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48天堂
48 天堂
在第29個房間,宋曜在大屏幕上看到了“農夫與蛇”的故事。
只是農夫變成了宋曜,蛇變成了任西暝。
蛇說:明明是他救了我,可是我得寸進尺,我看不慣他和任何人在一起,我用軀體糾纏他,用病弱和傷口威脅他。我希望他的眼中只有我,就像我的眼中只有他一樣。
蛇還說:快看啊,快看啊,我已經長得這麽大了,我好餓,我好渴。我的主人看起來,如此甜美。再這樣下去,我的獠牙一定會對準他……
在第30個房間,宋曜看到了更加陰郁,成熟的任西暝。他坐在暈黃的燈裏,一筆一劃地寫着:
《論如何從現實世界消失》
我從小就想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去一個美好的世界。小時候我常觀察死去的動物,墜落的鳥兒,死在泥土裏的蝴蝶,淹死在河裏的小貓。它們的眼睛不再明亮,靈魂像是去了別的地方,據說那裏叫天堂。媽媽根本就不想生下我,她發現我生病了,曾試圖殺掉我。可惜沒有成功。要是她成功了就好了。後來我發現,只有好人才能上天堂,像我這樣是的去不的。沒關系,那我就自己創造一個。
我希望在我的天堂裏,有我最愛的哥哥,他不會讨厭我,無視我,無論在哪個世界,他都會全心全意愛着我,從世界開始,到世界覆滅,永遠和我在一起。一旦想到那樣的天堂,我便感覺一切努力都值得。為此,我準備了整整五年,寫了很多很多劇本,修改了一次又一次,沒日沒夜地編寫程序……
這一切,都是我向哥哥讨要的,二十歲的生日禮物。
我知道,我貪婪且自私,但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繼續待在你身邊的話,一定會傷害你的。
哥哥,希望你原諒我。
現在,離二十歲生日,還剩下三個月,我要繼續,一步一步抹除現實的痕跡。
所謂消失,就是斬斷所有社交聯系,逐漸從所有人的記憶裏消失——這些,比我想象的要簡單。
我本來就沒有朋友,重視我的人,只有哥哥和保镖大叔。保镖大叔前陣子家裏有事,離職了,我把小時候的那些畫本都給了他,讓他帶給家裏的小女兒,我跟他說,我準備出國,我跟管家都是這麽說的。我很在意學校裏的野貓,最後一次去學校辦理退學手續時,我給它喂了許多貓糧,不過它肯定沒問題,學校裏有很多人都很喜歡它。其實我并沒有怎麽用社交平臺,但還是注銷了所有社交賬戶,待我離開的前一天,所有通訊工具都要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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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對于一般人而言,他們會以為我出國了,再也聯系不上我,再後來,就忘記了。被忘記,其實是很容易的事。
至于哥哥,我的世界早已設定好了,待他徹底通關,他所有關于穿越,關于我的記憶都會消失。我将設定好的新的記憶植入他的腦內:任西暝,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以前由宋父領回來了一段時間,很快發現不是自己親生的,就還回去了。再後來人長大了,前幾年見過,大概出國了吧。
待他回到現實世界,大概,也就過去了一個月。他會以為自己生了病,很快就能回歸正軌。
我并不是宋家的人,官網沒有我的介紹,無論是媒體,還是宋氏集團的員工都不知道我的事。宋父宋母早就希望我消失了。宋宅的員工才更新了一批新人,熟知我的沒幾個。我告訴他們,正是因為我和哥哥吵架,哥哥才生的病,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以後我打算在國外發展,恐怕不會回來了。他們都表示理解,并表示他們平時很少跟哥哥說話。
當然,就算有人在哥哥面前提到了我,植入哥哥腦中的記憶也會發揮作用。
這樣的記憶,就像看到了大街上的路人甲,很快就會被抛到腦後。
我想,他應該會在三十歲之前和君君姐姐結婚,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很好。
但那些,都與我無關了。
……
宋曜看了這些,不知道自己該作何感想。
整整三十個房間,他得出了以下這些結論:
他從未真正了解過任西暝,他曾經歷過無比可怕的事。
任西暝瘋狂又清醒。
任西暝從頭到尾都不相信哥哥會拯救他。
任西暝早就放棄了獲得哥哥的愛。
任西暝打算徹底活在虛拟世界裏,打算在哥哥通關的那一刻,徹底抹除他的記憶。
任西暝想在現實世界完成徹底的自殺。
……
不知不覺,宋曜早已淚流滿面。
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已經發生的過去他無法改變,曾試圖扼殺任西暝的任母,欺負霸淩他的同學,嘲笑誤解他的人們,他所經歷的所有痛苦……都已經發生了……他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可是就算任西暝自己放棄了,他也不能放棄,哪怕還有一線希望,他都要嘗試。
這麽想着,他終于走出了所有房間,來到了偌大的,纖塵不染的白色空間。
巴赫疏離且冷靜的協奏曲在房間裏流淌。
不浪漫,不激昂,不溫柔,不匆忙。
如同參透了一切規律的智者,漂浮在宇宙,安靜地望着世界誕生,成長,衰老,覆滅,不斷循環。
他看見了一頭鬈發的沈慕寒,看見了妖冶的祈夜闌,還有其他形态,年齡的任西暝,十二三歲,看起來十分活潑可愛的他,十七八歲身穿軍裝一臉正氣的他,二十幾歲留着長發抱着小提琴的他,三十幾歲坐在畫架跟前發呆的他……
這些,全部都是他的切片,他的人設。此刻,他們所有都漂浮在這個空間裏,如同幽靈,看不見宋曜。
終于,在波浪一樣的光澤裏,宋曜看見了一張病床。
病床上的人,戴遮住眼鼻的頭盔,太陽穴,脊椎,心髒,手腕,腳踝全部都插了管,埋了線,所有數據連接一旁的光腦。他比賽博朋克世界中的仿生人,更像仿生人。明明是個活生生的人,現在卻蒼白,破碎,冰冷,如同重症患者,或者說,一具正在被研發的機械。他的唇形,唇環,下颌的形狀,以及手臂上熟悉的紋身,述說着他的身份。
宋曜想跟任西暝說話,可能他根本聽不到。無論說什麽,光腦上的脈搏,心跳十分平穩,沒有起伏。
鼠統再度出現。
他告訴宋曜,現在任西暝的意識在沉睡中,聽不到他的聲音。約書亞作為任西暝的切片,任西暝的部分意識存在于約書亞的潛意識中。所以,宋曜才能通過SSR卡進入主神空間。
關于虛拟世界的一切,宋曜總算明白了。這三個世界存在的意義,在于提供素材。所有的一切都被錄制,任西暝以此衍生出一百個世界。每個世界任西暝充當的被攻略角色,都能獲得他的部分意識。世界毀滅時,他會喪失那部分意識(此意識可理解為精神力,生命力,非記憶)。當一百個世界結束,任西暝會失去精神和生命,在虛拟世界死亡,整個虛拟世界消失。
按照半年一個世界來計算,一百個世界大約50年,對于任西暝而言,已經完全足夠了,算是永生永世。
【宋曜:要如何才能喚醒他,我要跟他談談。】必須阻止他。
【鼠統:現在,這臺光腦控制了所有,相當于他的大腦。除非入侵光腦,強制喚醒他。可是只有他本人才能做到。我們都做不到,所以放棄吧。】
【鼠統:就算你成功入侵光腦,我想無論你說什麽,都沒用了。關于“結束便消除記憶”,在一切開始之前,他就設定好了,到點執行,這些都是無法改變的。】
【鼠統:所以無論是我,還是他,都不願意告訴你。不知道反而更好。你就把這一切當成一個游戲,把與他的一切當成醒來就會忘記的夢,沒有他,你将不會有任何負累,你會變得自由,這樣不好嗎】
宋曜感覺自己快瘋了,他很憤怒,很痛苦。
他努力壓制自己的情緒,冷靜地說: “我的想法,我的記憶,我的命運,我自己做決定。他這次以為的‘對我好’,其實是一種新的一廂情願,新的殘忍。他不懂沒事,以後我會慢慢教他。我既然說過要拯救他,說到做到,不要再跟我說‘放棄’二字。”
他緊緊盯着鼠統: “我想你并不希望他永遠被困在虛拟世界,但你認為這是他的選擇,你願意成全他,對吧。這段時間你很痛苦,所以你很少出現。但我希望你清醒一點,你面前的我,是唯一有可能救她的人,我希望你與我合作。另外,你應該坦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等你願意了,告訴我。”
說完,宋曜不多停留,利用SSR卡離開了主神空間。
*
鼠統其實說得沒錯,就算喚醒了任西暝,光是交談根本就沒有用,必須做一些有實際意義的事情。但是宋曜的大腦一片空白,剛才他對鼠統說的那些話,就像在虛張聲勢,其實他一點底氣都沒有。他從來都是自信驕傲的,很少體驗這種極致的無力感。只有任西暝會讓他有這種感覺。
約書亞注意到他的伴侶起了身,焦躁不安。
他輕輕攬着宋曜,親吻他的頸側,卻也不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宋曜: “我沒有征求你的意見,就入侵了你的神經系統,你就不問我嗎”
約書亞當然知道這件事,他道: “你不需要征求我的意見,我的所有你都可以知道。”
宋曜: “你不好奇我看到了什麽”
約書亞: “你想告訴我的時候,自然會告訴我。”
宋曜嘆息一聲。
他靠在約書亞的肩膀上: “之前,你問過我一些問題,問我到底是誰,從何而來,到這個世界上到底有什麽目的,關于這些,我全部都告訴你。”
宋曜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前兩個世界,都敘述給約書亞聽。
約書亞非常耐心地聽着一切細節。當然,每次宋曜提到和沈慕寒,祈夜闌,任西暝的互動時,他的身體都會有些僵硬。
宋曜還是頭一回這麽詳細地将一切告訴給另一個人,感覺找到了發洩口,一下子說了一個多小時。逆天的約書亞視野開闊,很容易就能接受宋曜所說的一切。
他聽完後,總結: “所以說,我們所在的世界是虛拟的,事實上,我源于任西暝這個人,他想要在現實世界完成自殺,徹底與你的數據活在虛拟世界裏。你馬上就會回到沒有他,沒有我的現實世界,是這個意思吧。”
宋曜點頭。
約書亞抓着頭發: “說實話,我很生氣。就算你說我是任西暝,可我只覺得我是約克,是約書亞,我根本不認識他。但我知道,你非常愛他,為了救他你已經穿越了三個世界,現在依然在為他痛苦,我非常羨慕他。”
愛
宋曜愣了愣。
他不知道,現在這個已經不是重點了。
宋曜握緊約書亞的手: “你真的是他,任西暝的腦海中有你。要是救了任西暝,以後你也能去現實世界,我猜你會成為他的人格。到時候你就只能用任西暝的肉。身啦,沒有這些炫死人的裝備了。當然不排除任西暝用一些高科技,在虛拟世界裏,讓我們所有人見面。”
約書亞挑眉: “你這麽說,我倒是有些感興趣了。我不相信他們幾個能比我更好。”
兩人開了一些玩笑,宋曜總算不那麽難受了。
他躺在柔軟的床上,抱着約書亞: “那我問你,我現在該做什麽,才能救任西暝呢嗯……就是說……”
他有些詞窮。
約書亞: “你想說,如果我是任西暝,我希望得到什麽,對吧。”
宋曜點點頭。
約書亞想了想: “我希望你為我創造一個世界,短點都無所謂,将我在現實經歷的所有痛苦抹掉,讓我成為一個健康,快樂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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