，刺眼的光線照下來，晃得人快要睜不開眼。降谷和諸伏把書包舉過頭頂，用最古老的方式遮陽，代價是手背和小臂不得不更加接近太陽。降谷在書包制造出的狹小陰影區裏擡起眼，清晰地看見了發小幹淨的側臉，随之驚訝地發現，在這個動作的加持下，兩個人的身高差看起來更大了。

降谷一時心情複雜，他問諸伏：“景，你是不是每晚都背着我偷偷多喝了一杯牛奶？”

諸伏瞪大了眼睛說“沒有啊你怎麽會這麽想”，然後反問回去：“零，是不是你每晚都偷偷倒掉了半杯牛奶？”

降谷和諸伏有個約定，每晚都互發郵件，提醒監督對方喝杯牛奶，然後按時睡覺。他們買的牛奶是同一個牌子，用來作為計算标準的杯子也是一樣的容量，照理說在最後拉開這麽大的差距。降谷納悶，因為他知道自己按時按量地完成了任務，沒有缺斤短兩。

降谷：“胡說八道，我怎麽會做那種事！”

諸伏：“但你是真的不喜歡喝牛奶，我知道。”

降谷：“那又如何，只要是為了有利的目的，這點小事我當然是可以忍耐的。世上的事物本就不可能完全順應自己的心意，舒服和益處哪兒會恰好都占。這點道理我總歸還是明白的。更何況，我将來要去當警察的，怎麽能不懂得這些？”

諸伏認真地聽完了降谷的覺悟宣言，覺得他說得特別好，便輕輕地發出了贊嘆的聲音：“所謂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降谷露出“饒了我吧”的微妙表情：“你可別學你哥哥講話了，這意思也不是特別搭啊。”

諸伏微笑道：“你懂就行了。”

隊伍前進了一段距離，甜點的香氣變得更加濃郁。諸伏皺起鼻子嗅了嗅，就挑選口味的問題和降谷聊了兩句，突然嘆了口氣，看起來有些憂心忡忡。

諸伏用自言自語般的口氣問道：“這樣是不是很沒有男子氣概？”

降谷瞥了他一眼，毫不留情答道：“那種東西，在決定來買這種小女生口味的甜食時不就應該抛之腦後了嗎。”

諸伏環顧四周，毫不意外地發現隊伍中的女性數量确實更多，事實證明降谷的判斷并沒有錯。他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反正就是，挺不好意思的。”

降谷哼了一聲：“幹嘛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諸伏：“你沒資格這麽說吧，零，因為別人嘲笑頭發顏色而大打出手的家夥是誰啊？”

降谷怒目而視，擡手拿書包捶了一下諸伏的肩膀：“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諸伏聳肩，識趣地換了個話題：“零，你真的要當警察啊？”

降谷對好友話裏的質疑感到有些不快：“那還能有假嗎？我當了警察，肯定就能找到艾蓮娜醫生他們了。”

諸伏面露驚訝：“哎……我以為還有什麽更崇高的理由呢，為了保護國家和民衆的安全之類的。”

降谷：“幹嘛啊！也沒人規定不可以為了私人理由去當警察吧！當然了，國家和民衆也是要保護的，肯定是要保護的，畢竟，不論是艾蓮娜醫生還是你，都是其中重要的一份子，都是我想要保護的人。倒是景，你有沒有好好考慮過以後要做什麽啊？要我說，不然你去找家唱片公司，簽約出道算了。——怎麽樣，夠男子氣概嗎？”

面對好友的調侃，諸伏哭笑不得地擺手：“行了吧，行了吧，男子氣概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就當我沒提起過。不過你問我将來想做什麽？現在還不好回答呢，我有幾個備選職業，警察也是其中之一啦。我前一陣子還在想，既然零你要當警察，那不如我也一起，畢竟我也想找人，思來想去，确實是當警察最方便找人了。”

降谷聽了，先是張了張嘴，但很快又把即将脫口而出的句子咽了回去。諸伏的話裏包含了一些不适合提起的內容，盡管他現在已經不會再在偶然談及那段回憶時表現出過大的情緒波動，但不代表他願意去回憶。

降谷抿了一下嘴唇，最後只是問：“真的不出道嗎？”

諸伏咂舌：“你說得容易，貝斯手又不好單打獨鬥，出道也得能碰上合适的隊友才行啊。”

降谷：“你幹脆去彈吉他吧，再學學唱歌和作曲，成了就是一代傳奇音樂人。”

諸伏：“那不行，我去彈吉他，你可怎麽辦啊？我們倆總得有點不一樣的定位，你負責主旋律和和弦，我在後面當低音聲部，分工明确，這樣多好。”

降谷失笑：“不是吧，那我也太累了點。”

諸伏：“彈吉他的家夥就是這樣的，畢竟是比貝斯更擅長單打獨鬥的樂器，你得慢慢習慣。”

降谷：“別随便就把擔子都往別人身上推啊！真是的，你就是這點太惡劣了……你還笑？你笑什麽笑！我告訴你，景，到時候你也也得好好在後面墊着我的主旋律和和弦呢，你可別想逃。”

他又一次抓住書包，往好友的背上砸了一下。諸伏下意識往旁邊躲閃，結果一下子撞到排在兩人前面的女高中生，趕緊向人鞠躬道歉。

随後，諸伏轉過身，借助身高優勢按住了降谷仍然蠢蠢欲動的胳膊，微笑着說：“好了啊，好了啊，消消氣，我也不是故意那麽說的。更何況，我當然不會逃了，肯定會一直與你共進退。不過那都扯遠了，這不是根本沒有出道嗎。”

降谷雙臂環胸：“誰說出道的事了！又不是只有出道了才能這樣互相支持。剛剛是誰說要和我一起當警察呢？這麽快就忘啦？”

諸伏恍然大悟：“哦哦，是這個意思啊。那行啊，那暫時就這麽定了，一起去當警察吧。”

降谷：“怎麽還是‘暫時’啊？你還沒放棄別的備選？”

諸伏笑了笑：“不是啊，不是。只是要說人生理想，比起這些具體的職業，我還有點更遠大的目标，比如說友誼地久天長這類的，希望八十歲的時候還和零是好朋友。怎麽說呢，按現在這個醫學發展速度，七十歲似乎有點少，九十歲又太多了，八十歲就剛剛好，活到八十歲就是完美的人生了。”

降谷神情古怪地撇了撇嘴：“你的重點在這裏嗎……遠大理想什麽的，這都是什麽老頭子發言，給我稍微拿出點國中生的活力啊！”

諸伏立刻反駁道：“這就是國中生的覺悟！”

降谷只好無可奈何地念叨：“男子氣概之後是國中生的覺悟嗎……”

漫長的隊伍總算看到了盡頭。排到他們的時候，限量版甜甜圈只剩下了最後一個，兩人便只好将它從中掰開，一人一半地分享，很快就在回家的路上吃完了。他們走到岔路口，像往常一樣揮手道別。

諸伏最後對降谷說：“你可別偷偷倒掉牛奶啊，零。”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