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六

份量再足的食材，一頓宴會之後也就消耗得差不多了，尤其是武裝偵探社的宴會，畢竟這裏有兩個未成年無底洞存在。

豪華的美味無疑是叫人愉快的，可惜會餐之後總會有這樣那樣麻煩的收拾工作，倒不是年輕人們做家務的手腳不夠勤快，主要是遺留的食材比較令人困擾。

國木田望着吃飽後陷入幸福睡眠的賢治，為難地露出無從下手的模樣——被金發少年充當抱枕的，正是先前中也貓帶回來的小牛。

“能聯系的地方都聯系過了，根本沒聽說有牛走丢！可惡！所以這玩意到底該怎麽處理啊？”

還在旁邊忙忙碌碌收拾東西和餐具的敦跟鏡花互相看了看，“呃……如果一直沒人來認領，就，吃掉？反正賢治很喜歡牛肉吧？”“嗯，牛肉料理，我也會一點。”

“別說得這麽輕松啊！！你們兩個不知事的小鬼！又不是魚和雞，牛這種大型家畜得送去肉食中心，讓專業人士來處理才行！幹掉它是很簡單，防疫檢驗之類的怎麽說，牛肉的切割和內髒之類的又要怎麽辦？随便扔掉會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到時候去處理的還不是我們。”

“嗳，竟然這麽麻煩嗎……”

“嘛嘛，我倒是覺得會意外地簡單哦~”吃飽喝足，躺在沙發上撸貓消食的太宰治悠閑地說道，“就像國木田說過的那樣，所有豬和牛一類的大型肉畜，離開農場之後的第一站就是肉食中心，由專業人士處理完畢，分割成容易運輸的肉塊後，才會進入冷鏈運輸網，送到城市中來，這樣對車輛的利用更充分，也減少了在城市中産生的污染，是很高效的制度喲？”

“所以？”雖然從老師這裏得到了很詳細的解釋，但灰發少年還是沒能弄明白情況。

“所以，光是存在于城市裏的活牛，就已經夠顯眼啦。”太宰笑盈盈地說道。

就像是要驗證他的話語一般，偵探社的大門很快被敲響了，在那兒的并不是據說很快會回來的芥川，而是中島不太熟悉的，附近商業街管理委員會的成員們。

委員會的成員們顯然和偵探社十分熟悉，光看他們來委托竟然帶着甜點當禮物，就能明白，這些人對在偵探社裏該找哪位靠山已經相當熟稔了。

就算不是什麽棘手的案子，讨好一下名偵探也總是沒錯的。亂步先生讨厭愚笨又傲慢的大人，但愚笨卻識趣的大人就還勉強能夠相處一下的樣子。

因此他難得過來看了一眼（主要是為了甜點），“是來委托找牛和處理後續嗎？走丢的那頭在這裏哦，其他的交給國木田，就這樣。”

“亂步先生！！！您太可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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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偵探社，連沙發都還沒坐上就已經被解決了大部分困擾的委員會成員們喜極而泣，望向國木田的目光仿佛看到了救星。

只有這位靠譜的成年人自己感到了某種熟悉的胃痛預兆。

果不其然，委員會們除了來找牛之外，也是來委托偵探社尋找這些家畜的買主的，被農場飼養的動物們雖然長了腳，卻并沒有那個本事自行進入橫濱，畢竟這兒又不是印度，當然是有什麽人購買了動物，農場才會找相熟的送貨人将貨物送進城市。

麻煩也正出在這裏——旁聽的中島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為什麽太宰會說事情意外地簡單——就像國木田說的那樣，活的大型家畜是不能随便運進市區的，它們唯一該去的地方只應該是肉食中心，顯然，它們的運輸途徑并不合法。

但是，特地走私家畜，又實在沒什麽意義，它們除了被吃又沒有別的用處，而肉類在橫濱的價格并沒有昂貴到讓普通人承受不起的程度。這些問題想必只有購買了動物們，但又神秘失蹤的買主能夠回答。尤其委員會成員們還從送貨司機那兒打聽到，他已經持續送了很久的活物前來。

“雖然送了一段時間，但其實每次的數量也不是很多，否則想要用一輛車裝下不太可能啦。”其中一位樣貌比較圓潤無害的中年人這樣說道，“聽說也就是每周兩頭成年牛，一頭小牛，兩頭成年豬，一頭小豬，然後再加些活雞活鴨和鵝的程度。這樣的份量，只有小型的私人店鋪才勉強夠用，但凡人流大一點的店面，一天都撐不住呢。”

但小型餐飲店的盈利，別說是用來‘走私’活物的錢了，可能連普通的運費都夠嗆。

“也可能是某些有錢人的特別嗜好之類的？喜歡在室內搞打獵什麽的？或者給寵物喂活食。”另一位看上去很健談的女士這麽說道，“我們也不是非要對別人的私事追根究底，畢竟對方也是商業街的大客戶，在倉庫區直接定了好幾年的合同。之前他也都有好好把買來的家畜處理掉，沒給大家添麻煩，所以我們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但現在這樣可不行啊？”

活物終究是不一樣的，擺放在冷庫裏的肉塊可不會因為饑餓，直接撞門出逃。

顯然，買主先生應該是出了什麽問題。

委員會對此并不關心，因為買主先生很爽快地一次性付清了全部的租金，也正因為這種爽快，對方沒有自己來辦理租用業務，反而找了委托人的方式才會被委員會接受，在橫濱展開商業活動的人們，多少要學會對一些灰色行為視而不見的從容，因為這個國家的□□是合法企業。有時候，你真的很難分辨來租倉庫的到底是個嗜好奇怪的有錢人，還是單純想躲開□□視線的三流小組織。

反正不管哪個，委員會都惹不起。

成員們的訴求十分簡單：找到購買動物的人，讓他把自己的麻煩貨物們帶走，如果他沒法帶走，就保證在合法合理的範圍內搞定這些家畜，起碼不要讓它們把商業街當成自由的大草原，無拘無束地奔走。而沒有人繼續付錢，想必農場也不會再送貨過來。

甚至沒要求偵探社探尋真相，确實是如太宰所說的那樣，意外地簡單的委托。

除了這個之外，也就一些附帶的小委托，比如找到沒能被回收的亂竄動物（小牛已經找到，還差兩頭豬和幾只鵝），附近一家停業的洗車店突然傳出鬧鬼的傳聞，想要讓人去看看等等，諸如此類。

送走委托人們之後，結束營業狀态的太宰治非常自然地重新癱回沙發上，将他的手臂搖擺成波浪的形狀，“嗯，這種小委托就不必我出動啦，剛好偵探社有專業對口的人，敦，拜托你了喲~~”

唯獨這次，國木田沒有大聲呵斥他，反而贊同地推了推眼鏡。

“敦，虎的嗅覺，應該挺好的吧？”

“嗯？嗯？？？雖然也許确實可以，但我沒見過那些動物們呀！”

“哦，去之前它們被存放的倉庫轉一圈就行了。”唯一靠譜的成年人這樣說道，“好了，別扭扭捏捏的，一會兒就出發——至于太宰，那個鬧鬼的工作交給你。反正芥川還沒回來，去看看情況的餘裕，你應該還是有的，不許偷懶！”

“嗳……怎麽這樣，還想下午悠閑地躺一會兒呢，吃飽飯之後不宜運動哦？”

“搭公交車過去查看情況而已，又不是什麽危險的廢墟，只是一家洗車店，旁邊全是居民區和商店，更何況還是白天，根本沒有任何需要運動的點！”

“步行已經是很大的運動了！”

“……要是坐你開的車話，餓着肚子大概也會吐的。”

“唉，我開車這麽厲害的嗎？”

“誰誇獎你了！！”

結束了一陣偵探社極為耳熟的同事相聲，國木田才帶着敦出門工作，至于太宰，看他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欲望，就知道某人可能又要翹掉工作，直到睡飽的中也喵爬起來，伸了個懶腰之後跳下沙發，熟練地叼起沙色的風衣衣角。

“等等等等——中也！不要拖！放開我的衣服啊！！”

翹班天王，被迫工作，慘也。

如果是敦在這裏的話，可能還會再加一句。

“中原先生真是為偵探社貢獻良多。”

據說鬧鬼的洗車店确實沒有位于什麽荒郊野外，不僅旁邊幾百米就是住戶林立的居民區，附近還開着幾家雜貨店和便利店之類的，雖然位置略偏僻些，但對需要空間的洗車店來說反而很正常，畢竟它又不需要人流，開車進出方便，招牌能被路邊的車輛看到就行。

大門上貼着停業的告示，結實的鐵鎖和卷簾門冷漠地拒絕着大部分的行人。

這個大部分顯然不包括太宰。

用一根鐵絲解決掉形同虛設的門鎖，将卷簾拉起一道勉強能矮身進入的縫隙，沙色風衣的青年便輕巧無聲地溜進洗車店。裏面意外地很幹淨，沒什麽灰塵，閑置的器具都好好地收拾起來，蓋着防塵防潮的塑料薄膜，空氣中能稍微嗅到一點混合着奇妙味道的水汽，已經十分淡薄，顯然，這裏确實有段時間沒人來了。

洗車店後方有一個用來停車的小院，因為無人打理的緣故，已經半荒蕪化了，肆意生長的草木意料之外地格外茂盛，牆外的矮樹上甚至還有不少烏鴉築巢，明明還未到傍晚，也能聽到吵鬧的呀呀聲此起彼伏，太宰望了一眼遠處的電線杆，能看到有成排的烏鴉聚集在那兒，反射出淺淺赤色的鳥瞳冷漠地注視着地上的人類。

光是這些烏鴉，就已經讓洗車店裏的恐怖氛圍瞬間拉滿了，會搞出鬧鬼的傳聞倒也不奇怪。

正随意漫步的中也貓好奇地撥開庭院裏的雜草，看到葉片下沉重的車輪印，但裏面已經長滿了草根，很快就會看不出半點痕跡。

圍繞着小院的矮牆上盡是各種各樣的腳印，顯然，太宰并不是這家停業洗車店唯一的客人，不過他們似乎都對鎖住店門的鐵鎖沒什麽辦法，因此只留下了到此一游的腳印，畢竟并不是專業的小偷，打算撿點便宜而随處亂竄的流民在橫濱總是很常見的。

尤其是這個，從矮牆上望出去不遠，就能看到鐳缽街擠擠挨挨的窩棚的地方。

“原來如此，是這麽回事。”似乎明白了什麽的青年聳聳肩，“事情已經解決了，中也，我們回去吧。”

不知何時竄入草叢的重力使貓貓無聲無息地自草木深處輕巧地跳出來，還帶着一份不怎麽可愛的伴手禮——一只格外肥碩的老鼠。

太宰原本只是帶着無所謂淺笑的面孔頓時冷漠得跟樹上的烏鴉們有得一拼，“先說好，中也，人類的食譜上是沒有老鼠這種東西的，起碼我沒有。”

“敢把這東西帶回宿舍你就完蛋了，我絕對會拜托與謝野醫生幫你好好清潔一下，可能還有寵物診斷節育套餐什麽的。”

貓貓似乎聽懂了青年的威脅，一臉遺憾地把老鼠向遠處的鳥類們丢去，不浪費食物對很多曾居住在鐳缽街的孩子們來說，大概已經成為了某種本能吧，即便是變成了貓類也沒有消失的本能。

烏鴉們呀呀歡呼着迎接了這份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