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侍墨正和馬夫閑聊說話,轉頭看見公子,愣了一下,忙小跑過來,要把披風往他身上披。

“給我這個做什麽?”主子眼睛一橫,臉色冷峻不大好看。

侍墨一愣。“秋天風冷了,怕您騎馬受涼。”

“不用,一點兒不冷。”

侍墨看着主子泛紅的耳朵,欲言又止,只好把披風又搭在胳膊上。

真男人一生要強,耳朵都被冷風呲溜紅了,嘴還這麽硬。

*

符杉在微微搖晃的馬車裏睡了一覺,徹底酒醒得到晚上了。

厲南棠下午又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符杉嘴裏含着醒酒石,幾案上擺了幾碟子精致糕點。她在地毯上走來走去轉圈圈,腦子裏一直盤算着究竟該怎麽辦,漸漸的,心裏有了大概的主意。

眼看厲南棠一身玄色深衣,越襯得肩寬腰細,長身玉立。就這麽風塵仆仆走進寝堂,洗了手,坐在榻上喝熱茶。

符杉忙把醒酒石吐出來,又叫侍女們先出去。

厲南棠本來沒覺得什麽,忽見還未到就寝時間,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門緊緊關上了,心裏便有些異樣。

紅燭灼灼,明暗交錯的燭光給白衣窈窕的少女染上一層暈光。瓷白的肌膚,明亮的眼睛倒映着璀璨的燭光,厲南棠對視着那雙眼睛,忽然覺得脈搏加快。

他不由得垂下眸子,掃視到她嫣紅的唇瓣,尖尖的下巴颌,細白優美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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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髒像是被什麽撞了一下,忙收回視線,轉頭看向虛空。

腦海卻不聽使喚,突然想起她那句醉意中黏糊糊的一句話:“我看你挺行。”

心裏驀地湧上一股說不清的煩躁。這小姑娘,看多了玉城長公主的縱情聲色,今晚該不是想……

厲南棠不想和小公主發生關系。

本來就是被迫的婚姻。

他若是沉溺于跟她的魚水之歡,那算什麽意思?

何況,他也給不了她別的。因為他打定了主意,以後一定會離開公主府,會重回仕途。

沒有未來的兩個人,不必有過多的瓜葛。

“厲驸馬,這麽晚了,你吃了嗎,餓不餓?”符杉站在他面前,陰影覆蓋在他身上,溫柔帶笑地說。

“吃了,很飽,不餓。”

厲南棠周遭滿是她身上的桂子甜香,驀地偏轉了頭部,不看她,聲音發緊。

一盤果肉晶瑩的山楂糕忽然捧到面前,符杉殷勤道:

“那你吃點兒山楂糕消化消化吧。這糕兒剛做出來的,酸酸甜甜,很可口的。”

“多謝,不用。”

厲南棠堅持不要。符杉端了一會兒盤子,只好再把盤子放在幾案上。

“那茯苓糕……”

“也不用。我不愛吃甜的,你不用費心了。”

厲南棠繃緊了肌肉,态度冷硬。眼角餘光偷偷看她。

只見少女俏臉惆悵,悠悠嘆了口氣。

“你這人,怎麽沒愛吃的東西呀。”

“我喜歡吃什麽,跟你有什麽關系?”

厲南棠垂着眼眸問。他的手指不輕不重捏着青瓷茶杯,慢慢摩挲轉動。

“是沒關系。”

少女嘆氣:“只是你給我兩幅卷軸,幫了我大忙,我謝謝你還不行嗎?”

“不用謝。那不是還你兩枝蘭花的?”

“蘭花又不用花錢,你的卷軸,至少價值兩千兩。怎麽能一樣呢?我拿了以後,心裏一直過意不去。覺得欠了你的,可是……”

自打送了卷軸以後,符杉是想要回報一二,變着法給他送過很多美食,還有穿戴擺設等物,都被他婉拒了。

厲南棠凝視着她有些羞澀的臉,總覺得下一句就要跳出來“無以為報,以身相許”了。

他脊背一麻,放下茶杯,倏地站起來,點頭溫潤道:“很不用算的這麽細。我說價值相等,就相等。你要是沒別的事兒,我就先出去了。”

符杉站在原地,厲南棠與她擦肩而過,大步流星掀開珠簾,手指搭在門上,這就要拉開門出去。

“你很讨厭我嗎?一下都不想見到我?”

背後幽幽傳來一句嘆息。

厲南棠手搭在門把手上,僵硬半天,感到十分矛盾。這話說的太傷了。他不擅長安撫傷心的姑娘,很想幹脆不管,就此出去,兩條腿卻像是被什麽綁住了,死活邁不出去.

良久,他轉過身子,背靠着門框,遙望着走到珠簾處的少女。

“也不算。你想多了。”

符杉撥開珠簾,款款走到他跟前,低聲說:“若不算,随我進去。在門邊說話,外面人都聽見。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太高興和我成親,我不勉強你。只是老這麽下去,不遠不近,不清不楚的,也不是辦法。”

她伸出手牽着他的衣袖。

細白的手指抓着墨色的衣袖,厲南棠不由自主跟她走到裏屋,重新在坐榻上坐下。

“其實你也不用氣憤了,我知道你不想要我回報,想要的肯定是另外一個東西。行吧,你這麽不情願,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嗯?什麽交易?”

符杉看着他的眼睛,開始給他畫大餅。

“你不喜歡我,我不碰你。我封地出了問題,交上來的錢糧總是虧空,我花錢雇傭你管理封地怎麽樣?只要管理的好,能幫我訓練出一批好手下,等一年後,我就付給你一大筆錢,跟你和離,還推薦你做高官,這樣行嗎?”

厲南棠:……

“你今晚上百般對我示好,就是為了讓我替你管理封地?”

符杉:“要不然呢?我還你的人情,你全都不想要。你最想要的不就是自由嗎?我還你自由,叫你重新入仕,還不好?”

她打聽過,公主之前有和離成功的。

只是,那是結婚多年以後,公主沒有生育能力,并且一心向佛,自願和離的。

厲南棠現在深受帝後青睐,但成規就是成規,一日是驸馬,就不得擔當重要職位。或許以後上面實在缺不了他,會找符杉商議。但是符杉咬死了不放人,厲南棠想走也沒那麽順利。

厲南棠深呼吸一口氣,扭頭對視她的眼睛。

“你想使喚我?”

“不算使喚,算聘用吧。”

“想用我的人,很多,花費可不會少。你打算出多少?”

“你定。”

“一萬兩!”他挑起眉峰,神色帶着挑釁。他知道她拿不出來。

“我給你兩萬。”

厲南棠:……

符杉是寧撞金鐘一下,不敲破鑼百聲。

厲南棠要是沒能力給她管理好封地,自然就不必付他這麽多錢。

但倘若他有能力,像個職業經理人把破敗落後的小公司給規整的蒸蒸日上了,往後幾十年,封地能給她的可是幾十萬兩,上百萬兩,完全解決她的後顧之憂。兩萬兩自然花的值。

“你還真敢答應呀。前陣子,是誰說自己快窮瘋了?”

“因為你值得這個價錢嘛。”少女雙手搭在幾案上,格外認真地說。

“公主殿下,你當我傻?”

他定定看着她,捏緊了手指,忽視心中被她誇贊時的悸動,冷靜道:

“你的封地,最多一年三萬兩銀子,還要加上進貢,平日花銷和人情,你上哪兒拿兩萬兩給我?”

“我可以給你打欠條,加利息,分期付款給你。一年我拿不出來,五年,十年還拿不出來嗎?”

少女眼神越加果決,懇切道:“我可以在欠條上簽字畫押。你知道的,我有家有業有名有姓,不是可以背井離鄉逃債的人。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而且,憑你的能力,離開我以後肯定青雲直上。我最怕麻煩的一個人,怎麽會因為些許錢財,得罪未來的天子近臣呢?”

“行吧,我考慮考慮。”

“你還考慮什麽?難不成你突然喜歡我,不要仕途,又想當我的驸馬了嗎?”

少女愕然地反問,微微睜大眼睛。

屋裏詭異的靜默一會兒,空氣都變得有些凝滞。

“我從來都沒想當過你的驸馬。”

他一字一句,打破沉寂。

“這是個很好的提議。行,我答應了。”

厲南棠站起來:“為期一年,我把你封地管好。到期之日,你自請和離,從此咱們再無瓜葛。公主殿下,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我肯定說到做到。希望你也能順心如意吧。”

“離開你,我求之不得,我當然順心如意……而且特別高興。”平靜的語氣,聲音放的很輕,卻有壓抑不住的殺氣騰騰。

符杉眸子微微一彎:“你高興就好。說實話,我也不想一直逼良為婚,強搶民男。有機會改正這個錯誤,當然是很好的了。”

春芸端着溫水進來的時候,疑惑地扭頭看摔簾子而去的男人。

“公主,驸馬今天又怎麽了,怎麽又出去了?看着臉色好冷呀。”

“沒怎麽呀,”符杉拈了一塊山楂糕,漫不經心道:“他是高興的。”

還他自由,自己也不欠他的了。解決封地難題也有了希望。符杉心裏放下一塊大石。

厲南棠既然說他高興,她就當他高興吧。

春芸見公主臉上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也不敢多問。出了門,轉悠到蘭月居外面,就看見書童侍墨垂頭喪氣蹲在大門外頭。

“你們主子,回來歇息了嗎?怎麽今晚上看着不大高興呀?”她小聲打聽。”

“恐怕是得罪了公主,大晚上的叫公主攆回來了。都獨守空房了,你還想逼他高興?”

侍墨擡起頭,委屈譴責地看着春芸:“沒這麽欺負人吧,真是殺人誅心,還強人所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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