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晚
晚
所有人都需要付出代價。
他也不例外嗎？
空蕩的房間回響着鈴聲, 周缇卻沒有接電話的勇氣。
她剛才偷偷看見過那條負面新聞。
新聞的領頭軍都是一些沒有發過任何信息的一次號，卻足以引導整個輿論導向。
按照網上的話說，這些都是水軍。
可現在快節奏的時代裏，人們沒有辨別是非的能力。
她突然想到了她自己。
那天謝珩禮開車送她去學校, 無意間被人偷拍了。所以從那後, 她總是遭到別人的非議。雖然最後他出面, 解決了一切問題。但是那道陰影還是存儲在腦海之中, 無法散去。
正因為曾經經歷過類似的事情，周缇總是會對身處于同樣事件的人懷着共情力。
在她的內心深處, 仿佛有一根細如蠶絲的牽引繩，被一只看不見的手輕輕拉動。
極為的沉重帶來的悸動。
她好像，有點心疼他了。
或許, 她真的不應該無理取鬧, 而是應當靜下來心, 和他好好探讨這件事的緣由？
往常覺得轉瞬即逝的鈴聲, 今天卻像是被無限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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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缇的手指懸停在接聽鍵上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最終咬緊牙關，下定決心，滑過屏幕。
沒有想象中的失落和頹廢, 反而是一種深邃而有力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傳出, 比往常都要有顆粒感，仿佛經過歲月沉澱。
第一句話響起, 就順着腦神經過電, 意外的酥麻。
“小姑娘, 好久不見，最近過得怎麽樣？”
開口只在關心她, 并涉及其它話題。
周缇心中疑惑，不清楚他是有意隐藏，還是不想在她面前展現自己的脆弱？
畢竟，從小到大，哥哥在她心中都是無人能敵的存在，她從未見過他失敗的一面。
她該如何回複他呢？怎樣說才能既不傷他的自尊，又能順其自然地引出那個話題呢？
周缇思忖片刻，只能順着他的話音回答：“還可以。”
“這麽晚打電話，是有什麽事情分享嗎？”
他的語言極慢極緩，有一種在陌生的城市，漫無邊際散步的感覺。
“是想和我分享你男朋友的事嗎？聽說你男朋友的奶奶第一次化療很成功，周缇應該很開心吧。小時候的周缇總是會将這些消息分享給哥哥，長大了，看來已經忘記這個習慣了。”
她原本并未打算提及這個話題，卻被他輕巧地帶入其中。她不明白，為何他身負罵名，還能如此輕松地與她聊天，甚至還能将話題引到別人身上——她的男朋友。
手指無意識地蜷縮緊，與他交談總是有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即使他并不在眼前，即使他們只是通過手機交流。
“這件事，我确實感到開心。一直以來，我都想謝謝你。”周缇的話語官方而客套，她的思緒正在飛速運轉，思考着該如何引出那個重要的話題，“我本來想過段時間再和你說的，既然你已經知道，那就沒必要再提了。嗯，我們可以聊聊別的嗎？”
“嗯，可以。”他回答得簡單而幹脆。
然而，周缇卻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她鼓足勇氣，卻發現自己無法開口。四個手指緊緊蜷住拇指，喉嚨也像是被沙漠中的熱浪蒸發得幹涸，無法發出聲音。
“比如說，你的事情。”
周缇終于将話題引到他身上了，全身開始緊繃起來。
他幾乎一秒回，“哦？我的事情？我的什麽事情？”
語氣中含着戲谑，像是在逗她，逼迫她，說出整件事的細節後，他才知道，聊的是何種話題。
鐘表靜靜地伫立在桌面上，秒針無聲地流轉，每一刻的推移都如同鞭策的鞭子，無聲無息地催促着周缇。
思慮再三，周缇口中又冒出了個對不起。
“我不該那天和你鬧脾氣，你問我那些問題我應該深思熟慮一下，将每件事可能造成的後果一一列舉出來。我不該将它視為一場游戲，将你推到風口浪尖中。現在新聞上對你的謾罵都是我造成的。所以，真的很對不起。”
周缇一口氣說出了心中所有的話，仿佛是将一塊沉重的石頭從胸口搬走了一般。她睜開眼睛，等待着他的回應。
聽筒那邊傳來一聲輕笑。
若有所思的。
“嗯。是這件事啊。周缇，你看起來很關心我？”
一時間，秒針仿佛被靜止住。
周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不是在關心你。”
可随即她又覺得自己的邏輯不恰，于是補充道，“嗯。在這件事中，我确實有點關心你。所以，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嗎？”
他并未立刻回答，像是在思考。
在這緊張的時刻，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變得格外漫長，煎熬炙烤着全身。
她真的很害怕，他不接受自己的道歉。
可是，後來想想，即使他接受了，又能有什麽實質性的改變嗎？
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這句道歉是否有點道德綁架。
無形之中，她的鼻稍開始發酸，周缇想，應該是鼻炎犯了。
“不需要。”
很簡短的三個字，卻像是隔着聲音，撫摸她的腦袋。
“周缇，不要輕易說對不起三個字，如果危機來臨，只需要找到方法解決，不是嗎？”
這句話，他說的很對。
短暫沉思中，周缇下意識點頭，而後發現通過手機聊天，無法傳播動作，所以她悶悶的嗯了一聲。
“周缇。”他再次叫她的名字，“你覺得趙術會贏嗎？你覺得他有贏的勝算嗎？還是說，你覺得他會贏？”
他接連提出了三個問題，語氣卻出奇地平穩，宛如一條徐徐流淌的小溪。
謝珩禮能如此坦然地詢問這些問題，顯然預示着背後有着充分的準備，也透露出他對自己不會失敗的自信。
然而，周缇卻無法理解這份自信的來源，她實在想不出來。
她不想讓他輸，但也不知道他怎麽贏。
所以這三個問題，她選擇了沉默。
“不回答是猶豫的表現，換句話說，是不确定，認為他有贏的概率。周缇，我們換個問題。你覺得趙術是一個怎樣的人？”
趙術。
京海市的十大慈善家。
外人眼中高尚的存在。
他受人追捧，受人愛戴，可是，他真的配嗎？配站在那個位置上嗎？
也許別人會說配，可是周缇想說，他一點也不配。
逃出那間房間的那一天，她聽到角落傳出零碎的聲音，才發現他最真實的面貌。
資助，但并非真正資助，而是想獲得某些名聲，從而得到私利。
她也是他的一個棋子，他和謝家狼狽為奸，将她推到深淵之中。
而電話那頭，也是姓謝的一個人。
那麽，他是何種心思來問她這個問題呢？
試探她？利用她？
“你覺得他是個具有高尚品德的人，你覺得我是個陰暗狡詐的人，所以我不會贏，對嗎？”
不，不是這樣的。
雖然她不相信謝珩禮，但是趙術也絕對不是具有高尚品德的人。
周缇在一瞬間就反駁了過去，“趙術，他一點也不高尚。”
“所以，我很狡詐。”
周缇不敢開口，選擇沉默。
“好。”他笑，“周缇，我很喜歡你不會撒謊的這個習慣。下面，我們再扯到第一個問題上，現在，你還覺得抱歉嗎？”
完全就沒有可比性。
她的道歉只是對那件事她所做出的行為。
所以這個抱歉會一直存在，不會改變。
“是的，我仍舊保持着那個思想。”
腦袋轉了一圈，又轉了回來，周缇已經說不出對待謝珩禮的感情了。
是心疼，也有恨。
可是她忘了，面前的這個男人，強大的不需要任何人心疼。
“周缇。”那道聲音突然揚起，不似往日的慵懶，嚴厲的像是她的高中語文老師，“那我也依然保持着我的思想。不需要道歉，只需要解決。二個小時的時間，你負責起草一份公關文案，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可能造成的風險一一羅列。屆時，我會打電話給你。”
“可是，我不行的，而且，二個小時，是不是時間有點少了。”
關鍵，兩個小時後，是淩晨兩點鐘的時間。
他們這場交談，已經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實在是太晚了。
他并沒有回答她這些問題，他只說，“周缇，行，還是不行。”
她不行，但是她不能說不行。
畢竟，她現在還在處于深深的內疚之中。
她不能拒絕他。
周缇低着頭，感到頭皮發麻，聲音小的像是蚊子，“我行的。”
“如果說三個字也像沒有吃飯的樣子，周缇，我勸你還是不要接這個活。”
她好像被他瞧不起了。
一股不服輸的勁突然冒了上來。
她可以，她行的，她會得到他的認可，她會得到他的誇獎。
她好像比剛才自信了很多。
“我行的。”
“兩小時見。”
-
與他的聯系瞬間終斷，剛才他的聲音還在她的耳邊吹拂，她現在還不能夠安心。
回神之時，發現分針已經走了三分鐘。
已經過了規定時間的百分之二，這讓本就不多的時間下更加雪上加霜。
在以往這個時間點已經睡覺，可是經過他那四個字的督促，她仿佛格外的有力量。
她學習知識牢靠，所以書寫一份公關并不在話下，随便思考了下，就敲擊着鍵盤。可是臨近末尾，她突然發現自己找錯了定位。
他需要的是解決，可是她過分強調了為什麽。
臨近開始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周缇覺得有點騎虎難下，可是她還是一鼓作氣把千字公關文件删除，重新書寫。
第二次起稿時，她吸取了教訓，先列出了整個公關文件的大綱，明确了主題思想和定位。這樣做雖然耗費了一些時間，但她的思路卻變得異常清晰，打字的速度也明顯加快。
然而，時間并不等人。規定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距離截止時間只剩下四十五分鐘。周缇心中焦急，但她努力保持冷靜，繼續敲擊着鍵盤。
奇跡般地，有了大綱的指引，她的思維變得異常活躍，打字速度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然而，就在她即将完成的時候，鈴聲突然響起，宣告着時間的結束。
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着，但她又害怕這個電話鈴聲會暫停，永遠都不會到來。
她只能先停下一個手指按了撥通鍵。
下一秒，又收回手指，繼續進行鍵盤的敲擊。她不确定這個速度下鍵盤發出的響聲那邊是否能夠聽見，在面對他的詢問時候，她只能被迫說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出了些問題，郵件似乎打不開。
那邊很快給出解決辦法，但這不是周缇想要的。
“你可以直接通過私人聯系方式給我，走郵件，那只是對待別人的一種方式。”
周缇下意識又撒了個謊，因為她真的快寫完了。
沉默許久，那敲鍵盤的生意愈發刺耳。
周缇停下鍵盤，抿了抿唇，“好吧，我撒謊了。”
他沒什麽反應，只說了三分鐘，随後挂斷電話。
有了多出來的三分鐘，周缇有能力陳述最後一自然段的話語，随後打包給他發過去。
不過幾秒鐘，那邊就顯示接收。
也在很短的時間裏，提出了相應的問題。
錯字太多，語言不夠準确。以及，有些表達不夠專業，随後，他又提出了幾個漏洞。
周缇回複：這是因為你給我預留的時間不夠長，所以我沒有來得及修改。
他回複：可是，這不是原因不是嗎？危機往往就是在一瞬間發生，公關團隊也需要在最少的時間裏找出最完美的解決辦法。
周缇：可是，我不是專業的，我也強調了我的身份。
謝珩禮：是我考慮不周。
冷冰冰的字眼，透過屏幕貫穿到大腦裏，突然感到失落。
她是大學生，可是誰不是從大學生這個身份轉變過來呢？他叫她幹事，也沒有提出無理取鬧的要求，可是她卻一味的逃避。
周缇覺得自己實在不應該。
她立馬發：對不起，是我無理取鬧了。
他發出：沒事，我沒有生氣。需要多少時間？
周缇：一個小時。
淩晨三點，她不确定他能否答應，畢竟，他的時間應該很忙。
立馬回複：可以。
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周缇從開頭到末尾完完全全的仔細了一遍，将語句不通，邏輯不順的語言全數列舉清楚。
完完整整寫完一篇公關文件，她突然感到大腦清楚了很多，這是課堂無法給她給予的。
她看看時間，距離預期時間還有十分鐘，她整理好文件就給他發過去了。
接收了。
但是沒有立馬回複。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了……
周缇再也無法抑制住自己的內心了。
謝珩禮他，該不會睡着了吧。
可是，應該不會吧。
就這麽內心焦灼中，周缇鼓起勇氣按了那個加號鍵，想要撥個電話，沒想到将語音通話和視頻通話弄混淆，打了個視頻過去。
慌亂之中，她想關閉。
沒想到，下一秒，視頻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