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軟

心軟

結束會議後的私人辦公室。

潔淨的灰白色辦公室裏空無一物，君逑推開門，随手把文件放在桌面，朝巨大的落地窗走去。

瑩透的防護罩反射着微微彩光，無邊花色豔麗，蹲在地上的人已經不見了。

君逑心裏於着氣，低頭揉開擰着的眉頭。

太陽穴兩側隐隐作痛，逐漸失序的精神力無時不刻不在肆虐而粗暴地沖擊着他的每一根神經。他又吐出一口濁氣，沉沉坐在工作椅上。

“君逑先生，你需要注射抑制劑了。”管家的聲音從他腕間的光腦上傳來。

君逑閉上眼睛按壓着兩側太陽穴，一言未發。

管家自顧自地講：“當然，我更希望你立刻下樓找你圖謀偷窺的那個小寶貝，親親抱抱你就好了。”

君逑：“……”

“雖然我很想入侵系統将他的寝室和你的設置在一起，但顯然這是會被駁回的方案。”

有人不用，管家的怨念大到對他的主人口出狂言，“親愛的君逑先生，假如你想死，我可以向聯邦為您申請安樂。”

“……想造反？”

“不是，”管家彬彬有禮，“只是資源也是有限的。”

“嗡——”

震動的光腦切進，自動打斷了管家的話，洛克茲校長的通訊申請在窗口彈現。

君逑接入。

“君逑同學，你真是越來越不把我這個老頭子放眼裏了。”剛接通，洛克茲就給君逑扣了個罪名。

“欲加之罪。”君逑淡聲說。

“我不管。”洛克茲樂呵呵地說，“老頭子求了你這麽多年才答應來教課。”

作為君逑的直系老師，甚至是對他啓發和成就幫助最大的老師，洛克茲和君逑的關系亦師亦友，有着旁人沒有的默契。

正如現在——

“君逑同學，幫老頭子帶個人好不好？”洛克茲單刀直入。

“沒空。”君逑毫不留情。

“不嘛不嘛，”洛克茲說，“人家精神力潛力頂頂的好，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你狠得下心看這麽好一個苗子埋沒了嗎？”

君逑一頓。

沉默許久後，“另找人吧。”

歡脫的氣氛一滞，洛克茲嘆了口氣。

“君逑……還沒走出來嗎？”

“你多慮了。”

“每當你想糊弄老頭子的時候就轉話題，我還不知道你。”洛克茲拆穿他，嘆了口氣，“有些東西……唉……”

他舍不得這麽好的人才被埋沒是其中一個原因。也因為，過強的精神力潛力也意味着過大的精神力負擔和更高的精神力絮亂可能性，就像過度用腦會導致疼痛一樣。有一位旗鼓相當的精神力引導者可以很好的規避和削弱應用精神力伴随的負荷。

他雖舍不得這麽好的苗子，但也舍不得他已經受傷的學生。

洛克茲細微的呼吸聲從那頭傳來，“……你若是不願就算了，你帶好你的課我也滿意了。”

“誰？”君逑忽而問。

“什麽？”

君逑耐心地又重複了一邊，“這個學生是誰？”

“說來湊巧，他就是你推薦入學的學生，投簡驚。”

/.

白天看見投簡驚摘花的那一幕，君逑就有預感，他們說不定很快就要見面了。

果不其然——

“小金燈，”還沒等君逑反應過來，投簡驚就一把抱了上來，“我好想你哇！你呢？你想我不？”

沒得到答案，投簡驚有些不滿，他退開這個突如其來的懷抱，撅起嘴，“怎麽？你不想我嗎？”

君逑退後一步，“找我什麽事？”

投簡驚哼了一聲，“真的是，對我越來越冷淡了。我想見見你不行啊，都這麽久了，你一點也不想我。”

不想再糾結這個想不想的問題，君逑暗中嘆了口氣，上前摸了摸投簡驚垂下來毛茸茸的頭發。

“嘿嘿嘿……”被摸摸頭了，投簡驚立馬傻乎乎地笑起來，還揉了揉被摸到的發頂。

君逑看着他享受般眯起來的眼睛，喉間輕輕一滾。

停留在指尖上，柔軟到直接陷進去的觸感也發燙般灼燒起來。

很好哄，也很容易滿足。

宿舍內黑暗又安靜，唯獨投簡驚身邊，小夜燈的瑩瑩暖黃把無邊無際的黑夜稀釋，被燈光所眷顧的範圍，光影下化成朦胧、似真似幻的小島。

把一切隔絕在外，卻又彼此親密無間。

投簡驚打了個哈欠。

穆壬看不見君逑，為了不讓穆壬覺得他操勞過度産生幻覺，對着虛空自言自語從而把他綁進醫院，他是等穆壬睡下才叫君逑出來的。

他伸手把栽在彼岸的小盆栽抱到床邊的簡易置物桌上，又打了個哈欠，坐到床上。

靠着床架，他眨了幾下眼睛，還沒收回來的小腿擱在床邊輕輕晃着。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是熄燈時間。”君逑跟着一起飄到投簡驚床前。

“才沒有，”投簡驚反駁，“你都不是這裏的學生，你甚至不是人，你怎麽知道要熄燈了。”

君逑：“……”但我是這裏的老師。

他當然不可能這麽說，他只是朝門口望去，等投簡驚疑惑地跟着看去時，一眼可見上面白紙黑字寫的熄燈時間。

投簡驚：“……”

呀，被揭穿了。

投簡驚耍無賴，“我不管，反正我不熄燈。”

“有宿管查寝。”

“反正又沒查到我頭上。”

懶得再和投簡驚扯皮，君逑換了個話題，“找我什麽事？”

但這回投簡驚沒回答他，他大大地打了個哈欠，身體甚至都跟着向後仰去。

“困了就睡。”君逑說。

“不要，”投簡驚倔強道，“我好不容易才見到你，還要和你聊天呢。”

君逑垂放在身側的手指微微蜷起。

這一瞬間，無可控制的，他腦海裏浮現出投簡驚蹲在地上，縮成小球的畫面。

小時，他身邊除了教他的老師，還有大他好多的“玩伴”。他們不陪他玩，而是作為他的訓練隊友，甚至是對手。強大的精神力天賦讓他很快追上了他們，後來，他們漸漸都消失不見，要麽是被他甩到身後，要麽是無聲離開。

而跟上他的人，也都是強大的。桀骜不羁能力極強的卡登，溫文儒雅沉着冷靜的南斯。

他的身邊似乎從未出現這麽柔軟的人，小個的，脆弱的，仿佛一掰就會斷開。

受欺負了會哭，不知所措地縮成球保護自己，而不是上去錘爆他們。

他站在光裏，微微一愣。

投簡驚忽而湊到他面前，很近，近到君逑可以清晰地看見他黑潤眼瞳裏自己的倒影。

近到明明他作為半透明的花仙之身，卻感覺投簡驚呼出的濕熱氣體一陣陣撥在他心上。

投簡驚在他面前，忽而一笑，“我突然發現，你的眼睛真好看。”

“像藏穹的顏色。”

他古綠色的眸子裏有光、有夕陽、有無處不在的浮塵和蒼天古木。

正是君逑愣神的功夫，等他再回過神來，投簡驚已經睡着了。

他沒穿學校統一的貼身訓練服，而是換上了自己的睡衣，乳白的棉絲柔軟親膚，衣領有些大了，露出一小片白的晃眼的皮膚，在暖光燈下柔亮，散發着絲綢般光滑的潤澤。

他胡亂地靠在床架上，清淺的呼吸聲在昏暗中緩慢膨脹。

君逑嘆了口氣，想要上前扶着人躺下。

但他還來不及動作，投簡驚就呻.吟一聲，迷迷糊糊有了點意識。

他沒睜開眼，只是伸手拽過擱在床上的被子，連撐開的功夫都沒有，胡亂一裹，就把自己陷進了被褥裏。

君逑伸在空中的手頓住，過了好一會才收回來。

昏暗朦胧的燈光下，毛茸茸蓬松的發絲往下給他的臉打上一層陰影，更顯臉小和幼态。他側躺在床上，蜷成團的他僅占了很小的位置，床尾大片面積空出來，冰涼空落的。

他把下半張臉也埋進了被褥裏，這好像讓他很有安全感，困得沒有意識了，都不忘又往裏深埋一點。

君逑又一次想起了那個蹲在原地的少年。

可能是身下壓住了被褥，硌感讓他擰着眉，翻了個身。把自己縮成球的投簡驚像個章魚小丸子，輕輕翻個身，就會把自己柔軟的內陷漏出來。

君逑看見那只白皙軟嫩的腳，嘆了口氣。

他沒有碰投簡驚的腳，只是扯出被子蓋住。重新覆蓋在溫暖下，投簡驚喉間發出模糊的咕囔，滿足地松開了眉。

徹底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