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情人游戲
情人游戲
“今天要出門嗎,晏?”
飯菜還熱氣騰騰地擺在桌上,本該吃飯的兩人仍陷在沙發裏親親密密,手挨着手靠在一起,誰都沒有分出一星半點的注意力。
路修遠神色溫柔,問得也溫柔小意。
“阿遠想跟我走嗎?”
晏冷淡答得也從容不迫,随手拉了拉浴衣,分給他一個眼神,八風不動地說:“我可以帶你去有鶴看看。”
話音剛落,随後就滿意地看見路修遠吃了個癟。
天子腳下多權貴,無論是觥籌交錯培養感情,還是工作之餘閑來無事,總是需要一個能讓他們放心得下的地方,晏冷淡口中的有鶴便是其中毋庸置疑的一個。
名字起得文雅,文绉绉得頗得人心,拿得出手,保密性強,制度也正派,素來有京城第一頂尖會所的美名。
兩周前,晏冷淡就是在這裏無意間撞見了路修遠,吃了一場飛來橫禍的飛醋。
“那我早點回來。”路修遠心胸何等寬闊,被噎了一下也不在意,他看出男人今天沒有出門的意思,寥寥數語就摸清了晏冷淡未盡之言的底細,微微側了臉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謝謝你願意多花時間在這裏,晏。”
香港晏家,多麽有名的權勢,上趕着巴結的人數都數不清。縱然晏冷淡性子傲慢,隐于幕後,許久來一次京城也少不得走幾場應酬,多交流感情,來往者利益牽扯錯綜複雜,其中自然也不乏有旗鼓相當之人需要聯絡。
路修遠這處小窩,說好聽了是情人窟,說得再直白點,那就是上不得臺面的偷情之處。晏冷淡願意舍棄另一方麻煩多待在這裏,即便心思再多,路修遠心裏也稍有慰藉,當然懂得感恩。
“你是我的戀人,阿遠。我當然要待在這裏。”
晏冷淡受用地眯起眼,很會你來我往之道,也回贈給路修遠一個吻。
男人慢半拍地擡眼看他,只來得及看見晏冷淡臉上的淺淺笑容,不及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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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起手來捏了捏路修遠的鼻子,狹長的眸子攏着一點光亮深邃明澈,小尾巴紮在腦後也能看出他外貌的鋒芒凜冽:“你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先吃飯。”這件事路修遠無所謂,他若無其事地挪開眼,也對晏冷淡露出一個笑來,先一步起身,然後伸臂一拉狀似無意提及:“晏晏記得洗碗。”
“當然可以,阿遠。”晏冷淡輕松應下。
或許是晨間一炮已經很讓他滿足,晏冷淡少見地沒在飯桌上再肆意折騰路修遠。他老老實實地坐下,中間也沒有鬧幺蛾子提出各種要求,下箸飛快地消滅了一大半飯菜,吃得文雅安靜,悄無聲息,路修遠不過一個沒注意,晏冷淡就已經把剩下的一掃而光。
男人端着小熊馬克杯,好一副小朋友賣乖的景色在喝水。
雖已不是頭幾次與晏冷淡同桌吃飯,面色平靜的路修遠還是有幾分難掩微妙。
他眼神望過去,不自覺流露出些微異樣。
不是嫌棄,只是疑惑。
路修遠做的飯自己都覺得十分一般,普普通通沒有特色,可應該早就吃遍山珍佳肴的晏冷淡卻每一次都能吃得幹幹淨淨,饒有興趣。這讓路修遠幾個月以來都不能理解。
“晏,我收拾一下。”在心裏雜七雜八地想着,目光注意到挂在牆壁上的時鐘,路修遠拿起旁邊的餐巾擦了擦嘴,起身去一樓淋浴間漱口。
沒多幾分鐘晏冷淡同樣擠進去,接過路修遠的嘴唇剛貼過的陶瓷杯,也喝了一口漱嘴。兩人在淋浴間裏鬧了一會兒,便就極有分寸地收手。
“我來,阿遠。”
男人今天很有閑心。他瞟到路修遠對着鏡子打領帶,便就湊過來手指靈巧地給路修遠系好了領帶,又幫他整理了一番儀容,這才掌心在路修遠的肩膀上一拍,開始往外推人:“早點回來——”
“晏,我走了。”路修遠被他推得發笑,還是轉過身來,幹淨清涼的薄荷香氣印在薄薄的嘴唇上,他們在房門口接了一個很淺的吻,最後頭抵着頭,說得溫柔缱绻:“等我回來。”
晏冷淡說:“好啊,阿遠。”
男人抻着手臂,歪着頭看着路修遠離去,等門扉聲響起,他臉上的笑臉逐漸收斂,淡得幾不可見。晏冷淡深深地看了一眼房門,轉身進餐廳收拾碗筷。
晏冷淡和路修遠的關系并不如表面那樣風平浪靜,正相反,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如今的甜蜜愛戀都不過是隐藏暗流洶湧的粉飾太平。
面無表情的男人站在水池前刷碗,動作飛快毫不含糊,幾绺鬓發滑下來,被随手別在耳後。
秦鶴連,炙日。哪有那麽巧的事?晏冷淡眸色漸深,垂下眼掩蓋了眼底漠然。
路修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但——
那又如何呢。
晏冷淡腦海裏想起幾天前在有鶴偶然聽到的幾句話,還有身披深藍羽織的秦鶴連點燃一根煙,靠在花纏石柱之上,笑着打出的機鋒。
他開始進行收尾工作,廚房的位置采光很好,洇洇流水冰得清爽,飛濺而起的水珠都晶瑩剔透,閃閃發亮。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只值得僅此而已。
刷完碗的晏冷淡一如既往地貓在路修遠的書房裏,又開始了每天看看新聞,看看電影,再看看工作郵件的頹廢日子。
——連小零食都不吃,游戲都不打,手機都不刷的“頹廢”日子,過得比三十歲的老男人路修遠都夠修身養性。
好歹路修遠因為工作範圍涉及娛樂圈,還會打開手機刷刷微博論壇。
正值休假期的晏冷淡需要處理的工作并不算多,更別說處理公文這件事他早已經做得駕輕就熟,他幾乎是很快地就完成了集團那邊發來的工作郵件,輕車熟路得很。
他戴着眼鏡,腰背挺得筆直,一絲不茍地浏覽完并給出批注。
直到處理完所有工作,晏冷淡才摘下眼鏡,将電腦随手休眠放在一旁,無所顧忌地抻了一個懶腰,懶洋洋地仰倒在沙發上。
晏冷淡和路修遠情谷欠正濃時經常不分你我,不分公寓內的地點,到處都有過他們纏綿恩愛的身影。在有一次書房play之後,晏冷淡的腰際結結實實地撞上了書桌棱角,頓時一大片青紫淤痕。
路修遠當時表現得心疼壞了,轉頭就在家裏有棱有角的地方包上了,還在書房放了一個體積不小的沙發,方便他們下次書房play。
男人還是那身松松垮垮的浴衣,本就系得随便的浴衣帶子失去束縛,淩亂無序地敞開着,露出他漂亮緊實的腹肌,平坦的小腹随着晏冷淡的呼吸輕微起伏着,暴露在空氣裏的肌理感受到涼意,但是又不冷。
晏冷淡喜歡吹冷空氣,還是那種換一個身體素質不好的人吹了絕對會生病的那種吹法。他名字裏有冷淡之意,竟然也方方面面地都被他自行貫徹。
但是在這件事上路修遠卻不怎麽允許。哪怕晏冷淡每次吹着那麽低溫的空調都不會生病,路修遠也是難得的在這方面上對他有所管束,偶爾也會頗有嚴厲。
不過晏冷淡并不在意,甚至甘之如饴。
他雖然不喜歡別人對他管束太多,但那是別人,就目前而言路修遠并不在這此列。
何況仔細來說,路修遠對他的管束和其他人意圖想要對他的管束并非是一件事,那些人貪得無厭,所圖所求皆令人感到厭煩。路修遠則對他從不幹涉過多,他僅僅是在某些方面會有一些比晏冷淡還要不能讓步的堅持:比如在晏某人的身體健康上,路修遠就從不會讓步。
哪怕有一次在房事裏,晏冷淡假裝很生氣地磨弄着他,欺負着他,路修遠也毫不讓步。
這叫晏冷淡心疼又好笑的同時也有幾分感觸。他當然不是一個不識好歹的人,正是因為晏冷淡明白路修遠是一個對他多有不錯的人,所以他向來都是憐惜他的,寵愛他的。
旁人關了他那低溫至極的空調都跟要了晏冷淡的命一樣,他連表面功夫都不樂意裝一裝。但是路修遠在他這兒的待遇卻不一樣,晏冷淡甜蜜又愛戀地被路修遠管束着,十分愉悅又高興,從不會給路修遠小臉色看,還會向他索要親親。老雙标了。
曾親眼目睹晏冷淡雙标現場的某位特助先生表面上一池靜水,背地裏卻被驚懼得恨不得當場自戳雙目。
#救命,親眼看見自家不是人的老板撒嬌現場怎麽辦#
晏冷淡腦海裏想着路修遠,那塵世獨靜的氣質,那平和沉穩的臉,還有那飽滿但是并不誇張的胸腹,以及那幽深緊致的林間深徑……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不得不說,和路修遠的結合,的确是晏冷淡二十幾年以來都沒嘗過的絕妙滋味。即便是曾經一度點燃晏冷淡,引得晏冷淡與人閃婚的于玚,都未曾給過他這種人間極樂的感覺。
無論是上位還是下位,進攻方還是承受方,只要對象是路修遠,都讓晏冷淡很容易接受。尤其是每當晏冷淡想起,自己竟然是路修遠這樣純粹又性感的完美男人後方的第一個開拓者,又有一種天然的埋在雄性本能征服谷欠,叫他心理上不可避免地有幾分愉悅。
晏冷淡是一個天生的同性戀。
至于标準不标準他不知道,反正誰也不知道所謂的标準同性戀到底是個什麽鬼。只知道他天生就對女性的器官沒什麽興趣,更別提于那方面的興致,所以他很早的時候就跟家裏,也就是晏老先生出了櫃,晏老先生的反應也是十分的簡潔痛快,那就是無所謂。
“只要你不濫|交,保持帶|套,私生活健康。你是喜歡男性還是喜歡女性我都管不着,但如果你的私生活混亂,那你就算喜歡的是個女人,我也會采取一些強制措施好好管教你。無論是什麽性向,都不是你能放縱自我的借口。”
那還是個夏天,晏老先生也沒有現在的歲數,他還正處于精神抖擻的年紀,連拐杖都不用拄就能想去哪兒去哪兒。老爺子背對着風姿正好的孫子連個眼神都欠奉,動作不斷地侍奉花草。爺孫兩人那是一脈相承的拽。
“至于外面那些人……呵,你生來就坐在這個位置,即使你不願意,你也要學着做好一個男人。哪怕你未來的戀人可能是一個跟你相同的男性,你也要給我挺起胸膛來,保護好屬于你自己的男人,不要讓外面的人輕賤了他。”說到這裏,漫不經心的老爺子突然頓了頓,然後又帶了幾分意味深長:“當然——你如果想做別人的小白臉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被人緊緊保護着的福氣。”
數年後對路修遠一見鐘情之後,堂而皇之登門入住的晏冷淡纏着路修遠為他做飯,陪他研究菜譜,注視着露出思索表情的路修遠曾幾度想起老爺子的這些話。
但那個時候他的腦海裏浮現的,是那個時候剛知道真相時的路修遠。晏冷淡就坐在他身旁,看到他那張不輕易流露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失了态,竟然蒼白得整個血色都褪盡,也是第一次啞着聲音好似說不出話來,頗有幾分反應不及和細微顫抖,身體是任晏冷淡如何親吻也回不了半分溫度的冰冷。
晏冷淡想,那時候的路修遠是真的很生氣,也對自己很失望。可是當晏冷淡不久之後遇見危險的時候,也是那個對他失望到了極點的路修遠緊緊抱住了他,用自己的後背擋下了那道最沉重的一擊。
鮮血淋漓地滲透了兩人的衣衫,但是被路修遠抱在懷裏的晏冷淡卻感到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溫熱。
那一刻起,晏冷淡就知道自己真的栽了,栽在了婚姻之外的愛戀裏翻滾了一身的泥潭,也不願意再留下一絲一毫清白回頭的退路。
他的嘴唇擦着路修遠的眼,感受到他眼眶裏流下的熱淚,還有他顫抖卻死死抓着的擁抱,晏冷淡用一種輕柔而又鬼魅似的聲音宣判說:“寶貝,你也回不了頭了。”
“是……”他沒想到一度對他冷臉相待的路修遠竟然開了口,語調顫抖着不成句子,哽咽中含着痛苦地回答了他:“我是回不了頭了,我從沒有這麽一刻起知道、知道自己再也回不了頭了。”
晏冷淡感覺到路修遠又抓緊了他,那麽用力地、害怕失去地抓着他,抱着他。路修遠将頭埋在晏冷淡的頸窩處,他哆哆嗦嗦的親吻可憐地要命,卻真真切切地勾起了晏冷淡的谷欠望,不合時宜又合時宜:“我求求你,讓我回去……我會做你的情人,只要你允許我回去、只要你允許我回去……你說得對。我總有一天會求着你、求着你重新賜予我你的寵愛。”
路修遠斷斷續續地吻着他冰冷白皙的頸項,跪在他的身前将自己的尊嚴都交付給眼前這個沒有心的男人,他的眼睛睜大了,流着眼淚也流着熱血,就此走上了一條徹底的不歸路:“讓我愛你,讓我可以繼續愛你、我什麽都可以給你……”
晏冷淡笑了,他被路修遠緊緊抱在懷裏,笑聲又低又詭異:“好啊,我允許你回來。做我的情人,阿遠。你只能做我的情人。”
“好、好,”路修遠痛苦地擁抱自己愛戀的男人,身體猶在顫抖,他骨子裏隐藏至深的什麽東西好像被打碎了,碎得稀裏嘩啦,碎得落了一地。情緒劇烈翻湧之下,眼眶裏忽然流下兩行血淚,閉上眼睛,嘴裏發出一陣就像是小動物似的嗚咽,似是在那一瞬間認了命:“我做你的情人,我做你的情人。”
至此以後,從此清白無垢的兩人都沾染了半身的黑,白璧微瑕地行走在人世間,于生光藏影處隐生波瀾壯闊,于無休無止翻湧而來的深淵處獨自靜默。
本就披了一身猙獰人皮潛伏于世的晏冷淡終于伸手作惡,将一個合該永遠純潔無辜的羽翼者拽下了神壇,拖進了黑暗。
只為玩他的情人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