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天
第8章 第八天
身上逐漸回暖,周然已經昏昏欲睡,她現在喜歡上了這種,在火邊被烘烤的感覺。
就是頭有些昏,很不舒服。
在經歷淋雨又是爬山又是受傷落水以後,連周然自己都能明确的感受出,她一定生病了。
可是這裏沒有藥,也沒有醫生。
她不舒服地翻動了下,覺得自己好熱呀。
然後就有人幫她把暖呼呼的毛毯扒拉開了。
止宴剛調好藥,就發現人類好像不止是外傷,她臉上泛起奇怪的紅色,整個人和失去力氣一樣,半倒在地上。
他趕緊走過去,把毯子從她身上褪去,又急匆匆地弄濕帕子,擦了擦周然的臉。
他盯着周然,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先前只去羅斯那拿了一些外傷藥,而人類顯然還傷寒了。
他把籃子打開,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小木盒子,木盒子裏全是不知名粉末。
止宴用手指試探性的摸了摸,火光撲騰,照亮在這個小空間,男人臉上是少有的茫然,他看看手裏的木盒子,又看看倒在一旁無意識的人類。
最後,他伸手把人類撈了過來,原本是半坐在地上,現在懷中帶了一個人,徹底與地面接觸。
周然身上發熱,衣服卻依舊是濕潤的,不知道是上午的河水,還是她放才熱出的汗。
她整個人籠罩進止宴面前的黑色陰影中,米色的衣服發黃,點綴着血絲,混合着泥土。
真的很髒,只是把它帶進懷裏,止宴的白色長袍上就落下幾道顏色。
他僵硬了一下,可知随之想到,他不能嫌棄自己的寵物,只好猶豫着伸手,徹底把周然放在自己散落下的衣袍上。
然後把小小一只的周然放平。
人類此刻很僵硬,他學着記憶裏的動作,輕輕揉了一下周然彎曲着的膝蓋,然後圓潤的指尖搭在周然手臂上,又揉了揉。
他現在完全不想別的事情,只是專注于把人類揉平。
周然模模糊糊中,覺得有雙手好舒服,放在她僵硬的腿上,胳膊上,又揉又晃,她以前也這麽和她侄女玩過。
然後被擺弄到全身心都放松了,覺得自己這次睡得肯定可舒服。
“嘶——”才只是這麽想着,她感到自己皮膚上傳來火辣辣的痛,好像是什麽東西覆蓋上了傷口,還拼命往傷口裏鑽,一股腦不停。
周然無法克制地亂擺,想讓這種痛覺減少,生理性淚水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迅速把整張臉都蒙住了。
艹,她被迫從睡夢中醒來,半眯着眼。
一臉的淚水,撞進紅眸子裏。
周然這才發現原來是止宴在給自己上藥,她緩慢地伸出手腕,細細一截拉了一下止宴的衣服。
明明和一片樹葉掉在身上的力度無二,止宴卻覺得很不容忽視,停下拿着木盒子的手,表情有些不好,微微皺着眉。
周然有被吓到,覺得這個兔耳朵皺着眉可真夠吓人,細聲細語:“你你你,輕一點可不可以。”
以為兔耳朵沒聽清,周然忍痛:“雖然你是在幫我,可是這個藥,好疼啊。”
她試着和妖精講道理:“所以你輕一點好不好?”
可不可以,好不好。
好像還是第一次有人用這種語氣對着他詢問,可他不明白,什麽是輕重。
眼前的人受傷,藥覆蓋上面,是一定會痛的,和輕重無關,因為傷口只有被藥覆蓋住,才會愈合。
和輕重無關。
他放在木盒子上的手有細微顫動一下,想告訴這只受了傷的人類要好好忍着,不能嬌氣。
可剛擡起眼,那雙靈動蘊含着水光的眼睛一眨不眨。
止宴摩挲了一下手指,殘留的粉末在手中翻轉,頗有些發哽。
他點頭,垂下眼睫,尚未學會拒絕:“好。”
最後是重新擡起木盒子,手才剛放進去,粉末直接黯淡。
無人望見的角落,幾抹顏色變成煙消散。
疼痛很快消散,不知道是不是心裏原因,上過藥的地方,好像真的不痛了。
她身上被樹葉劃傷的小傷口居多,止宴就一處一處的找,周然有了些精神氣,就躺在地上看兔耳朵忙。
他手指細長,會先抓出一點粉末,然後再敷在傷口的地方,而力度好像真的輕了許多,因為不疼。
周然這個角度,現在只能看見止宴的背影,她還在猜兔耳朵怎麽了,然後渾身一搐。
有人在摸她的腳。
周然馬上炸了,連同身上的汗毛都立起來,起身收腳,動作一氣呵成。
然後就看着白衣男人愣住,再轉頭,紅色眼睛中,不知道是什麽情緒。
周然緊張,結結巴巴:“我有點怕癢。”
兔耳朵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沒能把腳收回去,在不容置疑的莫名威壓下,只能把小腳又放了出去,腳趾忍不住縮了縮。
止宴手搭上她腳背,視線裏是青紅交加的傷口,她腳底已經劃膿,他不明白這樣脆弱的生物,為什麽還能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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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知道是什麽藥,總之效果奇佳。
傷口的愈合和溫暖火焰帶給周然一種錯覺感,她翻了個身,底下是毛茸茸的毯子。
白天睡多了,半夜睡不着。
唉,周然知道自己的精神氣回來了。
又翻了個身,仗着有東西可以壓。
可就是睡不着,周然忍了半天,越來越清醒,只能一個翻身,坐起來。
借着火光她看自己手臂,上面又白又嫩,沒一點傷口留下的痕跡,還有腳板,窩在厚毛絨裏的腳腕活動了下,特別靈活。
好神奇。
好像只是睡了一覺,所有的傷口都自動愈合了一樣,周然想起來動一動。
試探着站起來,一大塊毯子滑落,露出藏在下面的足尖,周然踩了踩,又跳了跳。
嗚嗚嗚,一點也不痛!
她高興捂臉,激動地想哭。
普天同慶,愈合了愈合了。
周然只差沒在原地轉上三五六個圈,只是可惜,蹦蹦跳跳的周然才剛要實踐這個動作,就被牆上的影子吓得一僵。
夜半不知道幾更,總之整個洞裏,黑上加黑,而牆上那一抹黑影……周然伸出去的腳收回,興奮到手舞足蹈的手也垂下,拐了一個彎變成摸頭發。
“嗨……止宴,你沒睡啊。”
默不作聲把人類的所有動作收進眼底的止宴低頭,好似一直是這個動作一樣,“沒睡。”
周然把目光放在止宴身上,想象不到這只妖精竟然是個夜貓子,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嘩一下出現在止宴旁邊,腦袋往前湊:“你這是在幹什麽?”
兔耳朵盤腳坐着,手上拿着一堆炸呼呼的稻草,而火旁邊也是一堆同樣的草,他一雙手抓着幾根草,手指飛速來回。
周然一屁股坐在他旁邊,看了一會兒,看清了他的動作。
他已經編出一個橢圓的盤,壓在左手下方,幾個來回間,已經有了些雛形。
兔耳朵不說話,只是認真地進行手裏的動作,他坐得規矩,睫毛被火光稱出一層隐約落在臉上。
一動不動。
周然一開始還興致極高的想看是什麽東西,可是看着看着就開始開小差了,她用手撐頭,一會兒用左手,一會兒用右手,一會兒幹脆兩只手交疊,下巴壓在上面看火光飛躍。
直到有人摸了一下她的腦袋。
周然雀躍,轉頭:“你編好了?”
止宴點頭,兩只手交疊拿着一雙稻草編出的鞋底,他手指放在上面,輕壓了一下。
有點硬,他微微不滿,煩躁地捏了一下鞋底,最後對着周然的腳比了一下,還好,大小合适。
周然懵,被他的一頓操作弄得懵了,所以……兔耳朵是在給她弄鞋?
人類不說話,止宴想摸索出她在想些什麽,就和別人養寵物一樣,他擡頭,觀察着周然。
她現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草鞋,嗯……止宴看不出個所以然,他只會看人類眼睛,想了半天才想出另一條。
人類的碎發不在貼着頭皮,反而是往上翹,翹出一個小小的,旋兒。
不過她應該是喜歡這雙鞋的,先前在他旁邊看了看了這麽久。
所以是因為他把鞋子收回來不開心嗎?
想到人類會隐藏情緒,盡管現在看着人類只是呆呆的,可是說不定等下就躲着哭。
止宴得出結論,心裏頗累,可惜這雙鞋現在還不能給她,他拿着鞋站起來,想走出去,走出兩步,又回過頭,他想起寵物沒拿到自己喜歡的東西時應該要哄哄。
只好彎腰放下草鞋,止宴轉回去,先是拿起在火旁邊,被調皮的人類扔下的毛毯,然後蓋在周然背上,厚厚的毯子一壓,周然又只有個頭露出來。
止宴摸摸她的頭,覺得這樣應該算是哄了。
……嗯,人類沒有反應,是不開心他把鞋子拿走嗎?
止宴嘆氣,他不知道怎麽和人類說這雙鞋他只是暫且拿走,最後又摸了一下她的頭,這一次,不輕不重的力道摩挲着,憑借着記憶裏為數不多哄人的畫面模仿:
“乖一點,先睡覺。”
他說完才走,黑色夜風吹得他衣袍亂飛,周然回過神,臉上爆紅,她咬咬嘴唇又扯扯自己臉,拍拍頭發又緊了緊毯子。
最後和瘋了一樣,臉上爆紅,像一顆水蜜桃,渾身散發着甜甜的氣味。
“啊啊啊啊啊啊!!!”
山洞裏爆發出長長尖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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