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011章

院子裏的人聽見這話都是一驚,大家本就因謝定安分家的話議論紛紛,現在愈發亂了起來。

分家在村裏也不算少見,畢竟,手指都能分出個長短,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生活,少不的磕磕絆絆。

一些豁達的人家,為避免矛盾越積越深,一家之主當機立斷分了家,樹大分枝,分家了也還是一家人,說不定感情還能更好。

斷親則不一樣,斷親了以後,就當沒了這門親,大炎朝百姓們都有着人多是福的觀念,能将家人斷親出去的,可是少之又少。

謝景行聽見斷親的話,心下一動,他倒是巴不得。

只是分家,兩家人以後少不得還有牽扯,斷親後,沒有這家人扯後腿,他們總是能更輕松些。

再說,他是打心裏厭惡謝家這幾口人,不過他人小言輕,這種大事,他只能站在一邊,靜待後續發展。

謝阿娘看謝定安和謝景行都沒有說話,以為是被斷親吓住了,便得意洋洋地道:“剛才你家這傻子可是對我動刀了,我可不敢再跟他待在一個屋檐下,只分家可不行,得斷了個幹淨,趕緊離着我們遠點才好,免得一時不順他的心,就又拖着刀子亂砍。”

謝景行心裏清楚她是怎麽想的,不過是怕他們欠着那般多銀錢,賴上謝家。

謝定安也幹脆,他本來也是想要斷個幹淨的。只是他畢竟是晚輩,主動提出斷親,未免驚世駭俗,只能退而求其次提出分家,沒想到謝阿娘自己倒是提了出來,正中他下懷,未免多生變故,立即回道:“好。”

村長在一邊倒是想幫謝定安說兩句,誰知謝定安用眼神阻止了他。

閉嘴沒有多加阻攔,轉而問謝族長,“就算是斷親,也得有個章程,謝族長,你說呢?”

謝族長摸了摸手裏光滑的拐杖說:“既然已是确定要斷親,是要這樣?”

見他也同意了,村長就對謝阿爹說:“你家的情況村裏大家也了解,這麽些年,定安為你家可付出了不少,現在兩家要斷親,總得把家當給分分。”

“分什麽分?這可是謝家的東西,現在是要斷親,他們一家便不再是謝家人,我家的東西憑啥分給他?”聽見要分東西出去,謝阿娘急得在一邊跳腳,“再說了,謝定安是我生的,這麽些年為家裏付出是應當的,就當還清了我的生養之恩,我們也不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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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阿娘鐵青着臉,她從來都是謝定安從手裏拿東西的,現下要把東西從自個兒手裏拿出去分給他,不吝于拿刀子割她的肉,她怎麽可能願意?

村長心下不耐謝阿娘的貪得無厭,沒搭理她,問旁邊站着的謝阿爹,“謝大和,你是謝家的男主人,你說說該怎麽分?”

謝阿娘暗地裏瞪了一眼村長,不敢讓他發現,只用惡狠狠的目光瞪着謝阿爹。

謝阿爹看看院子裏的衆人,還有一身兇悍氣勢的謝定安,唯唯諾諾地說:“都聽我媳婦的。”

村長恨鐵不成鋼,但也沒有辦法,這畢竟還是謝家的家事,他沒立場就這麽上去指手畫腳。

謝定安心裏清楚,謝阿娘是絕不肯往外拿東西的,也沒做指望,“不分便不分,既然要斷,便斷得幹幹淨淨。”語氣冷硬。

待事情塵埃落定,謝景行上前一步跟謝定安悄聲說:“字據。”

謝定安懂了他的意思,面對着謝族長,“既已是确定了,未免以後多生事端,我們立個字據吧。”

謝阿娘倒是巴不得,她還害怕以後他們吃不上飯,又巴巴地貼上來。

村長是識字的,見雙方都同意,就找人去拿了筆墨過來,立下字據,“謝大和與謝定安一家,因家事不和斷親,謝定安一家不分一分一毫家産,已還清謝大和一家生養之恩。即日起,兩家恩情兩清,日後婚喪嫁娶、富貴貧窮毫不相幹,立帖為證。”

寫完後,讓在場所有能行動的謝家人都在字據上按上了紅指印,一式四份,謝大和、謝定安、村長和謝家族長一人一份,從此兩家是真的沒有關系了。

貼身收好字據,謝阿娘撣撣袖子,趾高氣昂對謝定安說:“都已是斷親了,你們趕緊搬走吧,我家可沒你家的地兒了。”

不等回答,語氣突然變得幸災樂禍,“不過,你家一個瘸子,一個傻子,三個躺在床上,還欠着那麽多錢,誰家敢收留你。”

村長也是為難,豐裏村雖有大幾十戶人家,可誰家也沒有多餘的屋子能餘出來,且他也清楚,謝定安一家在豐裏村可沒幾家交好的。

就連一邊的謝嬸子也沒有說話,她倒是有心想要幫忙,但她家也沒有空房子。

謝定安見村長為難,安撫道:“村長別擔心,我們有地方可去。”

他心裏早有成算,跟吳老大夫相識後,他常跟着上山采藥,一是保護吳老大夫,二是自己也能跟着學點采藥的本事。他是天乾,就算腿瘸了,也比一般人強,還可以順勢在山上打點獵物。

為了方便休息,謝定安這幾年找時間在東山的山腰上搭了個小木屋,雖不是太牢固,只要不刮風下雨,撐一段時間也是可以的。

到時候再找個地方建個房子,一家人搬進去,也算是安家了。

謝阿娘見都這境地了,謝定安還一臉淡然,心下惡念頓起,大聲嚷嚷着說:“你可別還在我家附近呆着,剛你家那傻子說周寧早産全賴我們,我看還是得怨他,說不定他就是個喪門星。”說着說着自己倒是越發确信了,惡狠狠地繼續,“你看他生下來就是傻的,沒兩年你腿還瘸了,這會兒更是險些害周寧沒了命,你最好是帶着這傻子離遠點,到時候我家要是真出事兒,可別怪我找他麻煩,我可不想被他帶累。”

剛剛還心無波瀾的謝定安,聽見她胡說,心生憤怒,這要真是讓她把’喪門星’栽在謝景行身上,到時候讓謝景行怎麽自處?“你在亂說些什麽?”

謝景行一把抱住謝定安的腰,怕他朝謝阿娘動手,再起波瀾。

謝阿娘瞧見謝定安駭人的表情,見着滿院子的人在,她也不信他真能上來動手,咬牙繼續道:“我可是實話實說,從那傻子出生後,你家什麽時候平順過?我看他就是個喪門星,先克最親的人,把你們都克住了之後,連帶着身邊的人也跟着倒黴。”說着還掃了眼院子裏衆人,“大家夥可注意着,說不定下一個就輪到你們了。”

謝定安眼中浮現出戾氣,見衆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躲躲閃閃的,謝景行心中本是毫不在意,但看謝定安着急的模樣,轉了轉眼珠,對着大家笑着:“要我真是喪門星,我怎能突然變好了?還能在路上恰巧碰上吳老大夫,讓他救了我阿爹的命,誰家喪門星能這麽好運氣?”

謝嬸子也在一旁趕忙接話,“對呀,這要是差那麽一點,我們就和吳老大夫錯過了。”

村長也跟着幫腔,“你這婆娘胡咧咧什麽?什麽喪門星?我看你家日子比着多數人家都好過,他可在你家待了十來年,怎麽沒克住你們?”

看村長火了,謝阿娘才沒再大聲嚷嚷,嘴裏嘟囔着說,“那不是還沒輪到我們。”

一旁的謝阿爹聽清楚了,趕忙将她拉到自己身後,對着村長陪笑,“村長你別理她,她胡說呢。”

看謝阿娘不再多言,村長轉身對謝定安說:“就算你現在有地可去,還是得找個地方建房子。”

村長一時想不起來,問村子裏的衆人,“村子裏還有空出的宅基地嗎?”

院子裏一時落針可聞,大家面面相觑,都沒有說話,有的是确實不清楚,有的則是不肯說。

謝景行見此情景,心下明白,雖然他剛剛辯駁了謝阿娘,但她的話終究還是産生了影響。

面對衆人無聲的反對,村長再想幫謝定安一家,也是無力可施。

“你們豐裏村沒有,我們村有。”就在這時,謝家院門傳來一道渾厚有力的中年男聲,衆人齊齊朝外看去。

出聲的是一位穿着粗布短打的老漢,年約五十,臉上遍布着溝壑,黃黑的臉上微微帶着笑意。

身後還跟着約十來個漢子,都穿着帶補丁的衣裳,随着老漢一起走了進來。

來人正是周寧的爹周廣德。

周廣德走進院子後,先是摸了摸謝景行的頭,笑着說:“我外孫看樣子是真的大好了。”然後才開始對着村長道:“今個兒我們村裏有人恰好回娘家,跟我說了周寧的事兒,我便不請自來了。”

原來周家村裏有女孩嫁到了豐裏村,今早知道了周寧的事兒,匆匆忙忙趕回周家村,告知了周廣德。

周廣德聽說後,立即召集村子裏有空閑的幾個青壯年趕來了謝家。

兩村離得不遠,趕過來也沒花太長時間,恰好趕上。

周廣德在周家村甚有威望,見謝定安一家被豐裏村衆村民排斥,便說:“既然你們豐裏村容不下定安一家,那便把他們戶籍劃出來,遷去周家村,周家村的宅基地可多的是,大夥兒說是不是?”回着問帶過來的周家村民們。

“是啊。”

謝景行看周廣德和村長說話,心下大定。

果不其然,周廣德三言兩語就定下了接下來的事兒。

村長問了謝定安的意思,見他也同意,和周廣德商量着三日後去把戶籍落實。

戶籍之事商量好了,周廣德沉着的臉勉強帶了一絲笑意,不過只是一瞬很就又不見。他又将眼神移向謝阿娘和謝小妹,最後落在了謝族長和村長身上,語氣沉沉:“風裏村的人還真是大度,險些害人性命你們都不在意,可老頭子我是個小氣的,我兒子和孫子現在還躺在床上,你們是不是該給我個說法。”

謝阿娘臉色大變,欲要胡攪蠻纏。

周廣德隐隐帶着狠厲的眼神移向她,謝阿娘一時被吓住呆愣在原地。

“若是不處理就別怪我出了你們豐裏村就同人說說,連哥兒嫁到你們村都落到這個下場,看其他村子還願不願意嫁閨女哥兒過來?”

謝阿娘和謝小妹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她們再無知,也知這事關系到一村之人的命脈。

邊上圍着的衆村人更是臉色巨變,此事可攸關他們切身利益,不少人家中漢子可還未曾娶到妻子呢。

就連謝族長此時也再不敢再偏袒,躲過了謝阿娘求助的視線。

村長被人威脅雖有些不悅,可此事确實是謝阿娘和謝小妹做的不對,他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便罰謝阿娘和謝小妹跪祠堂一月,再在村中磨坊中做苦力半年。”

謝阿娘和謝小妹只聽前面半句臉上就升起了恐懼,她們可還記得前幾年村中有一小子偷盜,被當場抓獲,本是要被逐出村的,可有家中長輩求情,最後被罰跪祠堂半月,一個漢子一月後從祠堂出來都是被人背着的,還生了一場大病,險些丢了命去。

謝小妹聽到後面更是癱軟在地,豐裏村有一個大磨坊,有村民要碾米或豆子之類的都去那裏,那麽大的石磨兩個漢子推都費力,讓她們去推,可怎麽推得動。

謝阿娘張嘴就想要哭嚎,可這時村長卻狠了心讓身後的幾個漢子去堵了她的嘴,拉住不讓她動。

謝阿爹看此情形也再不敢上來幫忙,謝定安更是早早躲去一邊。

如此之後村長才看向周廣德,“這樣可還滿意?”

周廣德不言不笑,只定定地看着被幾個漢子抓住還在掙紮的謝阿娘以及地上傻愣住的謝小妹,“只希望你們豐裏村再沒出現此事才好。”

謝景行看着謝阿娘和謝小妹如此,心中只覺痛快。

接着,謝定安和周廣德将周寧和兩個小孩抱上了吳老大夫的馬車,一家人只帶着随身行李,被大家簇擁着出了豐裏村。

轉過山腳,謝景行回頭看了看遠去的村落,正午的陽光照射在趕路的一行人身上,頭一次他不再覺得酷熱難耐,反倒是覺得一掃過往陰霾,未來充滿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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