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桶冰水兜頭澆下, 起初會打寒噤, 凍得扛不住,而後漸久, 冰封的感覺埋進身體, 自覺形成免疫。
或許感情也是如此,糾纏久了, 不知面皮是何物, 心卻愈發牢固。
韓津不記得這是第幾次洗冷水澡,但他知道想她的次數遠遠不止,包括他的手都知道。
一頓松懈過後,他掌中的濁液順着水流清洗幹淨, 整個人甩甩肩臂, 似重新振作了起來。
但情緒并未明朗, 他關掉水閥,面色陰沉地走出淋浴間。
門外幾個打赤膊穿軍褲的男人等候, 為首的日常調侃一句。
“韓兄,今天又這麽久啊, 精力要不要這麽旺盛?”說話的人誇張一笑,故意沖他肩膀狠拍兩下。
“手癢啊?”韓津偏頭,嫌棄地瞧着對方, 将肩頭的手甩下去, 掀唇冷嘲,“沒別人高就少搭人肩,不是誰你都能搭得起來。”
被嘲諷的對象斂起笑, 幾天前互揍的脾氣被激燃,頓時翻臉:“怎麽,還想幹一架?”
身邊的人見狀,紛紛低聲勸:“齊昴,少說兩句,班長在外面。”
齊昴冷咳一聲,面子挂不住,自找臺階:“我就說了兩句,我有說要動手嗎?”
韓津沒心思跟他耗,冷瞟了兩眼出去。
齊昴瞅着他從面前走過,嘀咕道:“這人最近蔫了?以前一張嘴沖得很,非得還口逼人動手。”
“聽說……”旁人低聲湊近耳邊,“他又沒打通女朋友電話,估計被甩後受打擊了。”
齊昴橫眉一挑,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女人的事?”
“他們宿舍的人都知道,每周六家屬時間段,他的脾氣是最火爆的,不是都聽說了嗎,上個月差點把公用機砸壞。”
齊昴突地一笑:“夠重情義的呀,不過這樣的脾氣,那女的趁早走遠點,不然等回去肯定少不了挨揍。”
旁人勸道:“別讓他聽見,不然挨揍的是你。”
齊昴聳肩:“我怕他呀。”
隔天食堂晨飯時間,齊昴故意挑韓津對面的座位坐下,一臉興致盎然地看着他。
韓津冷着臉咬饅頭,咬肌争分奪秒地滾動,一刻也沒擡頭。
桌下有腳踢過來,他倒是不留力氣地甩腿踢回去,引得對面一陣低笑。
齊昴見他不發聲,正是印證了前一日聽信的流言。
“唉,你女朋友漂亮嗎?”他張口就來這麽一句。
韓津終于擡眼正式看他,緊接着昂起下巴俯視人,“跟你有半毛錢關系嗎?”
“跟我當然沒關系。”齊昴明顯有意,繼續說下去,“我只是剛好聽說,你被女朋友甩了。”
韓津瞪他:“你爸我甩你媽。”
見他變了臉色,齊昴皮笑肉不笑,火上澆油:“其實不管漂不漂亮,你都不用惦記,現在的女人啊,太他媽勢利眼,又喜新厭舊,沒幾個安分守己,趁早斷了少挂念。”
一雙筷子被重重擲在桌上,聲音大得吸引全桌的人偏頭看過來,只見那個常惹事的家夥擺着一張兇狠面孔,牢牢盯着對面的人,切齒道:“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
齊昴瞬間閉了嘴,本想試試激他脾氣,卻沒想到誤觸了老虎毛。這架他是有力出,但終究怕惹事,尤其衆目睽睽之下,前方指導員目光已經盯向了這兒。
他只好虛僞地賠笑:“吃飯吃飯,別動怒肝火啊。”
韓津冷嗤,大口啃手中蘋果,心中卻滿腹不快,郁積起來沒處撒氣。
這股氣後來倒是撒到正途上了,訓練時他一口氣連掀幾個輪胎,速度手法突出,獲得了點名表揚。
完成後休息,齊昴豎着大拇指過來,“牛逼啊兄弟。”
韓津諷笑:“沒你逼牛。”
齊昴愣了愣,一時沒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他繼續湊上去,看樣子是非要說點什麽,韓津伸手打住他:“想好再說話,不然我揍死你。”
齊昴張張嘴,及時拐了個彎:“我沒女朋友。”
韓津聽這話,鄙夷看他:“這兒沒人能當你女朋友。”
“想什麽呢?”齊昴見他笑了,一拳砸向韓津鐵臂,“沒聽出來我安慰你啊。”
“我用不着你一個光棍安慰,并且……”他很不悅道,“我跟她沒有分手,不過是鬧了點脾氣。”
齊昴瞥他陰郁的側臉,心想誰知道是不是安慰自己呢。
他假裝認同地大力點頭:“這鬧脾氣也不好啊,得趕緊和好,不然時間拖不起,這又是異地,萬一人家移情別戀……”
說着說着,他突知話鋒又偏了,趕緊低咳一聲止住,小心度他眼色。
這回,韓津倒沒有生脾氣,他何嘗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每一次想,帶給他的都是萬念俱滅的沉重感。
初來乍到的兩個月,在他未收到那條信息的每個訓練日,分分秒秒都在期盼着她的回複,卻沒想等到的唯一回應,那長長一段話,每一個字都能擊碎他所有渴念。
好似夢一場,卻又真實地痛。
好似被抽筋剝骨,然後狠狠唾棄于地,臨走再踩上一腳。
他原以為喜歡是像他這樣,日複一日将感情厚積薄發,最後将她的心贏取過來,并不是多難之事。
而将喜歡扔棄,卻也是毫不費吹灰之力。
隔着屏幕的那些字眼,曾将那天的他擊垮,捂着被子狠咬手臂,極力憋住不讓自己出聲,失眠了整整一夜,導致第二天狀況百出。
她多狠啊,明知道他見不得這些話,接受不了事實,還是毅然決然地發了過來。
他甚至不敢想象,假如從那張他曾親過、也主動親過他的嘴裏說出來,又會是多麽冷酷無情。
最讓他深感無力的是,他硬不下心恨不起來。
一方面,她有極大的苦衷,他理該體會她的心情,給她調整情緒的空間和時間,等到她可以坦然相待的那一刻;另一方面,他慚愧她說的沒錯,自己的l*q确總是遇事沖動,沒有給過她任何改良的好印象,從而導致她走得沒有任何依戀。
他原以為自己無辜,總會等到她想通的那天。
可腳踏原地都過去半年了,僅靠着有去無回的聯系,他不知自己還有沒有脾氣可以出。
後來逐漸明白了,他也有錯,他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最大的錯是渾然不知,如果不是因為出事,他毫不知她心底想法。那些話的真實傷害,甚至對他鑄成言語利劍,在每一次噩夢的盡頭劈下,顫抖着滿身熱汗與勃發的欲望一同驚醒。
噩夢過後他再無法安睡,只得悶拳捶床,一只手往下伸去,狠狠壓住硬挺的第三條腿,拇指在尖端打轉按壓,随後快速撸動。中途他閉上眼重喘,回想當初将她壓在身下時,她雙頰酡然嬌聲吟吟,時而又摟住他脖子求饒,兩排牙齒咬在他肩頭,回饋他施壓在她體內的重搗。
韓津一邊幻想,一邊舒服地眯起眼,突然間手伸到薄薄的床墊之下,将一張照片抽出來。
昏暗的光線中,他仿佛能看清她的臉,嘴唇準确地印上她,然後将照片按貼在心口處,在胸前緩緩摩挲,以作撫慰。
有一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張照片的正面有一塊凝結已久的污漬,是曾有一次他顫到點上,忍不住冒出念頭将她往下挪,包裹住自己上下硬搓,最後關頭來不及避開,将近一半濃液溢到了照片上。
後來他偷偷看過,那位置恰好是她的臉,當時他暗地裏露出了許久沒有過的邪惡笑容。
自知道韓津挫敗的感情史後,齊昴對他的态度有了轉變,話語中也多帶了些同情惋惜的意思。
沒吃過豬肉的給開過葷的安慰講道理,韓津笑而不語。
即便心中多有不暢,但與環境內的人處得熟了,不打不相識的情義還是難能可貴的。
這個齊昴,打深處了解,據說是個富二代,也是被父命壓迫過來體驗的。
但從他嘴裏說出來,又是另一種态度:“體驗個毛,我要想逃,分分鐘扔帽子就行,我家司機遠程開車過來,明天就能到駐地門外。但那太沒意思,當兵既來之則安之,上刀山下火海的事都幹過了,以後出去盡管吹噓,添油加醋唬退一片人,那才叫牛逼。”
韓津接了句:“你逼牛!”
齊昴之後明白這騷話了,反罵一句:“你才有逼呢。”
說話的時候,幾人正在沖涼,春去夏來,氣候轉暖,白天訓練一天,汗止不住地淌,浸濕背心好幾輪。
沖澡房的水聲嘩嘩,韓津擦着自己命根子,還沒完全軟下去,他側身挺腰給齊昴瞧:“看見沒,天生的,老子比你長。”
齊昴早看過無數回,被他這麽一激,立刻暴跳吼道:“大家快來看啊,韓津又在意淫他的前女友了,老二的鞠躬秀即将開始。”
韓津個高,一掌往他腦後拍:“你他媽個軟蛋,硬不起來還好意思說。”
齊昴将水甩給他,“那你敢承認,這地下道的水裏,有一半你的精子庫嗎?”
韓津一腳往他大腿上踹。
……
訓練閑下來的時候,韓津擡頭仰望蔚藍的天空,心中粗略一算,居然一晃也快一年了。
他這兒是一點沒變,每天見到的除了男人還是男人,做什麽事都是硬碰硬,連身上的肌肉骨骼也變得愈加發達,想來她那樣柔軟無骨的腰肢,估計自己一個臂彎就能鉗着走。
唯一能軟下的地方,也就只有釋放的那一刻,通往心髒的每一根經絡,都在訴說着思念。
那她呢,有無變化,過得好不好?
他現在無能為力,不敢想太多,也就只有這一點祈求。
在他出去找她之前,起碼讓她過得好一點,那樣在他見到的那一刻,至少能減少一點負罪感。
又是一年九月,又是一次家屬聯絡時間。
韓津重整旗鼓,繼續給她打電話,仍舊一陣忙音繞耳。
他已經快聽出耳繭,那邊分明是通的,為什麽沒有人接聽,哪怕一次誤接也好,至少讓他有一絲線索可尋,至少她還在使用這個號碼。
因為這事,他曾經打給羅慎他們,問詢過這個號碼的使用者,給的回應是沒有停機,也沒有換主人,但依照他這個莫名其妙的情況,又不好具體說。
那會兒他有片刻的茫然,即是說大部分時間,她是在使用也能看到來電,更能看到他敗興之後在倒計時間內追急發的那些短信。
由此信念支撐,他周而複始地照辦下去。
這回他不掩失望地挂掉之後,算算日子,給那位他不想說話的人撥了過去。
因是他老子,不得不認。
且老子的過錯,還得由他承擔。
接通過後,韓齊深沒好氣:“将近一個月,你別說你一個月沒碰手機。”
面對他之前布的局,韓津已經不想争執,說話有氣無力:“你說對了。”
“我不猜也知道,你剛剛給她打過電話,是不是?”
“是的,沒打通。”
韓齊深在那邊來回踱步,似是氣到無語:“已經一年了,她早就滾遠了,你還惦記她幹嘛?”
“爸,所以你是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滾遠,這一切都是她自己決定要離開是嗎?你還是覺得你一點錯都沒有?”
“你究竟是不是我兒子?”韓齊深冷聲道。
韓津無比清晰道:“我這輩子都是你兒子,但她也是我老婆,我認定了的。”
韓齊深氣得直接挂電話。
通話僅短短一分鐘,韓津笑了笑,他還可以繼續給她打。
正撥着,齊昴過來串門了。
見他捏着手機沉吟,齊昴拍肩問:“又給前女友打?”
韓津往床頭靠:“滾你的,別吵我。”
“哎,說不定她早就換號了,你這麽打沒用。”
韓津不由煩躁:“我怎麽知道她新號。”
齊昴回想:“你不是說她在C大念書?”
“嗯。”
“我有好幾個同學在C大,要不幫你打聽?”齊昴殷勤問。
韓津火速從床上跳起:“你他媽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