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029章
謝景行幾人倒是心情愉快地正往家裏趕,他不知道的是,這時的周家村,有幾個小子正提到了他。
地裏的活忙過了一個階段,周家村不少人都得了些清閑,平時需要幫着家裏人幹活的半大小子們,也聚集在了一起。
不知何時,話題便轉到了新搬來的謝家人身上。
這群半大小子都是十四五的模樣,跟石天生的年歲差不多,石天生要獨自一人撐起生活,他們卻不一樣,這群小子家裏有父母兄弟幫襯,臉上或多或少都還帶着稚氣。
“志平,你是搬來那謝家人的親戚,你見過謝家那神童嗎?”開口的人蹲在地上,嘴裏叼着根毛草,臉上帶着明顯的好奇。
“還沒見過。”志平就是周忠良的兒子,雖然兩家勉強也算是親戚,但家裏隔得遠,他只在阿父的嘴裏聽說過,還沒親眼見過呢。
“那謝景行真是神童嗎?”
小孩子好忽悠,村裏的大人或多或少接觸過天乾地坤,知道這世上就是有一些不能用常理來解釋的事情,這群半大小子卻一直對謝景行是神童的事将信将疑。
這裏一共十來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說不出肯定的話。
“不就是帶着一幫孩子抓了些魚嗎?那是我們那個時候沒空,不然那些魚早被我們逮着了。”說話的仍然是剛才叼着毛草的那個小子,他叫嚴春傑,家裏條件也不錯,兄弟姊妹也多,算是這群小子中的領頭人。
嚴家和方家才是周家村的大姓,雖然同姓嚴,嚴春傑家卻和其他嚴姓人家沒太大親戚關系。
從祖上傳到嚴春傑的父親,嚴春傑家都是一脈單傳,到他這兒卻是不一樣了。
嚴春傑爺爺中年時走了次運,在縣城做活時,幫了一個外地來的老爺,那老爺用馬車運東西,沒想道路颠簸,一時不慎,将一個木箱掉了下來,嚴爺爺在一邊看到了,立即沖過去托了一下,不然那一箱子名貴瓷器全部都得砸在地上,毀個幹淨,那箱瓷器可牽扯着一樁大生意,為了報恩,那老爺就将自己随身帶的一個玉佩送給了他。
嚴家裏也用不上那玉佩,就在縣城當鋪給當了,沒想到居然當了二十幾兩銀子,本來他家想給兒子娶媳婦都難,有了這二十幾兩銀子就不一樣了。
嚴奶奶受夠了家裏沒人幫襯的苦,在這十裏八鄉的到處打聽,總算是選定了嚴春傑的娘當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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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春傑阿娘娘家兄弟多,說明他家姑娘好生養,而且嚴奶奶還打聽到嚴阿娘祖上曾出過一個天乾,說明他家是有福氣的,就拿了五兩銀子做聘禮,将嚴阿娘娶了回來,剩下的全買了地。
沒想到嚴阿娘進門後,一氣兒生了五個,喜地嚴奶奶連呼菩薩保佑。
嚴春傑上面還有兩個哥哥,兩個姐姐,都已成家,家裏就他最小,不免多受寵些。
“是啊。”旁邊有家裏沒有分到魚的人,聽到他提起河裏的魚,心中又不免生出些羨慕,要是他們那時也能去抓魚多好,肯定可以抓到,那家裏就可以吃到魚肉了。
聽見旁人紛紛附和,嚴春傑心中一動,站起身,“要不,我們今日也去抓魚。”
大家都有些意動,嚴春傑見狀,直接說:“走,我們去河邊。”
聚在一起的十幾個人,全部跟了上去,“聽說就在那處淺灘裏面抓的。”
來的路上,就算原來心裏有猶豫的人,此時看着水面,也開始變得興致高昂,紛紛跳下了河開始抓魚。
都是從來沒抓過魚的,水面又那麽寬,前些天還被謝景行篩了一遍,水裏的魚少,摸了半天,就算是比方安成年齡大的一群人,也跟方安成他們一開始一樣,一條都沒捉到。
大家剛剛高昂的興致,漸漸消散了個幹淨,氣氛一時顯得有些低迷,不少人的動作也從原來的急切,變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有兩個人摸着摸着就開始往下游走去,逐漸靠近了往下流的只剩兩個小孩巴掌長的水流那裏,那段水流只有不到十厘米長,之後就是一道坎,地勢突然往下約一米高度,就是謝景行之前看到的,雖然不寬但是很深的河面。
兩人都彎着腰,在河裏張着手抓魚,其中一個離下游河面更近,另一個緊挨着他。
彎了這麽久的腰,上面的那小子覺得有點累了,撐起了身準備緩緩,發現旁邊有人,準備轉過身去說幾句話,沒想到腳底一滑,一個踉跄,揮舞着手連着挪了好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心有餘悸地拍拍胸口,雖然不深,摔了也沒事兒,但平白摔一個屁股蹲,也太丢臉了。
轉過身想要繼續旁邊人搭話,卻發現本來就在旁邊的人已不見了蹤影,左右四顧,人呢?
其他人一直在水裏亂抓,不時還發出或驚喜或遺憾的聲音,好一會兒他才注意到下游河水裏傳來的聲響。
趕忙走過去往下一看,剛剛不見的人正在河水裏撲騰,掙紮着剛冒出頭又沉下去,連句呼救都喊不出來。
那小子叫周志華,和周廣德家沾親帶故的,為人很是大大咧咧,大夥都叫他華子。
華子看着眼前的情形吓得睜大了雙眼,半天才磕磕巴巴地喊出聲,“快...快來人啊,方安康掉水裏了。”
大夥都被頭頂的太陽曬得頭暈,恍然間還以為自己聽岔了。
華子看衆人沒反應,驚慌失措地在水裏急走幾步,沒注意腳底的石頭,沒踩穩‘撲通’一聲摔進河裏,其他人看他那滑稽的模樣,哄堂大笑。
華子此時卻顧不得被取笑,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抓住了離他最近的一個人,正是嚴春傑,“怎麽辦?方安康掉進河裏了。”
衆人這才聽清他的話,齊齊醒過神兒,居然是真有人掉水裏了,趕忙沖過去看。
方安康在水裏拼命地掙紮,剛才在水裏摸魚摸久了,腿已經麻了,他的腳根本使不上勁兒,怎麽掙紮都沒用,眼見着力氣越來越小,卻沒人來救他,難道今天他就要淹死在這河裏了嗎?
這裏的都是半大小子,沒經過事兒,見到這個畫面,所有人都吓得六神無主,根本不知道怎麽辦,全部站在上面,眼睜睜地看着方安康沒了力氣,那雙還不算寬大的手逐漸消失在了水面。
村長家三兒子方大禮不放心自家田裏,趁着閑工夫出來看看,見田裏稻穗飽滿,正想招呼村長也過來看看,就聽見這裏孩子的大呼小叫,凝神聽清後,不禁臉色大變,顧不上踩沒踩住莊稼,從身前的田裏穿過,幾步跳到河裏,把方安康救了起來。
幸虧離得不遠,方大禮很快把方安康拖到了河岸上。
剛剛一直在水裏站着,不知怎麽辦的一群小漢子也圍了過去,只見方安康面若金紙地躺在河岸邊,緊閉着眼,已經完全沒了反應。
華子看到方安康的樣子,“大禮叔,你快救救他。”聲音裏帶着哭腔,要不是有大人在這裏,還有希望能救方安康,他非得軟倒在地。
剛剛也聽到了聲音,但離這邊比較遠的村裏人也趕了過來,村長剛剛和方大禮離得不遠,但他畢竟年齡大了,速度及不上方大禮,這時才趕到。
看到方安康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模樣,“這是方大榮家的小子,你們快去叫他家大人過來,這可怎麽得了?都多少年沒淹過人了。”
方大禮心中焦急,用手使勁拍了拍方安康的臉,用了這麽大力也沒見絲毫反應,心想‘壞了’,趕忙用手在他的脖頸處摸了摸,感覺到還有細微的跳動。
邊上有人看見,也忙将手放到方安康的鼻子下面,感覺到了細微的呼吸,驚喜得叫出聲,“還有氣兒!”
旁邊立馬有人出主意,“快!趕緊把他肚子裏的水給弄出來,不然待會兒就沒救了。”
方大禮也明白這個道理,把方安康的腹部壓在大腿上,使勁往下按,想要把水壓出來,但根本沒用。
随着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氣氛越發焦灼,邊上又有人出聲說:“看這樣子做沒用,試試倒挂起來,看能不能把水吐出來。”
離得近的漢子趕忙過來幫着方大禮把方安康倒挂在了背上,方大禮背着方安康跳了幾步,“你們快讓讓。”
見衆人讓開之後,又在騰出的地方來回跑動。
這邊還在着急忙慌地想要救人,那邊哭天喊地的聲音由遠及近,“我的安康啊,明明出門時還好好的,怎麽就落水了?”
華子看見方安康的氣息越來越弱,聽見這句話後,臉也變得煞白。過了這麽一會兒,他也明白過來,是他在快摔倒時不小心把方安康給撞下去了。
方家可就只有方安康一個獨苗□□子哆嗦着嘴唇,正準備說話,方大榮先趕到了,看着自己兒子臉色青白地倒挂在方大禮背上,急聲問:“怎麽樣?”
方安康仍然毫無反應,方大禮又在周圍人的幫助下,将方安康緩緩放在了地上,無奈地搖頭。
哭嚎的老婦人此時也到了,居然是祥嬸子,她是方安康的奶奶。
華子嗫嚅着想要說話,可看着方奶奶哭地肝腸寸斷的模樣,嘴唇開合了好幾下,還是沒敢開口。
匆忙趕到的方家人見方大禮搖頭,明白了他的意思。
方父垮下了肩膀,佝偻着脊背,想要向前走幾步,去看看躺在地上方安康,卻連腳都擡不起來,僵直着身體站在了原地。
方母剛才一直緊緊跟着方父,這時,她擡步越過了丈夫。
剛剛他們一家都在家裏忙活,是聽到消息後一起趕過來的,為母則剛,她一個婦人硬是緊緊跟上了方父的腳步,一步也沒被甩下,打着補丁的衣裙變得淩亂,連頭上被布巾紮緊的發絲都散落了下來。
腳步踉跄地走到方安康身邊,看見兒子閉着雙眼,已經再也不能笑着喚她‘阿娘’了。
無力地跪倒在滿是尖銳石子的地上,将方安康的頭擡起抱在了懷裏,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