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碎瓊亂玉2

第17章 碎瓊亂玉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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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她肯定是不會放棄這床的,要是倆人就這麽僵着,今兒午憩都別想了,陸绮凝粗略掃了眼這床,想到了巧妙之法,繼而道:“橫着睡。”

這是她的底線,屋內的床本就不大,只春景堂內梨木床一半大,豎着睡,倆人挨太近絕對不行,橫着睡倆人一人一邊,中間空地還夠遮倆人的。

只橫着睡倆人要麽曲蜷身子,要麽腿空在床外,反正怎麽不舒服怎麽來。

南珵旋即道:“好,橫着睡就睡。”

堂屋外頭,碧海青天,涼亭裏那把古琴上落了兩只鳥兒扣弦,嘈雜入耳,聞晴和羽青小跑過來,驅趕這兩只鳥兒。

兩只鳥兒卻一直盤旋在涼亭內,不肯離去,偶爾跳落琴弦響兩聲。

聞晴和羽青又不敢上手去古琴上抓,怕琴音過大,影響各自主子休息。

未時一刻,那兩只鳥兒徹底被趕走,堂屋內的二人也離開四方小院。

*

湖心書院未時一刻過半,空無一人,陸绮凝領着學子來了這湖心亭,顧名思義耳濡目染之,好巧不巧一場“大戲”酣暢淋漓。

她的婢女笑竹給仵房內的吏房費林大人查屍,竟查到‘繁花似錦’,兩味被朝廷明令禁止的毒,居然都在此又被查着。

此毒和‘杜鵑春迎’不一,此毒猛烈,有人服用之,眼前呈眼花缭亂,色彩缤紛之态,讓人像個瘋子不受控似的,去夠那些摸不着的花,摸不到便開始自殘,是以自殺極有可能。

但屍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毒假不了,屍身跑不了,問題便出在這幾位官員身上。

四位官員跪落在地上,書院的學子将他們圍了三面,露了一面給陸绮凝和南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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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今兒下午,你們就試着找找這吏房大人究竟是被誰害的。”陸绮凝坐在仵房外的檐廊下,面平心不平,紋思未把跪着幾人互咬的聲音聽進去半點。

南珵與她同坐,附和:“檀夫子都發話了,大家随心。”

衆多學子中聲音接連起伏。

“夫子,主簿大人渾身打顫,想必一定是他。”

“夫子,學生以為是禮房大人,吏房大人死後,禮房取而代之,在官衙裏除了太子殿下以外,地位最高。”

……

金烏西墜,湖心亭被披上一層五彩斑斓的霞衣,照着每一位侃侃而談的學子,一時間學子有了分歧。

有意思的不是學子分庭抗禮,兇手是禮房大人還是主簿,而是跪着的四位大人相互咬着彼此,都想為彼此開脫。

陸绮凝瞧戲瞧累了,她想回去坐在秋千上悠哉一會兒,她指着地上跪着的四個人,“朝廷做事不偏不倚,既然幾位大人皆不認賬,那今晚都去官衙大牢過一晚,明日我和太子必找出兇手,還以清者自清。”

估摸着待會兒就有結果,南珵早在她的婢女查出毒是‘繁花似錦’時,就已派侍衛先行一步,去這四位大人家中偷偷查探一二。

這樣的毒不會被日日攜身,往往最危險便最安全。

南珵的侍衛只剩一個,自不能押着四個人去官衙,派着些學子跟着,這些學子各個巾帼不讓須眉,每位都一同前去。

太子別院門前,有一婦人,一對約莫三歲的金童玉女,和一對花甲夫妻駐足,還有不少花街巷百姓進自家門前匆匆一瞥,淡然置之。

花街巷裏十裏街繁遠,每日挑買四季繁花的百姓鮮少經過此地,不知曉這幾位是誰。

站在別院外的婦人身兩側孩童,指着剛拐進花街巷的一輛馬車,拍着手奶聲奶氣道:“阿娘,祖母、祖父,馬車過來了,爹爹要回來了。”

這婦人就是官衙吏房大人費林夫人,柳蕭,見馬車拐進來,摁着自家兩個孩童下跪,一旁的花甲夫妻也緩慢跪下。

那輛馬車前室的兩個人見狀,快趕了些。

冬月天黑得早些,前廳瑩瑩燈火,那盞琉璃燈五光十色的光如數傾瀉在地面,圈圈點點。

兩位孩童一進廳內,便跺腳踩着這些圓點,玩得不亦樂乎。

跪在地面的三人不肯起身,這三人一下午都在門外守着,守門侍衛喊不進來,扶不起來。

陸绮凝本想讓聞晴将這兩個孩童帶去春景堂玩耍,柳蕭卻不肯,說什麽也要兩個幼童聽着。

柳蕭娘家設有書院,這些天剛陸陸續續來了學子,她父母年邁,身子難以再教學子,書院便由她接手了。

她習得字,分辨得出人好人壞,她跪着叩首,思緒清晰,語氣溫柔卻堅定道:“兩位殿下,我郎君費林三年前回江南上任吏房大人不久,便被衛大人拉攏下貪百姓,上瞞廟堂,誘惑無止,此為一罪。”

“百姓有罄難訴,官衙視若無睹,郎君他無加以規勸,任由發展,實為二罪。”

“民女柳蕭攜公婆,兩個孩子前來,就想為郎君言辯一二,三年前,公婆雙雙病倒,柳家開設書院,招的都是些無法交上适當銀兩卻又想學之人,貧窮難援,夫家為救治銀兩幾乎不剩。”

“去歲,郎君想撥亂反正,恰徐知府下任江南,想把實情告知,卻被衛大人那公婆孩子姓名要挾。”

柳蕭言畢,恭恭敬敬給上座二人叩首。

郎君他無可奈何,父母病痛折磨,焉有不救之理。

民女是百姓,不得張口為自己郎君開脫;即便身為人妻,她也只能倒是實情。

後兩句話柳蕭在叩首時,心中默默道,她來太子別院,不是來替郎君開拓罪責的,是想陳情,怕郎君他在九泉之下不至于罪大惡極。

挪眼屋外,桂花紛飛,夜色涼薄如霜,寒風刺骨。

晴雲胳膊上挂着陸绮凝一件鬥篷,從春景堂出來,嘴裏嚷着,“晝如夏日,夜如冬雪,真就奇怪了。”

柳蕭一家離去時,南珵吩咐侍衛用馬車送回,以保人安全,也派了人暗中保護這一家五口。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家夫婦同羅帳?幾家飄散在他州?①’

陸绮凝從這四水歸堂凝望夜空,一勾彎月,訴盡悲歡離合,蝴蝶落入沉底泥潭只會屍骨無存,何況飛蛾撲火,化為灰燼。

“南珵,你有痛苦之事嗎?”她喃喃問着。

她偏頭去看南珵,卻發現人沒擡頭看夜空,這男子倚着檐廊廊柱,銀白寒峭,終究被他那慵懶惬意的姿态和溫意十足的目光逼仄在身外,只将他身子在身後拉長。

少年郎眼中飽含溫情,清目中的姑娘,先是擡眸凝視殘月夜,桂花順着她秀長的睫眉滑落在地,她鴉羽輕阖,再睜開時眸中多了憂思;後來偏頭過來的眼神多了個少年郎。

陸绮凝杏眸中的少年郎,斂了溫潤如玉道:

“生逢安樂世,百姓不安樂,痛定思痛。”

生逢安樂世,百姓不安樂,痛定思痛。

一句話,兩道人影走不出來。

廟堂之高遠,政不通民,實乃廟堂一擔禍事。

直到一陣急踏踏地腳步回來禀報,方打破前院寧靜。

“屬下在禮房大人幼子房中發現了‘繁花似錦’,但此人幼子中毒身亡。”

陸绮凝輕嗤一笑,都說虎毒不食子,怕不是這幼子因好奇,錯吃下的罷。

“把工、刑兩房大人放出來,至于禮和主簿,我和太子妃連夜審審。”

南珵叮囑一通,便和陸绮凝乘另一輛馬車前往官衙。

案審早不審晚,拖審易橫生變故。

*

官衙牢獄,陰暗潮濕,屍氣肆溢,甚至甬道狹長,無任何亮光,只牽頭侍衛手中拎着兩盞宮燈。

囚犯曲蜷在鋪滿幹草的牢房內,昏昏欲睡,有些聽到腳步者,借着微弱亮光,瞥到陌生面孔,立馬跪走到兩個陌生人兩側,支支吾吾說着讓人聽不懂的話。

陸绮凝出門時,身上多了件月白披風,南珵攬着她肩膀穿過甬道。

有囚犯從牢中伸手拉住陸琪凝外披一角,二人停了腳步。

囚犯支支吾吾,不像是會說話的,南珵讓前頭侍衛給了他一盞宮燈,明晃晃地光在牢門附近一照,那些囚犯下意識擡手遮眼,躲避光亮。

很快二人便發現蹊跷,這裏的囚犯一個、兩個皆不會開口說話。

“是啞藥嗎?”南珵把宮燈放在身後,蹲下身子,把陸绮凝的外披從囚犯手中拉開,輕聲問。

除了啞藥,不存在無法言語之人皆在此聚着。

囚犯們這會兒倒是統一了言語,皆點頭示意。

“你們兩個去官衙裏點幾盞燈,帶過來,把這裏照的亮些。”陸绮凝吩咐已經退到她跟前的兩個侍衛。

好徹底看清這些個江南官員如何虐待囚犯的,即便是死囚也該合規矩,把人毒啞算什麽!

陸绮凝和南珵安撫一番,直直快步朝最裏頭的鐵牢裏走去。

鐵牢結實,無法被劫獄,先前本來這裏關着禮、刑、兵和主簿四位大人,不久前被放出去兩位,只剩下兩位。

無任何光源的鐵牢密不透風,甬道與鐵牢內僅僅依着鑿開的小門傳話、傳食。

鐵牢小門被南珵用鑰匙打開,裏頭一下進入薄弱的光,禮和主簿都倚着潮濕的牆阖眼假寐,有人來也不正眼瞧。

剛出去的兩位大人被無罪釋放,那麽剩下的就是被查着有罪的,二人倒無需恭維了。

南珵也不在乎裏頭二人如何,他和陸绮凝來,只傳話,“王樹,你藏在幼子房中的‘繁花似錦’,害死了你的孩子,你家人正在辦喪事呢。”

越平靜之言越如同把刀子,紮在人心口。

那倚着牆,蓬頭垢面的禮房大人王樹,雙眼緊睜,衛大人同他修建這鐵牢,為的是懲戒那些不聽話的人,到頭來他卻進來了。

這裏密不透風,三面環鐵,一面環牆,壓抑之際,他只待一下午,便頭腦不清醒,聞言後更是哈哈大笑起來,不可理喻地瞧着小門外的二人,氣道:“你們胡說,我兒子前幾天剛過五歲生辰,活蹦亂跳的,就是你們胡謅,你們敢詛咒我兒子,我就詛咒你們的孩子!”

‘你們不得好死’之言王樹未說出口,便一口血嘔死了。

陸绮凝看着王樹睜着眼睛倒在地,一旁的主簿大人被吓得節節後退,“你不怕吏房費大人來找你,卻怕同你一夥兒的夥計?”

害人終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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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①《月兒彎彎照九州》是自南宋以來流行于江蘇省一帶的地方民歌。該民歌出自南宋建炎年間(1127~1130),述民間離亂之苦。明末馮夢龍所編《山歌》中也有記錄。來源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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