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火燒成灰

火燒成灰

路修遠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無數光影都在他眼前波光湧動,身體的感官變得沉重,精神上的重量卻又輕盈。不知哪兒來的熱風混着細小的寒涼,吹來拂面,喚醒神智,讓他得以在似夢非夢中勉強窺見一副畫面,還有看不穿的朦胧感在花白的光點中飛躍。

窗簾未拉,公寓外有藍色的月光緩緩而來,帶着溫柔的驚豔,落了滿地柔光與無垠冷清,有個男人大刀闊斧坐在沙發上,身體靠後垂首翻看一本書,腰板挺直姿态閑适,身上黑金制服勾勒消瘦身軀,一排金色紐扣沒入完美腰身,月色輕攏釋放柔情,襯得他氣質如玉間透着掩不住的肅殺。

晏冷淡握着書脊,雪白的書頁飛快地随着他的動作從指間流淌,隔着不算遠的距離,路修遠竟隐約在封面上看見一個黃橙橙的圓月亮,在迷迷瞪瞪之間莫名有幾分眼緣。

還不待他細想,剛聚起的理智再度潰敗,路修遠深感頭痛欲裂,破碎的片段交叉閃回,數不清的場景如浮光掠影,化作耳際裏的轟然長鳴,最後定格在僅剩的幾個殘餘畫面,平日裏根本不會去注意的細節。

沒有名字的書,和斜豎在書房書架上的矮小尺寸,還有潔白的封底上晃動過一抹鮮豔的明光,盛着西北的月牙泉,湖泊裏捧起的沉星一片。

它們在浩瀚長河中突兀閃現,不到片刻後又漸漸聚散,有種捕捉不到的轉瞬即逝之感。

似乎是覺察到了什麽,男人漫無目的的動作忽然之間頓住了,垂着眼盯着上頭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看不清的排版在夜涼如水中與落拓無緣,注意力的對象頃刻之間轉換。

他漫不經心地看着,也漫不經心地說:“阿遠,你醒了?”

男人擡眼,那張比月光更涼薄的臉宛若神祗,他無情亦無愛,高高在上地俯視衆生,穿透力極強,速度也更快,轉瞬之間就已靠近。

說不清有多久,遂有一只冰涼的手覆上額頭,連略有薄涼的雙唇都缺少溫度,那雙漆黑的眼以極近的距離正盯着沒有反應的床上之人,似乎想要他一個答複。

可是累極的路修遠又睡了過去。

等他再醒來時,室內一片漆黑,只有不遠處有些微光亮。

頭還在隐隐作痛,路修遠本能地擡起手用力按了按額頭,又脫力般慢慢垂下。

男人微抿了下唇,仰起臉,喉間突起的喉結無聲滾了滾,下一秒耐不住似的咳出聲,昂起的後頸随之跌落。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很快便靠近,有人飛快地爬上床,撲到他耳邊,灼熱的吻從面頰邊掠過,輕盈中透着撫慰,護着他睜不開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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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遠,”晏冷淡的聲音由遠至近,“你好些了嗎?”

“你好熱……”路修遠輕輕蹙起眉,痕跡在黑暗裏飛快地就散了,聲音低得像是喃喃自語。

他情不自禁地轉過臉,以躲避來人撲面的熱氣。

“熱?”晏冷淡頓了頓,“阿遠,看着我——”

冰涼的手直接貼上他的臉,動作輕柔,也不容拒絕。

路修遠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有被迫看過來的眼神是濕漉漉的,褪去了平日裏虛僞的溫和客氣,變得佛口傳情,虔誠柔軟,像神的信徒,更具真實性。

也……

更讓晏冷淡被吸引,心中緩緩升起一種暢快的施暴欲,于睡夢間将醒未醒,隔着單薄的表皮蠢蠢欲動。

天真不懵懂,純潔不脆弱。

即便他不止一次,曾在這具身體上看到過這樣的神情,也仍然會每一次都為這樣罕見純粹的路修遠而怦然心動,仿佛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

不疼,但極勾人。

“哪裏熱?”晏冷淡眼底幽深,低着頭不斷地在靠近,直到刮過路修遠的鼻尖,微微翹起的弧度發紅,跟着輕聲催促:“告訴我,哪裏熱?”

細碎的吻落在他的唇間,泛起了淺淺水光,堵住了路修遠失神的回話。

“你……”路修遠攏眉,昨晚斷續發燒,燒得腦子都有點轉不過來了,“好熱。”

“哪裏?”

又是一串細碎的吻。

“身上,還有、還有嘴……”

路修遠的眼睛很漂亮,昏沉時朦胧時,還有被入侵時,很能聚生理性的眼淚,在黑暗裏閃着亮光。

無關情緒,無關外力,往往薄薄蒙覆一層,眼神流轉間有種驚人的美麗,會給人随時都會染上長睫的錯覺,隐隐震顫,搖搖欲墜。

晏冷淡眼色深沉地盯着他眼角濕潤的水光,聽到路修遠的回答,忍不住埋首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讓神智未歸的路修遠愈發覺得灼熱滾燙。

他一開口,城門洞開。

“來,張嘴。”

這個流氓又開始了。

男人指揮着路修遠,透着頤指氣使的态度,微啞嗓音如水,纖纖引誘化春風,無限波光又粼粼。

路修遠困惑地照做,跌入狼犬陷阱,又将自己送到狼嘴口來。

細微的水漬聲斷斷續續,窸窸窣窣不停。晏冷淡撐在他耳邊,冷峻的眉眼被溫香軟玉點燃幾縷豔色,竟能讓百鋼寸裂。

“乖,吻我。”

晏冷淡吃着清粥小菜略感滿意,心知這樣的路修遠能欺負一回少一回,滿腔施虐欲得到欠條利息,便惡意撺掇着身下人稀裏糊塗地聽話成事。

只是接吻的時間長了,再腦子短路傻了路修遠也不願意,結果轉過臉一路躲被緊追着一路吻,終于不耐煩地伸手開始推搡他。

晏冷淡這回從善如流地退了。

男人手撐在床邊,坐在黑暗中止不住地悶笑,擡手抹去薄唇上沾到的水色,在手背上連同指骨留下一道細長水光。

“我去拉窗簾。”

随着遮擋物的拉開,卧房裏瞬間敞亮,大片大片的陽光墜落,晏冷淡為路修遠遮了下眼,等他慢慢适應之後抽回手,遞給他水和藥。

幾個膠囊咽下去,不一會兒就見效。等半個小時過去,守在床邊的晏冷淡再去問,路修遠已經清醒許多,神智逐漸恢複,不再像剛醒時智商掉線,那般好糊弄,讓晏冷淡遺憾不已。

一片沉靜之後,路修遠的聲音響起。

“晏晏,下次不要再這樣。”

聽聽,這已經有精力開始算賬了。

晏冷淡很無辜,一張嘴能颠倒黑白:“是阿遠追着我不放的。”

路修遠聽了,轉過臉淡淡看他一眼,與剛剛的樣子反差極大,他拍了拍身側,向枕邊人發出邀請的信號:“來,晏。”

晏冷淡略顯做作地矜持了一下。

“晏。”路修遠又喚了一聲。

就像晏冷淡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優勢對付就吃這套的路修遠一樣,路修遠也同樣清楚自己怎樣才能吸引到晏冷淡。

果不其然。

晏冷淡又爬上床,靠近路修遠身邊,擠進他被窩。

“只要你不介意。”路修遠轉身之前語焉不詳地說了這麽一句話,緊接着輕如羽毛的重量落在他的眼上,鼻尖,嘴角,還有唇齒之間:“晏晏,你想的,我什麽時候沒有給你過。”

不用趁我昏沉,不用連哄帶騙。

親吻還是做ai,調qing還是撫慰,路修遠一向很少會拒絕晏冷淡。他清楚自己能被晏冷淡看上的原因是什麽,被他鎖在身邊的理由是什麽,路修遠不會感到傷心,早在真相撕裂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

晏冷淡的吻有時稀松平常,有時溫柔缱绻,更多時候則帶有攻擊性,主動權在握。

這不奇怪,純男性之間的碰撞永遠涵蓋着對彼此的征服意味,雖不至于論到誰輸誰贏,但若沾了更多刺激的因素,這種博弈行為帶給神經的快|感令人上瘾。

男人托着他的臉,反客為主,追着路修遠唇舌交纏,是比神智混沌時還要更深的吻,含着洇洇湧動的鮮血,含着谷欠望環生的忄生。

情人關系,莫過如此。

路修遠擡眼,任他一路沿着頸項吮吻,唇上染血,看上去妖豔不已,他微微一笑。晏冷淡也一樣,落在年長者皮膚上的吻,連着模糊血跡,斷斷續續,像開在花團錦簇裏的糜爛。

“起來。”路修遠輕輕推了推他,摸到他發硬的衣料:“去洗漱。”

到底發了燒,男人的聲音聽來有幾分沙啞,混雜着咳嗽含糊不清。

晏冷淡伏在他身上,沒再向下,只在他頸上碾磨,回複裏帶着淡淡的鼻音:“等一會兒嘛阿遠。”

“黏。”路修遠耐心地摸着他的頭發,像哄小孩兒一樣:“去擦點藥,不然吃飯時會覺得疼。”

“嗯。”晏冷淡從鼻腔裏發出一聲。

見他态度敷衍,仍在自己頸上流連,路修遠也不再說,稍稍揚起臉讓他更有施展空間,縱容晏冷淡慢慢種草莓。

溫熱的口腔比他涼薄的唇更炙熱,皮膚表層被吮吸的感覺竄起淡淡異樣,某人的手逐漸不太老實,解開他浴衣帶子,順着滑進衣衫。

路修遠一記驚喘,含着悶哼。

足足好半晌,晏冷淡才過足了瘾,在他脖子上種完了草莓。

“過幾天阿遠再去上班吧,”晏冷淡說。

男人不置可否。

最近去不去上班都無所謂,他是炙日一把手,早之前晏冷淡把股份交給他,炙日就差不多成了他的一言堂。最需要他帶的項目已經結束,就連原來新提拔的助理也在一陣手忙腳亂後有所成長,路修遠沒什麽太大意見。

水流聲在浴室裏響起。

“阿遠還有胃口嗎,一會兒想吃些什麽?”晏冷淡慢悠悠地收拾完,站在路修遠身邊問。

“你昨天做了什麽?”路修遠忽然想起。

“倒了。”晏冷淡摸着路修遠的頭發,懶洋洋地說,“我再給阿遠做。”

“不用了,晏。”路修遠也只是随口一問,擦幹淨臉,送給他一吻:“我沒什麽胃口,謝謝你昨晚照顧我。”

晏冷淡一笑。

又一日,書房。

“我想出門。”路修遠說。

自從上次發燒,他已經在家待了好幾天,晏冷淡一直拘着他,實在受不了。

“行啊。”晏冷淡這次也不攔他,目光凝在電腦屏幕上沒動分毫,敲完批注的最後一個字,一邊說一邊起身:“我也要去。”

“不帶你去。”路修遠看他一眼,甩手轉身:“做你的忙人。”

不怪路修遠陰陽怪氣。

一連幾天,晏冷淡都忙于公務,有時全天窩在書房,有時出門應酬,早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每天三更半夜才爬上床,還要鬧一鬧正在睡覺的路修遠,經常他睡着睡着就被搖醒撩撥。等路修遠終于醒了不介意和他玩玩的時候,一眨眼晏冷淡竟然就睡了,獨留他一個人情氵朝湧動,氣得路修遠白天都不願意和他說話,輪到晚上又來,幾次下來終于把路修遠惹毛了,昨晚連床都不讓他上。

門一鎖,理也不理。

晏冷淡倒是有辦法進去了,但是也只有同屋睡沙發的份兒,灰溜溜的樣子像個偷不到燈油的小老鼠。

大半夜睡一半忽然坐起身,越想越覺得憋屈,盯着床上的路修遠扼腕,望洋興嘆。

路修遠睡意朦胧間聽到了,就當沒聽見。

谷欠求不滿的男人脾氣有多差,晏冷淡清楚得很,他自知理虧,三番五次故意撩撥,做事太缺德,被冷臉也不敢硬來,怕路修遠真生氣了給他記小本本。

“別生氣嘛阿遠。”晏冷淡忙起身,幾步跨過去蹭到男人身邊,聽出路修遠态度松動,馬上就順竿往上爬,乖得很:“今晚保證不會再做。”

路修遠含笑瞥了他一眼,看得晏冷淡直覺不妙。

“今晚?”

“呃,最近?”

路修遠一把推開他攬着自己肩膀的手臂,往外面走。

臺階都鋪成這樣了,晏冷淡當下就幹了一件男人該幹的事。從後面抱住男人的腰,擡腿一踢門就關上,毛茸茸的腦瓜子不住蹭着路修遠,連讨好人這種事都做得霸道又耍賴:“給個機會嘛阿遠——”

“陪我出門,”路修遠摸了把他的腦瓜毛,把臺階給的溫溫柔柔:“家裏沒菜了,逛逛超市。”

晏冷淡眉開眼笑,親了親他的耳垂:“好啊,我們晚上涮火鍋吧。”

四月的天火燒一片,半輪耀日還算不動聲色,只雜糅了粉紫色雲霭,堆積的雲卻猩紅得毫無顧忌,硬生生地紅出一片“紅到深處自然灰”,敢犯禁忌之大不韪,活色生香地演繹一出什麽叫做日不西沉。

綠化簇簇搖曳,所有都無風自動,塵光飛舞。晏冷淡今天穿了件兜帽的對襟長衫,黑色的兜帽及眼,半長的發攏在帽子裏,在橘黃的燈光下打出濃重的陰影。

“像個小偷。”路修遠評價:“鬼鬼祟祟。”

晏冷淡也不在意,牽着路修遠的手,慢慢走在路上。

有風陣陣,自遠方襲來,不鋒利也不攫人,但卻自有一番人間奇色,吹進人的心間,絲絲縷縷都透着甜蜜的冰與火。

男人一轉頭,就看見路修遠的樣子。

纏綿的光落入他眉梢眼角,一筆又一筆地刻畫着男人蘊藏在骨骼間的力量,仿佛紛飛的星子沉入山間,沉入粼粼湖泊,無情勝有情。

“怎麽了?”路修遠感受到他的目光。

“在想我為什麽會喜歡阿遠。”

路修遠笑了起來。

晏冷淡很少見過路修遠這樣的男人。

能虔誠而不卑弱,能仁慈而不縱惡,能清淡而不無鋒利。最難得是擁有一身清貴氣,幽幽禪意隐于袖,寧靜致遠,山水之間。

他有海的廣闊無垠,也有天的一望無際,在細微處鋒芒流露,總能讓晏冷淡升起一種棋逢對手之感。

“因為我的美色。”路修遠悠悠地說。

相逢于一見鐘情,沉淪一場荒唐的邂逅,在情谷欠之間糾纏不清,無論怎麽看,他們的關系都總得占據一個豔字。

晏冷淡聽了偏頭一笑。

他就喜歡他這一點,坦然自若得稀罕,坦然自若得可愛。

世間情愛與谷欠望向來都是兩相結合,即便在條條框框的塵俗裏,愛是高尚,欲是深不見底的肮髒,路修遠的愛坦然,他的欲也坦然。

是一種很少見的,也很稀罕的,帶着天使的羽毛,帶着神性的慈悲,比蠻橫的認為欲是人之需求還要以柔濟剛的坦然。

如生老病死,如七情六欲。

“的确,阿遠這樣的美色能令人神魂颠倒。”晏冷淡似真似假地抛出一句話。

路修遠沒理他。

男人就笑着黏上去,路修遠感受到熾熱的鼻息呼在他耳旁,帶着熟悉的癢意,男人低啞的聲音響在他耳邊。

“讓我神魂颠倒。”

“為阿遠神魂颠倒。”

這的确不是恭維話。

晏冷淡在得到路修遠之後,偶爾會納悶,造物主在捏出路修遠之前,是否心懷周濟天下之心。

不然這樣稀罕的路修遠,是如何能在凡塵俗世裏當得起一句獨一無二,以一種落入凡塵的姿态天真而不爛漫,周全而不鋒利地凝視着世俗人間。

他眼裏含着笑,借着自己的兜帽,仗着周圍無人,輕輕地擦了下路修遠的臉頰,很是愉悅。路修遠不得不側臉,凝視他幾秒,眼裏也跟着湧上溫柔的愛和笑。

“現在晏不像小偷了。”他說,“像個小狗一樣。”

晏冷淡眉峰一挑,聲音了悟:“既然阿遠這麽說。那我就讓你看看——”

男人施予一吻。

“什麽叫做會咬人的狗不叫。”

霎時間天地無聲,靜谧一片。

“……我還是覺得買芝士味的吧,”零食區裏,晏冷淡難得起了興趣,興致勃勃地推車挑選。路修遠站在他旁邊,偶爾會出言建議,後面有一對站在零食架上的男女,傳來一陣竊竊私語:“抹茶味太離譜了,我一直懷疑他家是不是對抹茶味有什麽誤解。”

“嗨呀又不是真吃它,管他離譜不離譜,反正買夠份就行了。”

接話的聽起來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他滿不在乎地說:“抹茶的給醉哥吃,他們老邊家東西讓他們自己解決。如果不是看在天巫猽的份上,這個牌子的曲奇我才不會再買。”

“……”

意外捕捉到關鍵字的路修遠沉默着轉過臉,果不其然地從他手裏捏着的罐裝曲奇上瞟見一個眼熟的花紋。

煙粉色的圖騰在青年蒼白的五指間隐隐露出,不出意料正是他們公司與某家游戲公司,還有某個食品品牌三家合作聯動的一款,上面貼着的圖案就連起筆走勢路修遠都被迫了然于心,前不久還在緊急收尾。

被琳琅滿目的貨架擋住了不少身形的青年并沒有注意到路修遠的存在,他還在抱怨。

“醉哥家裏那麽多好吃的生産線,妖怪名單怎麽就給天巫猽選了這款,金堂玉裳的曲奇口味簡直是災難。”

“金堂玉裳好歹還有飲料能打,楚宦代言的那個千峰一鶴才是真的慘,”他旁邊的女孩子顯然心有餘悸,口吻難以置信又痛心:“中西合并的黑暗料理,誰吃誰知道,論壇上有不少人都中招……”

後面的話路修遠沒有聽見,因為晏冷淡湊了過來,他順着路修遠的目光看了一眼,嘴唇微動:“這就是阿遠前段時間忙的那個啊。”

那段時間晏冷淡還在京城,拜路修遠工作後回家會概括總結的好習慣,他都無須看手底下人發到郵箱裏的監視報告,就能知道路修遠這一天具體做了什麽。

“嗯。”路修遠沒否認,“邊家挑剔,二月有餘才定下最終方案。”

“那也是夠慢的。”晏冷淡慢吞吞地評價,看起來并不意外。

晏邊是世交,作為晏家嫡系獨子,顯然他也十分了解自己的這位好友有多麽天怒人怨。

路修遠笑笑,不置可否。

他沒有背後說人的習慣,也沒有晏冷淡可以和邊家肆無忌憚的立場,自然沒興趣多言。

“走吧阿遠,”晏冷淡纏着他,挽着路修遠:“看看別的。”

“不買了?”路修遠眼風一掃,沒見到他選了什麽。

男人嘁了一聲,不再興致勃勃。

“這些東西……”

未盡之言赤裸裸,形象又生動。

路修遠都不用問,就知道這後面一旦繼續下去準沒什麽好話。

他捏了捏晏冷淡的鼻子,看男人愛嬌的樣子有幾分好笑:“臉呢?”

晏冷淡瞥他一眼:“兜帽一蓋,誰也不愛。”

說完就順勢一倒,仗着自己比路修遠高,摟着男人眉目傳情。

“好了,不要鬧了。”路修遠被他蹭得發癢,掙脫他環着肩膀的手,在晏冷淡沒說話之前牽過他的手,兩個人漸漸逛到了人跡罕見處。

溫和透亮的白色燈光下,男人的側臉專注而溫順,淡淡的黑眸像剔透的寶石,沒有多餘的雜質。

在遇上晏冷淡之前,路修遠是一個向來沒有自知的人。

他知道自己模樣尚可,在一衆商海精英裏也顯得魅力驚人,不論男男女女,追求者衆多。

但也僅限于次。

再怎麽看似狂蜂浪蝶,成年人的世界也理智而克制,無論是直接的隐晦的,大多數被婉拒都會随之退守到一個安全距離,再見面就是抛之腦後,若無其事。

以至于路修遠從來都對自己的吸引力沒有一個很深刻的體會,并不知道自己其實哪怕只是與人擦肩而過,停留駐足的一個剪影,也有着能讓人怦然心動的魔力。

世有三種人,一種對招蜂引蝶之道甚篤,一種并不了解,還有一種,是僅僅知道個皮毛而了解不深。

路修遠恰恰就是這樣的第三種。

豐神俊朗,也漂亮得驚人,非常規美人可言。

所以他在展現自我時還擁有足夠的純潔和純粹,進可有意引誘,退可泰然自保,天然的無辜和無害,兩者保持在一個微妙的尺度上。在不經意間随着他的尋常之變就能傾瀉而出,所謂萬般風情都在骨,淹沒得人呼吸一窒。

晏冷淡不是栽在他身上的第一人,也不是得到他的第一人,卻是将他鎖在牢籠裏的第一人。

“啾。”男人傾身給了他一個吻,飛快脫離臉頰之時還有餘聲。

路修遠側臉看他。

白熾燈下黑眸有溫情脈脈驚心動魄,所有溫柔又甜蜜的愛欲都被包裹其中,在眉宇之間覆蓋了薄薄一層溫和內斂的鋒芒。

晏冷淡只是一眼,只是一眼,就被他眼波流轉間流露而出的清淡和慈悲震懾住了,那種偶然乍現的神性太過于驚人。

他嘴角翹起,笑着環上路修遠的腰,竟然在衆目睽睽之下,直接垂首吻了上男人的唇。

有驚呼聲傳來。

随後是猛地安靜。

往來者雖不多,人流寂寞,但也成了看不清的模糊背景。路修遠被他吻着,微微仰起臉承受着他的親吻,他們背對着世俗,倏然安寧。

後方有腳步聲傳來,随着女性的輕咦而止步,盡管兜帽掩蓋了兩人面目,只有兩道側影,但在做什麽也不言而喻。

她随性一笑,便心神領會地轉身避開。

這世間最稀罕的是愛,最難得的也是愛。愛人之間的情之所起,一往而深往往都是最驚心動魄的色彩,無須藝術性的加工便能輕易的楚楚動人。

或許他們自己并不知道,那樣親密的愛戀無須多言就能從他們的身上傳遞而來,清晰,明白,又叫人心裏發軟。

腳步聲漸漸消失無聲,晏冷淡毫無顧忌地深吻着,克制着分寸沒發出一丁點聲音,寬大的兜帽擋住了兩人親近的面孔和肆無忌憚的行為,随着親吻的時長發熱又發燙。

那是一個很深的深吻。

唇舌的交纏是止不住的谷欠望和探索,唾液的交換是愛人間的授予與肯定。

晏冷淡一手扶着男人的腰,他吸吮着路修遠口中的甘甜,着了迷一樣追随也支配,路修遠就像是一旦決定便會付出一切的鮟鱇魚,以一種絕對寄生的坦然順從伴侶所有的需求。

只有糾纏。

火燒成灰。

至死也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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