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齊半靈懵了一下, 擡頭望向裴亦辭。

他穿着制式繁複的皇帝禮服, 頭戴金冠,一雙眼眸黯如深潭,卻絲毫不見醉意, 只沉沉盯着齊半靈。

齊半靈被他看得有些發毛, 卻又想起了那個禁苑來。

當時順嫔說,裴亦辭登基前便已有心儀之人。不過那人早已過世, 陛下就是為了那人才疏遠後宮,還為她圍起了一座禁苑。

誰知裴亦辭居然在她面前承認了那個女子的存在。

甚至, 提及她時, 他用的都不是“朕”,而是“我”。

看來真是她誤會了什麽,或許他和偏殿裏那個女子真的沒有什麽。

齊半靈點點頭:“是臣妾多心了, 還望陛下恕臣妾大不敬之罪。”

裴亦辭望着齊半靈的眼睛,見她一雙濕漉漉的桃花眼裏一絲波瀾也無,只覺得胸口那股業火燒得更旺了, 冷冷喚了她一聲:“齊半靈……”

“啊, 是,臣妾在。”

齊半靈見裴亦辭似乎又有些惱了,心裏一慌, 連忙應了聲。

裴亦辭緊緊盯着她的臉:“你是不是覺得, 做朕的皇後,還委屈你了?”

這話,裴亦辭似乎前段時間還問過她。

齊半靈從不會主動去細想這個問題。只是裴亦辭再次問起, 她忽然又想起過去的種種來了。

說實話,大婚之前,她都裴亦辭根本不抱什麽希望,只當自己進宮是做個空殼皇後罷了。

尤其是知道了宜妃和順嫔的家室,更是篤定了這個想法。畢竟一個沒有家族撐腰的皇後,比高門顯貴的後妃要好操控得多。

Advertisement

所以雖然當時外界都說裴亦辭是因為自己亡兄才娶的她,可齊半靈自己心裏有數,也不想挾恩圖報。

誰料前幾日姐姐進了宮,告訴她當年哥哥并非為了救駕而亡,反而讓裴亦辭為了護着他自己多挨了一刀。

那幾日她的确好好回憶了一下自己入宮以來的種種。

裴亦辭對她的确也沒有那麽壞。

她為了尋興哥兒闖了禁苑,正巧遇上裴亦辭,他不但沒有責罰她和興哥兒,反倒幫忙推她的輪椅,還抱了興哥兒出來。

她在北郊行宮泡溫泉,裴亦辭在一邊會幫忙抱她進池子,還特意給她選了平整舒坦的石頭坐好。

姐姐被鐘家磋磨,鬧上了公堂,裴亦辭從未對她說過什麽,私底下将自己的寶劍交由平王,讓平王上了公堂替姐姐撐腰。

還有他将哥哥的遺物交給了她;方才宴會,她本還在為越王沒來赴宴有些尴尬,裴亦辭狀似無意般告訴她越王很少參加宴會。

凡此種種,齊半靈也不是傻子,自然都感受得到。

不過一剎那功夫,這些回憶全都從她腦海中冒了出來。

雖然裴亦辭在她面前老是喜怒無常的,讓她總摸不清頭腦,可真回想起來,他也不是那麽差勁。

她微微低下頭:“臣妾不委屈,臣妾感激陛下。”

裴亦辭低頭看她。

齊半靈已經垂下了頭,他看不到齊半靈的一雙眸子,只能看到她的睫毛長長,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來。

裴亦辭忽然又記起多年前的她來。

當時的她,肆意跳脫,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貓,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從不在他面前掩飾自己的心思。

如今,明明自己刻意冷待她,她還是會低着頭,乖順地說感激自己……

他伸出手,輕輕挑起齊半靈的下巴。

齊半靈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有些無措地擡頭去看裴亦辭,卻見他低着頭,眸中竟能印出她的臉來。

齊半靈的臉一下紅了,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裴亦辭涼涼一笑。

“感激?”

“朕疏遠冷落你,你反倒過來說感激?”

疏遠冷落?

齊半靈這才想到,她入宮多月,的确還沒侍過寝。

只不過她入宮前就聽陳嬷嬷說起過,裴亦辭勤于朝政,不常進後宮,再加上她腿腳不便,身子也不好,本就不指望生個皇子撐腰,更學不來宜妃那争先要強的勁頭,當然也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齊半靈怔了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裴亦辭了,想了老半天,還是覺得拍馬屁最有用,便道:“陛下行事自有分寸,臣妾不敢指摘陛下。”

不只是魏太後那藥太厲害,還是齊半靈疑惑茫然的樣子太誘.人,裴亦辭看着她一眨一眨的漂亮眼睛和一張一合的紅唇,只覺得心裏的火被撩得越燒越旺了。

若放在以往,裴亦辭憶起過去的事情,就算心頭有火,也會退開。

可現在,裴亦辭眼中只剩下齊半靈的唇和她漂亮的眸子,撒不開手了,臉不知不覺地慢慢朝她湊近。

齊半靈一臉莫名地看着他傾身而來,還沒開口詢問,卻見裴亦辭的臉緩緩靠向她的臉,高大颀長的身影掩住了他身後回廊上的燭光。

不等齊半靈有什麽反應,裴亦辭已經低下頭,有些燥熱的嘴唇覆在了她柔軟微涼的唇上。

齊半靈渾身一顫,剛想扭頭避開,裴亦辭的右手卻從她的下巴慢慢後移,扶住她的後腦,唇舌在她唇上輾轉。

齊半靈呆愣在那裏,不知該作何反應,只好緊閉牙關愣在原地。

她感覺到裴亦辭的氣息噴在她的臉頰上,惹得她臉上癢癢的,他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氣一陣陣撲到她身上,她屏住呼吸,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裴亦辭慢慢退開,看她小心翼翼地喘着氣,心裏好笑。

又不是沒親過,如今倒像是第一次似的。

他舔了舔唇

見齊半靈緩過氣來了,他留下一句“今兒十五,朕晚上會來你宮裏”,說罷,便離開朝正殿去了。

裴亦辭走遠了,齊半靈才慢慢緩過勁來。

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剛才的感覺極為熟悉,可她一想去回想,頭就像要炸開似的疼了起來。

她按了按額頭,可頭疼的感覺非但沒能減輕,還愈演愈烈起來。

好在還能忍住,她轉頭去看,卻發現倚綠已經不知什麽時候退開了。

齊半靈心裏暗罵這個死丫頭,又喚了她兩聲,倚綠才從後頭的回廊轉出來。

見到齊半靈臉色發白,倚綠吓了一跳:“姑、姑娘,您沒事兒?”

齊半靈擺擺手,讓倚綠推着她也先回正殿去。

宮宴已經到了尾聲,齊半靈忍住頭疼,笑着應酬完了,回到鳳栖宮的時候,內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倚綠剛一推着她回到寝殿,齊半靈便讓倚綠去請應白芙過來。

待倚綠下去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是有些發熱。

應白芙很快就過來了,替她把了脈之後蹙了蹙眉,又讓她換了個手把脈。

應白芙只有遇到很複雜的病情才會兩只手一起把脈。

齊半靈看她這麽認真的樣子,不由笑了:“不過是風寒,也沒必要這麽緊張。”

應白芙頓了頓,忍不住埋怨她:“風寒是什麽小病嗎?鬧個不好命都會丢了的!這段時日你天天操心中元節宮宴的事情,我都勸你多少次了,要你多休息,你偏不聽,現在倒好了,燒得那麽厲害,你開心了?”

齊半靈腦袋雖痛得厲害,可精神尚好,見應白芙是真有些生氣了,連忙說道:“那我不也是沒辦法嘛,要是哪裏做的不好,宮裏宮外又可以看笑話了。”

應白芙也知道齊半靈的難處,只是埋怨了她兩句,看她臉色蒼白的樣子,還是不忍心再說她什麽,只叮囑她:“你先去床上歇息一會,我去給你開方子。”

倚綠和應白芙一道把齊半靈扶上了床,應白芙替她掖好被子,就拉着倚綠往寝殿外走去。

倚綠轉頭看到她這焦急的樣子,有些驚訝。

若是普通風寒,以應白芙的醫術,根本不在話下。

她一驚:“應姑娘,莫不是我們姑娘有什麽不好?”

應白芙朝裏看看,寝殿內已經沒了動靜,便湊到倚綠身邊,壓低聲音告訴她:“姑娘好像不是普通受累受風患上的風寒……我感覺,似乎是她顱腦內的淤血有些惡化了。”

倚綠愣住了:“這……這怎麽會!”

她記得,應白芙之前說過,若是有人提起過去的事情刺激齊半靈,那麽她顱中的淤血可能會更嚴重。

難道,剛剛在她離開的時候,裴亦辭和齊半靈說了些什麽!

她咬咬唇,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應白芙看她這樣,只好安慰她:“你也別多想了,我先去給她開個方子,你想辦法用涼帕子敷一敷她的額頭。她燒得厲害,還是得先退燒才是。”

倚綠忙不疊應了,便如她所言用涼帕子給齊半靈敷額頭。

卻沒想到齊半靈才睡了一個時辰就醒了過來,扶着床沿要起來。

倚綠剛給齊半靈換了帕子,正坐在一邊的小凳上休息,聽到齊半靈這邊的動靜,忙湊過來:“姑娘,您怎麽了?”

齊半靈摸了摸額頭,似乎沒有睡前那麽燙了。

她稍稍放心,轉頭告訴倚綠:“今兒是十五,陛下怕是要來鳳栖宮的。”

倚綠看着她慘白着一張臉,還掙紮着想起身,都快哭出來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想着接駕啊?

她忙壓着她讓她睡好:“姑娘您好生睡着,奴婢這就親自去建章宮回禀一聲。”

她話音剛落,外頭有個小宮女急吼吼地闖了進來,給齊半靈行了個禮:“娘娘,聖駕朝鳳栖宮來了。”

齊半靈聞言,便轉頭看向倚綠,一邊手肘撐着床褥想要直起身:“你推着我出去,我親自給陛下告個罪……”

話沒說完,齊半靈卻覺得眼前忽的白花花一片,人也沒了知覺,一下暈倒在了床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