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正派流氓

正派流氓

“今晚還回來嗎?”電話裏,路修遠的聲音清淡平穩。

“不了。”晏冷淡漫不經心地說,“香港有事,過段時間再回。”

正在開車的韓特助目不斜視。

“別再睡在炙日,乖。秦鶴連若是再遣人找你,拒絕就是。”

路修遠說:“我應付得了。”

男人不置可否,語氣冷淡,毋庸置疑:“如果我再次下來,沒有看見你在公寓裏生活的痕跡,炙日你就不要去了。”

“怎麽,”路修遠懶倦一笑,從容不迫:“晏晏是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嗎?”

晏冷淡垂下眼,屈指敲着車門,黃腔開得溫文爾雅:“是芙蓉帳暖度春宵,從此君王不早朝。阿遠,怎麽樣?”

路修遠驚訝:“晏晏突然這麽文藝,叫我有些吃驚。”

“左顧言他。”晏冷淡笑了起來,口吻是寵溺的:“阿遠,我沒有在開玩笑。”

“左右炙日無須你直接出面,下次若真做不到,或被我發現什麽,阿遠就待在香港吧,京城不必再回。”

寒意漫出,兇煞逼人,和着不鹹不淡的語氣含義驚人。

饒是心腹韓特助聽了,心裏也不禁咋舌。

“晏晏要把我打包帶走嗎?”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路修遠不急不緩,被警告也淡然自若:“聽起來不錯,我沒有異議。”

“那阿遠可以盡管一試。”男人擡眼,看向窗外,沒有被路修遠繞住:“不要挑釁我,你會不喜歡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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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那頭傳來短暫的沉默,路修遠方才緩緩答道,也不知是在回答他哪一句話:“好。”

男人淡淡應了一聲,稱不上滿意,照例哄他:“等我回來,阿遠。”

頓了頓,強調。

“不要再見秦鶴連。”

“……”這股醋味路修遠隔着電話都能聞見,簡直醋味滔天。他嘆口氣,态度軟了下來,語氣輕柔:“我見不到他的。”

自炙日一別,他已是很久都沒見過秦鶴連。除了他減少應酬的原因,炙日上下也都有志一同,上下齊心,一力在他背後或眼前承擔拒絕秦鶴連入內的責任,竟是一致護短。

秦鶴連雖幾次三番想要見他,但耐不住路修遠電話不接,家門避不見客,公司始終被人阻攔,層層被拒。

“最好。”晏冷淡回得簡短,挂斷了電話。

正巧韓特助放在一旁的手機屏幕忽然亮起,他迅速瞥了一眼,将內容牢記于心,從後視鏡裏瞟上一眼,一直默默不語如同隐形的韓召這才開口:“老板,徐家有約。”

“不見。”晏冷淡閉目養神。

“知道了。”韓特助不意外。

不管徐家究竟在打什麽樣的算盤,亦或是有何種隐衷,顯然這一次,晏冷淡餘火未消,短時間內不會讓這件事簡單揭過。

成也世交,敗也世交。

徐家雖不能得罪,但晏家和晏氏注定只以晏冷淡一人為首,他的命令下達,就是言出即法,誰也不會逆着他的想法。

聽筒裏傳來挂斷聲,路修遠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收起,他一身浴衣捏着手機站在窗邊,俯瞰公寓外草長莺飛的四月天,垂在身側的手臂袖子挽起,露出上面幾個淡紅痕跡,都是形狀各一的牙印。

晏冷淡不打算再回,這在路修遠的意料之中。這個男人待在這裏的時間太久,半個月,剛好卡在讓人生疑卻又正好的時間。

他終究是晏家太子爺。

看似情愛上頭,黏糊半月,可時間一到,卻仍然可以做到拿捏好分寸,立馬清醒,披上戰袍就征戰疆場。

簡直清醒得可怕。

這就是晏冷淡,不是嗎?路修遠陷入深思。

手機屏幕的亮光趨于黯淡,在即将息屏之際轉眼亮起,男人垂首瞥了一眼,回複一句:“知道了。”

沒過多久,炙日的大門出現了路修遠的影子。

挂在大廳牆壁正上方的時鐘造型別致,以錦鯉躍龍門之态惟妙惟肖,漂亮的金光随着指針無聲走動而變幻,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瑰麗異常。

上午,十點。

等他不緊不慢地站在私人電梯門前,分針剛過一圈,泛着淡光的數字隐約可見,上班死線正式截止。

男人面不改色,平淡神情中透着溫文爾雅,絲毫沒有遲到的意識。他跨進電梯裏,整個人隐沒在慢慢合上的電梯門後。

光鑒照人的幕牆上,映出路修遠修長挺拔的身影。西裝革履,領帶整齊,甚至連他脖子上那枚小小的吻痕都清晰可見,有些扭曲。

拜秘書處助理拼命耳提面命所賜,路總的私人電梯清潔度相當不錯,随時可以作為最佳評級參與評選。

一方面,頂頭上司模樣俊俏,作風優良,在商海中亦是遠近聞名的高嶺之花,大家樂于在面子工程上多下力氣,把路修遠的美色襯得更花團錦簇。

另一方面,說起來就比較冷酷無情,有關前程與錢程:炙日上下誰人不知,自家老板美中不足的精神潔癖令人發指,為了年底能領到的數字整齊好看些,哄着老板高興不算什麽。

路修遠擡手,摩挲起襯衫領口上的吻痕。

那位置正正好好落在無法掩蓋的地界,卡在深棕色波紋領帶的上頭,嚣張地像是一種耀武揚威的标記,理直氣壯地向別人宣示這是自己的領土,好幾天都不曾消褪。

電梯門開了。

等在門邊的助理不動聲色,小白楊一樣跟在路修遠身旁:“路總,秦家那邊來人了。”

路修遠:“……”

回想起不久前晏冷淡那通電話,還有自己回複的信息,幾乎可以遇見,等晏冷淡再知道時,會是何種雞飛狗跳。

“沒事,你工作吧。”路修遠說。

“好的,路總。”小助理颔首,目送老板拉開私人辦公室的門。

一股濃烈的味道直沖而來,醇香厚重,花開荼蘼似的盛放過了頭,正在微醺的發酵,理直氣壯地鸠占鵲巢。

路修遠幾乎是下意識地頓住腳步,一貫沒有情緒的臉上終于出現了波動,擡眼對上一道熟悉的視線。

恩施仇怨,提攜并重,一眨眼物是人非過。時隔幾月,天命逃不過人算,終是再相見。

只見他的座位上坐着一個男人,氣味的源頭靠着椅背,正翻看辦公室主人桌面上的財報。見路修遠終于進門,漫不經心地朝他一眼看來,湖光山色都藏匿于底。

這一眼颠倒衆生,也帶了刀光劍影,一下子人的面貌就變了,成了模糊不清的萬般倒影。

京城秦家,秦鶴連。

男人閑閑松手,放下手中報表,笑得短促有力,九分欲望拔起于深淵,只有一分笑意顯得多情苛責。

“好久不見啊,路總。”

他的聲調是晏冷淡那類太子黨特有的不陰不陽,連好似調侃的一句話都能說得戰火紛飛,吹起號角的聲音。

“路總真是好難約吶——”

關門聲嘭得響起,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語。

秦鶴連看了一眼帶上的門,笑了一聲,饒有興致地沒再說下去。

“客氣了,我再難約,秦先生不也是有了法子能見上我。”路修遠環視一圈,明着恭敬暗着嘲諷,半是客套半是委婉。他眼一擡,就是一指:“秦先生這是何意?”

辦公室的窗簾都被人拉上,厚厚一層深棕色露出幾縷光,邊緣還留了點縫隙,青天白日見縫插針地撲進半個昏沉的灰暗裏。

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默不作聲地站在角落,以路修遠的眼力,能看得出他們都是身上深埋的戾氣,不同尋常,個中好手。

這番動作,比流氓要正派,比正派要流氓。

“非常時期,非常手段。”秦鶴連慢悠悠地說,一推身前財報,沒再興趣,形狀漂亮的桃花眼只盯着路修遠的臉,連後路都給他封死了:“誰叫路總,總是拒不見客?”

“秦先生說笑了。”路修遠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秦鶴連,好不委婉:“我和你,沒什麽好談。”

秦鶴連笑起來。

來者顯然知道是為什麽,眉目含情眼神帶笑,用一種緩慢的語氣開口,挑而不逗:“看來路總的夜生活很愉快吧?不知長夜漫漫,佳人在側,是否能有他人一席之地呢。”

“您嗎?”路修遠處之泰然,斷不接招:“只怕路某無福消受。”

世家的男人,用盡手段毫無顧忌,那是能把自己都玩進去的。在他們的世界裏,情、色、谷欠,都是可以被玩轉的把戲,以無底線應對萬物百色,擅長蒙騙人心,執起相來,眉眼五官都是利器,森森白骨都能被他們剖下,百無禁忌。

“這倒有些不像你了。”看他不進套,秦鶴連咯咯笑了兩聲,接連受挫也不惱:“連拒絕都是這麽直接,如果你現在可以對我多帶幾分對他人的溫和客氣,我也不用懷念你原本對我的親近。”

“秦先生,沒有什麽像不像。”路修遠一笑:“如果你對我以禮相待,不再試探,那路某自然也會報之以李,拒絕也會給您面子。至于懷念,依我之見,秦先生不必懷念從前的日子,人世有風霜,待到霜滿枝頭,自然花開正好。”

“路總說話倒是越來越文藝了。”秦鶴連含着笑,輕飄飄地回他:“看來數月不見,他的确把你改變良多。”

路修遠聞言,傾身靠近,雙手撐在實木桌上,與秦鶴連持平,盯着男人語調又輕又柔,黑眸暗流洶湧:“這不正好?花樣百出,占盡奇招。”

靠在椅背上的男人突然發難,一把拉住他的領帶,攥住了他身上唯一能藏竊聽器的位置,俊臉靠得更進。

“正好?”他的眼神無辜,語氣溫柔,可一字一頓都透着深深不滿:“怎麽,晏冷淡還沒被你迷住心,答應你的求婚把你娶回家,讓你登堂入室?”

他說得悄無聲息,語速飛快,卻讓路修遠一下子冷了臉,直接推開他的身體。

男人莞爾,順勢借力靠向椅背,問得溫柔:“我只是在想,當年究竟是我惹了你,還是誰又惹了你。”

“當然是您秦先生了。”路修遠冷冷回答。

“不是我秦先生,”秦鶴連含笑搖頭,站起身來微微傾身,話越說越輕了,直至聽不清晰,吐字如泓:“是那個,日安晏,晏先生。”

“某人惹了你,你就在我身上撒氣,連面都不見一面,只好叫我不按規矩辦事。”秦鶴連話裏有話,暗藏玄機,正是颠倒是非黑白一把好手。

他從桌子後面轉出來,氣定神閑,語調輕浮。

“路總,我說錯了嗎?”

“我說過,你我之間,沒有什麽好談。”

“是這樣嗎?”秦鶴連微微一笑:“好吧,我信了。”

“這戰友的情誼總是那麽容易消散。”

誠心愚弄人時,秦鶴連這張嘴跟晏冷淡的缺德有得一拼,一貫愛操着不陰不陽的語調暧昧不清,哪壺不開提哪壺,偏生還故作語氣誠懇。

“讓我想想。啊,是誰當年被晏家人趕盡殺絕,還連累我下水,現在你們倒是有生意談了,一轉眼就不要我了,連炙日的門都不許我進。”

他的手搭在路修遠肩頭上,是千鈞重:“你那個新來的助理還問我,有預約嗎?沒有啊——那就不讓進。”

“炙日的确不歡迎您,秦先生。”路修遠淡淡。

“可我偏要闖一闖,見一見某人那寶貝雀呢?”

男人微微眯眼,七情六欲都在心頭,終是沒了周旋的耐心:“你們太子黨,都是這樣不要臉的嗎?”

“怎麽會?”秦鶴連側頭看他,“我比晏某人,還是要臉的。”

路修遠聽了,笑了一聲,玩味得很:“秦先生,我看您倒是,比他更不要臉。”

秦鶴連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一件黑色絲質襯衫和西褲,就穿出一種千軍萬馬的氣勢,如同警世箴言,醒目到極致。

他靠近路修遠耳邊,從遠處看暧昧到極點:“路總,哪裏是我更不要臉,是你記恨不了他,只能記恨到我身上來。”

沒等路修遠反應,秦鶴連就已退開,終于說出了真實目的:“我來呢,倒也沒什麽意思,路總不必劍拔弩張。我只是想請你,離不該親近的人遠一點,等被吃得殼都不剩下,要想脫身,那就晚了。”

“不勞您費心。”路修遠半點沒有被激怒的模樣,清俊沉靜的眉目徜徉在山水之遙,神情漠然:“秦先生還是多照看自己。”

“那好,”秦鶴連定定看了他幾秒,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讓人不痛快:“我們來說說別的。比如,不過短短幾月光景,路總竟然好了傷疤忘了疼,轉頭和罪魁禍首握手言和起來了,那我這個——你的前提拔人,怎麽不見你多少給我點好臉色?”

“還有,路總,我是在和你談,不是在和你那個,小白眼狼談。”男人語氣涼涼,“請不要拿他的口吻與我說話,這麽像的口氣,只會叫我更想做上一些什麽,來改改你的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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