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谒金門(二)
谒金門(二)
初晨正寒,豐泉殿的風簾被端行換成了棉的,微微地敞了一個小口,向房內送來一陣懾人的涼意。
“什麽?楊狀元他……?!”尋遠驚得将勺內的湯水灑了一身。範奉秭見狀,連忙取了手巾替他擦拭起來,卻被急急地擋開。尋遠睜大着眼睛,不置信地望着妹妹哭得涕淚橫流。“他敢抗婚麽?真正反了!”公主一聽此言,更是連連點着頭,哭聲尤重。
“聖上……大事不好了,楊狀元聯通外将楊思晉,以‘雲演’為號,清君側為名,從安疆向京城來了,眼下賊兵已有十萬之衆!”一位內侍跌跌撞撞地進了豐泉殿,臉側汗津津的,口幹舌燥。
公主聽聞,哭聲也止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尋遠;範奉秭皺眉看着內侍,似是懷疑消息是否準确;惟有尋遠,緩緩放下湯匙,卻重重地将匙摔在案上,沉吟着:“‘雲演’,好一個‘雲演’!‘庸青蔽日’可謂雲,‘演而化之’則為演!朕的狀元真是不錯,朕挑的妹婿果然不錯,哈哈……” 一口血嗆出,噴了範奉秭半邊身子,唬得她連忙喊:“快傳醫官!這怎麽了得!”
尋遠喘着,止道:“不妨事,快宣範愛卿,季、李、柳三位愛卿來,不得有誤!”
範奉秭看向內侍,只見那內侍苦着臉并不作答,“還不快去?”
內侍橫一橫心,跪下道:“四位大人比小的更早聽說這件事,幾天前就不上朝了,攜帶家眷四散奔逃,小的哪裏知道他們的去處呢……”
尋遠聞言,狠命閉了閉眼,“罷了,罷……”又是一口鮮血,“了,他們倒是比朕聰敏得多了……”微擡眼看了看範奉秭,只見她比往日更顯蒼老了,眼角的皺紋似勾刻上去的,便要伸手撫平,卻怎麽也撫不平。又停了一小會兒,尋遠想起什麽,“刑房衣幕使趙紀淞還在任上嗎?”
內侍歪頭一想,“趙大人還在呢!”擡頭正要請示是否召見,見尋遠點了點頭,一骨碌站起來,向外頭傳召去了。
“妹妹,你回去吧,你的府上好歹還有百十人口,帶他們走吧……”尋遠輕輕揮了揮手,只見公主含淚跪下,行禮,轉身去了,略走了幾步,又回頭來看尋遠,只見他垂着頭,襟前是一大片血跡,便不忍再看,直直地出去了。尋遠在範奉秭懷中低低地喘着,範奉秭輕輕拍着他,“陛下,不怕……”
一切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先皇北狩時,代皇揚言換儲,東宮中年幼的尋遠也是這樣依偎在範姑姑的懷中,聽着這熟悉的“陛下,不怕……”度過了許多漫漫長夜。溫暖如斯,溫暖如今。
趙紀淞攜元齊一道進了宮,觐見尋遠。
“臣等定不負聖上之托,翦滅叛軍。”說罷,領旨告退。一路元齊如鲠在喉,欲說些什麽,卻一次次壓回心底。
将到府門之時,趙刑房開口:“楊家的人,傳敏都相熟吧……”
元齊皺着眉,目光中閃過一絲短暫的痛惜:“大人放心,個中孰輕孰重,在下掂量得清,請大人萬勿低看了在下。君命已授,在下必定追随大人,不罔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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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刑房撫須點了點頭,“正當如此。不時還希望傳敏将叛将楊思晉的為人作風,同我好好說說。”
元齊抿緊着唇,點了點頭。
六曉上來開門,從元齊的眼神中,他看出今日聖上必定下達了進一步的旨意。他相刑房問安後,來到元齊的處所,詢問起早朝的事。“大人可是被委與重任了?”他并不知道元齊的出身,也不知道趙刑房與元齊相識的經過,此言一出,見元齊背過身去,并不言語,心下有些迷茫。
良久,元齊回身道:“楊氏謀逆,我們為人臣子,自然要為國盡忠,捍衛我朝天下。大人身居要職,謀略過人,自然是不二人選。”
“元齊哥,那為什麽你看上去,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
“我……我擔心這麽做會傷無辜的人。”元齊眼裏的夕陽,血紅似刀刃上的殘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