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反殺【二合一】

反殺【二合一】

指揮室內。

穿着黑色作戰服的指揮導師正聚在屏幕前。

“今年的新生還真不錯欸,而且對自己戰鬥力的定位也很準确。”指揮導師擡手點點基本穩定的實時排行榜,“看前排的新人,分數都很不錯。”

他的視線轉移到地形圖上,面含贊賞,“而且組隊的合作能力也很強。你們看,排行榜裏有幾個新生在最右區合作,分數上漲的很厲害。”

“不錯不錯。”

點評完,他們很快把注意放回大作戰圖中。這個時候,已經有不少考生摸到外圍與中心區交界處。頻頻閃動的紅點說明戰況焦灼激烈,分數無時不刻不在波動着。

不是一飛沖天,就是沉寂滅亡。

唯獨站在人群側邊有個男人,視線久久停留在最右區,不知過了多久,深深嘆了口氣。

他認了,他就是看走了眼,錯把玻璃當寶石。

又嘆了口氣,指揮導師轉身要離開之際,忽而注意到,最右區的一個小角落裏——

飙升的數值。

他驀地瞪大了雙眼,厲聲吼道:“出事了!”

……

“所有外圍的考生請注意,所有外圍的考生請注意,請立即遠離外圍最右區,蟲族正向最右區聚集暴亂。通知再重複一遍,所有外圍的考生請立即遠離外圍最右區。”

冷靜的電子女聲從投聲器中傳出,在狹小封閉的飛行器中回聲重複。穆壬□□一聲,從昏睡中清醒。

一清醒,立馬被五花大綁的自己吓了一跳。

“靠……!什麽情況……投簡驚,投簡驚?”穆壬扭動了一下彎曲在背後的胳膊,長時間的捆綁讓他已經度過了那段酸麻的時候,現在無知無覺的手臂動彈不得。

穆壬面色扭曲,壓低聲音呼喊,“投簡驚,投簡驚!在嗎!”

但空無一人的隔間昭示着這裏根本就沒有他要找的人。

直到掩着的隔門外隐隐傳來說話聲。

穆壬咬着牙匍匐着往門口爬,想要聽清外面的聲音。但逐漸激烈的争吵不用他靠近,就能聽清。

“你們這是幹嘛!——不是說好的嗎,我們搶了他們的積分器就可以了,你現在——!”激動的女聲不可抑制地揚高。

“現在東西已經到手了,你們到底想幹什麽。”過了幾秒,咬牙切齒的女聲傳來,“要是被穆家知道,我們都得倒黴!”

穆壬一驚,扭頭去看袖臂上的積分器,果不其然已經不見了。

随後陰森的笑聲傳了過來,“你還真是天真吶,佐拉。你以為你只是搶了他的積分器放他回去他就會放了你?沒有成績,穆家只會把怒火發洩在你身上。你以為你留他一命就萬事大吉了?”

女生沒說話,浩齊冷哼一聲,“我告訴你,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人徹底留在這裏。”

“呵,在這裏,又有誰會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呢?”

穆壬渾身冷顫,差點失聲尖叫出來。過了很久,他才聽到另外一個沉默寡言的男生說:“……你想怎麽樣?”

/.

投簡驚醒的時候,正好也是個被“打包”好的姿态,歪七扭八地睡在地上。

聽到衣物摩擦的聲音,勁峰睜開眼睛,但還維持着抱臂的姿勢,“醒了?”

“唔……這是哪?”

聽見他好不驚恐、軟綿綿的聲音,勁峰睜開眼睛,“你還真是悠閑,怎麽,不怕死嗎?”

“嗯……怕呀。”

“呵,”他冷呵一聲,“猜猜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你要我死嗎?”

還是那副一無所知的愚蠢樣,但就是那毫不驚慌的嗓音,徹底激怒了勁峰。他站起來,走到投簡驚身前蹲下。

“不,我要你看着穆壬先死。”微眯起眼睛,揚起惡意又狠戾的微笑,“看着那個為你着想的傻子死在你面前,不是更加好玩嗎?”

投簡驚眨眨眼睛。

他站起來,慘白的燈照下來,陰影投到投簡驚臉上。

“喜歡這個游戲嗎?”

抱大腿上位讓人不爽,但更讓人暴怒的是,這個傻乎乎的大腿還不同尋常的對這個上位者好,好的讓人惡心。

看着勁峰走出駕駛室的背影,投簡驚嘆了口氣。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深灰色的缭霧籠罩着天空,絮亂中,仿若被卷入白噪音的混沌中。往下俯瞰,焦黑的泥土掙紮着起伏、湧動,像是孕育罪惡的伊甸園産床。

小型飛行器尾部的指示燈兀自閃着紅光,平穩地朝前飛行。

一望無際的黑色原野上,枯涸的野草撐着幹癟的身杆匍匐着。可下一秒,一只泛着幽光的尖銳足節直接将它泯滅在了沙裏。

随後一聲厲嘯從它腹部傳出,像水入油鍋,數不清的尖嘯從四面八方傳來。一呼百應後,宛若黑色潮浪的蟲群,一波一波在黑暗中湧流。

原野上被啃噬出一個凹陷,嶙峋的陡坡往下,是翻湧着的黑色火山,泛着幽光,亟待噴發。

這是一場地獄的狂歡。

此刻的指揮室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已經确定了,是孕蟲。”身着黑色作戰服的指揮導師凜聲說,“但現在還是初級階段,幼蟲破卵導致成蟲躁動,沒影響到中心區的高級蟲族,不礙事。”

“不礙事也不行!”另一位敦實的指揮導師眼裏都在冒火,“現在就要把所有考生調離出來。出事了,我們、學校都付不起這個責任!”

“你看現在是能調離就能調離的嗎?!”

“我告訴你伊戈爾!假如他們有任何不測,那些貴族高層會把我們撕了。”

“早在實戰前就已經簽署過生死協議了!”

“你他媽那是正常死亡!現在這種消息瞞得住嗎,昂?!這是事故,還是絕對不應該出現的事故!”

孕蟲并非母蟲,當母蟲遭遇危機無法脫身時,就會讓孕蟲攜帶蟲卵逃跑,而因為孕蟲身上殘留着蟲卵和母蟲的氣息,足以攪亂敵人視線。而這次他們往實訓場中誤投孕蟲,道理上是絕不應該出現的失誤。

“行了。”沉穩磁性的聲音不大,但立刻就壓下了兩人的争吵。總指揮眼神微動,“現在統計靠近最右區的人數和定位,傳令下去,兩小時後無差別導彈投放,讓所有考生立即撤離最右區。”

“若波及範圍在控制區間內,”總指揮站起身。

“測試繼續。”

/.

聽到積分器傳來的緊急號令,穆壬不安地咬住下唇,他現在依舊被綁着。

而且——

依靠飛行器的速度,這個時候他們應該早就離開最右區了,但窗外渾濁的灰黑天空卻告訴他,他還沒脫離這片地獄。

兩小時後的導彈讓人心裏上了弦,撥得他腦袋,渾身上下的髒器都跟着一起發昏、發疼。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要去哪。

喉嚨幹澀的發緊,穆壬什麽都咳不出,眼前一會黑一會白,直到感受到有人在他身前蹲下,他才恍惚着睜開眼睛。

“……你、你們……要帶我去哪?”

半昏厥下,浩齊的聲音有種詭異的溫柔,“帶你去見見世面。”

穆壬沒力氣回話,浩齊自顧自地說:“穆小少爺,見過孕蟲嗎?……應該是沒有的吧,你還小,被你的家人照顧的像溫室的花那樣,又怎麽會見過這種東西呢。”

“那死前讓你親眼看看怎麽樣?”

還要慶幸勁峰那有點用的哥哥,帶着他看過不少好東西,才能靠着一點路蟲和蟲族的動蕩峰值猜測出這片地區估計混進了只待破卵孕蟲。

蟲卵破殼會導致成蟲混亂,這也是他們這幾天遇見的蟲族越發難以控制的原因。

幾乎是一得知這個消息,浩齊就決定好了投簡驚和穆小少爺的死亡葬禮。

被蟲撕咬,覆蓋全身,甚至最後在火花中灰飛煙滅,不夠宏大嗎?

兩朵漂亮、天真、坦誠的菟絲花,卻有一整片蟲族陪葬,該滿足了吧。

浩齊微眯起眼睛,兩個小巧酒窩在臉上浮現。

像回光返照,穆壬平白來了點力氣,“呸”了一聲,“瘋子。”

“謝謝,我很喜歡這個稱呼。”

媽個死變态。

穆壬:“……有病。”

窗外越來越昏暗,連飛行器也被波動了。凝固的空氣好像在撞擊外壁,砰砰作響,晃動不斷。

除了那兩個死變态面不改色,其他三人都慘白着臉,女生甚至一直在機械性地重複扣抓手指的動作。

穆壬被單獨鎖在隔間,他幾乎是毛毛蟲爬,才爬到門邊,隔着門板往外張望。

冷汗一直往下流,他看不到投簡驚。

而且,一直在控制面板上閃爍不斷的巨大紅色警示标志,昭示着,他們已經失去了和指揮室的聯系。

沒有通訊,沒有定位。

完了,這回連偷偷向外界傳遞消息,死後追債的機會都沒了。

驀地一聲,劇烈晃動後,飛行器停止了。

穆壬冷汗直接滑進了衣領裏。

趴在地上的他被拽着來到降落門,随着轟隆一聲,降落門開啓。猛烈的風直直刮上穆壬的臉。

飛行器還在往下降落,直到離地五米左右,飛行器才保持着低速率懸停在空中。

俯瞰清下面的一切,穆壬腿直接軟了。

一望無際的原野上,陷着一只巨大的、邊緣不規整的碗。平原還是那個平原,但一區之隔,那只碩大的“黑碗”好像有生命一般,蠕動着。

他現在才看見,凹坑之中,密密麻麻的,翻湧的都是蟲。

亮黑的蟲殼、粗硬的剛毛,還有滴着粘液的口器……

胃在抽搐,穆壬想吐。

他不可抑制地想象到,密麻的蟲毛貼臉,掃遍他全身,還有泛着腥臭味道的尖牙,蟲足刺穿他腹部的模樣。

不——

他應該在掉下去的一瞬間就被撕個稀碎。

他頭一次這麽希望一顆炸彈趕緊落他頭上,起碼還保留個幹淨的“處子之身”。

蟲坑外是安全的,現在是蟲族的築巢階段,是蟲族騷亂過程中唯一的逃生時限。

穆壬被揪着後衣領,直接跳了出來。

身後的力氣實在太大,穆壬不管怎麽掙紮,他踉跄着,還是在一點點靠近蟲坑。

陌生的食物香氣讓底下的蟲族變得焦躁,大地也無可奈何地跟着動蕩起來,但築巢的本能在,他們還是乖乖守在坑底。

血腥氣味鋪面而來,穆壬腿軟地走不動。巧的是,浩齊拎着他也恰巧停了下來。

——給他松了綁,随後被揪着衣領轉回身。

投簡驚正站在他身後。

他同樣松了綁,被身側的勁峰監視着。

穆壬的眼眶直接紅了。

這些天,他提心吊膽,擔心被下黑手,想幫兄弟拿高分,想偷跑,被綁架,被威脅,甚至在飛行器上都很有骨氣的沒求饒,還罵浩齊“有病”,甚至要死了,看見那黑黢黢的蟲坑,他都沒哭。

他吃了他這輩子沒吃過的苦,好好的考試碰上死變态,還沒來及和好兄弟一起過學校生活,還沒當星際大廚,現在就要死了,還死得那麽慘,他都沒哭。

可看見投簡驚的那一瞬間,不可抑制的委屈把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遍。淚珠顫抖着一顆顆滾落。

他哭的很厲害,幾乎說不出話。

“投簡驚,我害怕。”

身後,嘈雜的飒飒聲在空氣裏發酵,鼓動的危險氣息縷縷洩露出來。

投簡驚被壓着,向穆壬走去,兩人的距離逐漸拉近。

但當投簡驚距離穆壬還有三米的時候——

穆壬直接被推了下去。

投簡驚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穆壬太小了,甚至不能激起什麽反應。像雨霧飄落湖面,連一點漣漪都泛不起來。

浩齊歡快地吹了聲口哨,往回走,路過投簡驚身邊,還轉了個調。勁峰跟在浩齊身後,一起往飛行器的方向走。

直到離投簡驚五米遠處才停了下來。

這是他們最後的保留節目,留足感人肺腑的臨終感言時間,假裝給人可以和同伴一起去死的慰籍,然後當着人的面,直接弄死。

投簡驚享受了穆壬那麽多天的好,聽到那句話,再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會是什麽心情呢?

嗚呼——

那一瞬間,連空氣都靜止了。

投簡驚轉身看向面帶微笑的兩人。

肆虐的爽感讓浩齊嘴角就沒放下來過,和投簡驚對視着,他還朝投簡驚身後比了個紳士手,“還要我們請嗎?”

投簡驚沒動靜,也沒說話。

主宰生命的淩駕感,讓一種扭曲的、對蝼蟻的慈悲油然而生,這讓他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并未催促。

直到——

毫無征兆的,蟲坑開始沸騰。

這并不是直逼沸點的嚣張宣告,而是升溫般漸進的嚣鬧。

摩擦聲沙沙作響,連地面都無奈的匍匐在他們的妄為中,開始顫抖起來。

不同尋常的反應終于讓勁峰和浩齊收起笑容,迎面凝視躁動的蟲坑。

浩齊:“什麽情況?”

勁峰皺起眉,“不知道,按理來說築巢期蟲族不可能那麽躁動。”

“算了,”浩齊環視一圈,“我們先撤,反正他也活不了。”

“嗯。”

兩人死死盯着蟲坑,迅速後退着往飛行器靠近。

直到清冽溫軟的男聲響起。

“等等,我讓你們走了嗎?”

像是一聲進攻號令,蟲坑的躁動更大了。他們緊擰的眉毛下,警惕的眼神在看見一道黑影爬出蟲坑的一瞬間變得驚恐。

不好,築巢結束了!

然而遠不止于此。

足有人高的成蟲緩慢地爬出蟲坑,尖銳足器踏在地面上,以着力點為中心,裂縫往四周外延。

他們看着黢黑成蟲出現在投簡驚身後,緩慢地爬向他。明明是捕食的前兆,但當浩齊恍惚中看見投簡驚的面容,卻荒謬地感覺神明降臨。這一瞬間的他是如此平靜而超然,連斃命者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下一秒,卻讓他恐懼地瞳孔驟縮。

最致命的狩獵者緩緩踏至投簡驚身側,前足彎曲,異型的頭顱也直接匍匐于地,以最卑微虔誠的姿态,奉上忠誠。

随着它脊背的彎曲,甲殼上的東西順勢滑落,是個軟趴趴的人。

——是穆壬!

看清這一幕,勁峰牙齒都在戰栗地上下磕碰起來。他狠狠咽了口唾沫,伸手抓緊降落的鋼索繩。

沒事,他不會死。

直到又一聲清越的抱怨聲響起,宛若撒嬌般的聲音卻是最後一道催命符。

“聽不見我說話嘛?”

“我說,我讓你們走了嘛?”

轟隆隆——

地面發出最後的悲鳴,一只、兩只、數十只、數百只……

踏着破落的土壁,從蟲坑中冒出了頭。

.

“不行——!立刻!現在!馬上啓動導彈系統!”

“可是我們還沒定位最右區剩餘的考生人數!”

“不行了,來不及了!快去!”

被怒吼着的工作人員踉踉跄跄地往發射臺跑去。

圍在熒幕前的指揮導師死死盯着地形圖中突然爆發的紅點。這是第一次,築巢還未結束的蟲族卻發生如此大的暴亂,打了他們一個措不及防。

甚至連原定的發射時間,留給考生的撤離時間,都還有半個小時。

在還沒辦法統計和得知具體情況下,發生這樣的動蕩實在讓人心慌,而且——

指揮導師看向還高挂在實時排名榜的五人,心驀地一停。他沒辦法忘記,在失聯前,可還有人留在最右區的!

他咽了口唾沫,逼自己冷靜下來。消息早發出去了,不可能還有人逗留在最右區,以他們的實力,絕對躲得開。

成蟲體形大,但速度可不慢。不過晃眼,蟲坑周圍密密麻麻的一片,都是爬動的蟲族!

明明降落門近在咫尺,逃生也不過一瞬間的事。但勁峰拽着鋼索繩的手卻開始微微顫抖起來,他訓練了十年有餘,卻頭一次如此慌心。

底下浩齊顫抖地吼出,“媽的!還不上去!”

勁峰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但他還是不可控制地看向地面,看那個被黑黢黢的蟲族團團圍住的少年。

明明是脆弱的乖巧少年,白皙的臉蛋上甚至沒有嚴苛訓練後留下曬痕,但卻仿佛永遠不配僭越。足以撕碎他的成蟲溫順地、臣服地,在他四周環成一個包圍圈,一步也不去玷污他和另一個昏厥的少年。

不管四周如何擁擠,蟲疊蟲,蟲踩蟲,他的周圍永遠幹淨空曠。

勁峰不可控地顫抖起來,他後悔了。

他究竟招惹了個什麽的存在。

飛行器被拽下、撕裂,他看見其他人驚恐地張着嘴,揮舞着重器,想要破窗而逃,随後腥熱血液迸濺到玻璃窗戶上。

他看見摔落的浩齊被蟲足一擊穿腹,死不瞑目。

最後,他看見,漫天火花沖天而起,稚弱的少年平靜地站在火中。身後是如鴿血般的天空,還有猩紅的、焦黑的,遍布殘屍的大地,這是一場被焚燒的冠冕。

那個少年如是說。

“小朋友,沒人教過你們,要把老祖宗的話放眼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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