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04.

再一次睜開眼的時候,是在辟雍學宮。之所以瞬間認出這裏是辟雍倒不是他對這裏一花一草多麽印象深刻,而是一睜眼就看到一張賤兮兮的臉湊在自己眼巴前噘着嘴,在那“嘬嘬嘬,小鲶魚”什麽的。

等等,鲶魚?周瑜順着張邈的目光看去,在看到自己胸前垂着的兩條辮發的時候瞬間明白了他嘴裏的“鲶魚”從何而來。

他媽的。

“當初就是你提的什麽狗屁“為天下蒼生留三子”“三子平亂世”然後把我妹算計進去的吧?

百次的回溯無果,周瑜的精神狀态本就在崩潰的邊緣搖搖欲墜,偏偏張邈是個愛撞槍口的,還不等他對周瑜眼裏的殺意做出反應,緊接着他就看到什麽黑影一閃,頭上一陣劇痛,不多久就沒了意識。

周瑜慢慢的擡起頭,冷冽的眼神掃過周圍的每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最後定格在了曹操的臉上。

就是你,一次又一次,不擇一切手段的要殺了她。

然而還不等周瑜舉起古琴沖上去再給曹操開個瓢,就聽着那袁紹喊着什麽許攸啊,郭嘉啊就沖了上來,拼命的搖晃着地上不省人事的張邈,“許攸,許攸你沒事吧許攸,都是同窗有什麽話是不能好好說的,郭嘉你真是下得了手!”

周瑜:?

好啊,無論多少次的回溯,袁紹你小子的臉盲倒是次次穩定發揮啊。

周瑜被氣笑了,索性把手裏的古琴一丢,罵罵咧咧道一句:愛讀不讀,老子不念了。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踏出了學宮。

這一次的回溯和之前沒有什麽兩樣。幾次試圖改寫命運不成,周瑜也懶得顧忌這一次兩次,離開學宮後就按着時間算出你該在隐鳶閣,索性就跑到了蜀地去。

然而他并沒能見到你,甚至連隐鳶閣的門在哪他都沒能找到。

于是他就回了江東,按照曾經記憶裏的日子按部就班的過,數着日子等着你何時下山。可還來不及周瑜等到你下山,你們的母親白君就先感覺到了自己兒子的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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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等什麽人嗎?”

中年的女人跨過門檻,和周瑜一起肩并肩地坐在門口的臺階上,“你總愛看着江那邊,你知道嗎,在很久以前,你還是個小嬰孩的時候,我們就住在那邊,在廣陵。”

“我知道。”

兩個人之間因為這三個字沉默了許久。終于,白君無奈一笑,“果然吶,你什麽都知道。”

“媽媽,我把妹妹弄丢了。”

“你在找妹妹?”

“是。”周瑜點點頭,開始語無倫次道,“最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我有個妹妹,我是在你的日記裏才發現她的存在……”

“她過往一直在仙門長大,我不想去打擾她的生活。後來,她下了山,吃了好多苦頭,最後男扮女裝以廣陵王府大公子的身份繼承了父親的爵位。”

“我和她一個在江東一個在徐州,我們是不同的立場,不過孫策那傻逼倒是喜歡她喜歡的要死要活的,愣是要為了她拉着整個江東站到廣陵那邊去……這倒也好。再後來,我和她相認以後,我不知道該怎麽和這個陌生的妹妹相處,只能像着一般哥哥那樣對她好,在我職務力所能及的方面給廣陵一點好處。”

“然後呢。”

“我很驚訝的是我這個妹妹有着出乎意料的野心,她的志向遠不在一片小小的廣陵,更不是徐州……她想要的是這片天下。”

“我幫她了,我是她哥哥,我們,我們在那個世上沒有親人了,我們是彼此唯一的依靠,我只有妹妹了,我當然要幫她,這一路走來我們很不容易,我們失去了許多夥伴,才打下了那片天下。”

“妹妹從小就沒有親人陪着,我聽起過東陽太守講起過妹妹一個人下山去繼承爵位的那段時間的經歷,她過得真的好辛苦好辛苦,仗着她沒有根基,占了她的私田還有鹽鐵礦,繼位大典的禮器都湊不齊,所有人都欺負她,還害她差點丢了命。”

“到後來,她好不容易才知道有我這個哥哥,可她已經習慣了什麽事都自己一個人扛着……她想要不會像尋常人家的女孩一樣纏着哥哥索要,只會和我談交換……媽媽,是我沒有好好保護好妹妹,媽媽,我把妹妹弄丢了,我找不到她了。是我做的不好,我只能回溯,我要把妹妹找回來,我該怎麽辦……”

“媽媽,媽媽”

周瑜不安的擡起頭,就見婦人淺笑着看着他擡手撫摸過他的發:

“阿瑜也辛苦了。”

“阿瑜很愛妹妹。”

白君的手從周瑜頭頂滑落,蓋在了他的眼上,“一切都會結束的,妹妹會回來的。好好休息吧,阿瑜。”

“娘親愛你們。”

輕柔的白光再一次将周瑜包裹,熟悉的感覺讓周瑜立馬反應過來這是回溯的能力被發動了。

“媽媽!”

“這是‘傩’,一種巫術,可以用來回溯光陰。”

“你繼承了我身上的‘傩’,擁有了可以回溯的能力,但是千萬切記,不可濫用。”

白君的聲音遠去了,無邊無際的白色将周瑜包裹,将他再一次送入混沌——

“好好休息一下吧,好孩子。”

05

會結束的,一切都會結束的。

借助傩的能力,回溯重來過百十次後,周瑜幾乎快要麻木的時候,他帶着你,來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世界。

這一次的你和他,不再是兄妹。而廣陵王府上沒有什麽雙生子,只有一個小公子,單名一個瑜字。

而你,這一世出生在了江東的孫家,成了孫家的長女。而這一變化帶來的連鎖反應就是——這個世界,沒有孫策了。

周瑜幾經輾轉才找到了這個世界的你,那一刻他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這一次,你不再是廣陵世子,也不會再繼位廣陵王,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你不會再走向那個位置?是不是一切的噩夢就能就此終結?

“孫家啊,這裏是個好地方,你會喜歡這裏的,妹妹。”遠遠望着你和孫尚香打鬧的背影,周瑜那在一次次絕望下支離破碎的心房又被慢慢的填補起來。

不久後,孫家借着混戰帶着一批兵馬發家後,已經從父親手中繼承過廣陵王周瑜借着大江兩岸的局勢,時常來江東走動,找了各種借口來看一看你的近況。

“你說,這廣陵王殿下怕不是看上了長姐,想着聯姻結盟吧。”在花叢中,孫尚香拉着孫權好奇的遠望着庭院中交談的兩人。

“這怎麽說得準。”

“啧,要不爹說你呆呢,你看看這廣陵王殿下的滿肚子心思就差寫在臉上了。唉,說來這殿下也算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也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你能不能別瞎猜,說不定只是和長姐閑談。”

“哎呀怎麽我說什麽你都要反駁兩句,是不是找打啊!”

兩個人打打鬧鬧的聲音被風吹到了庭院,你聽着孫尚香大大咧咧的話語,臉上不自然的燒起紅暈,“殿下,妹妹年幼,童言無忌……”

“我知道,”周瑜嘆息一聲,孫家的這位小祖宗怎麽個脾性,他再熟悉不過了,“也不指望有人能管得住她。”

“我會和妹妹弟弟解釋的。”

“沒什麽好解釋的,随他們怎麽皮,不用操心。”周瑜說着,又把話題繞回了你的身上,“你照顧好自己是主要。”

“還有注意安全,江東民風彪悍,三步一地痞,五步一流寇的,随便來個暴躁脾氣的船夫都夠收拾的……啊對了,還不乏那幾個望族家的混賬子弟,孫策經常……說多了,總之你出門要多帶些人,免得挨了欺負。”

周瑜不知道想起什麽,有些煩躁的“啧”了一聲,嘀咕道,“要是那個蠢小子在就好了,雖然一介武夫腦子不太好用,但是也能保你不受欺負……”

“廣陵王殿下似乎比我還要了解江東?”

你有些疑惑,“我從小在這裏長大,殿下倒也不必這麽,嗯,太過擔憂?”

聞言,周瑜卻是搖搖頭,“不,多囑咐幾句準沒錯。”眼看着距離你一次一次死亡的那個大差不差的時間也近了,“我會常來看你,照顧好自己。”

雖然孫家很好,但他還是不放心你不在他身邊。

還是要把你接走,日日看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啊……

“有勞殿下挂記。”

“不必這麽生疏,說了許多次,你喚我公瑾,又或是喚聲哥哥就好。”

“那公瑾……哥哥?”你想了想,試探着把二者結合了一下。

話音落下,你便見到周瑜的臉色古怪了一下,不自在的轉了一圈再開口,聲音比剛才小了不少,“嗯,倒也可以,左右不過一個稱呼,你高興就好……”

06

你呆呆的望着手裏的婚書,又擡頭看着滿院子裏幾乎快要擺不下的聘禮,“不是,所以你們這是……定下了?”

“你難道不喜歡殿下嗎?”吳夫人抽走了你手裏的婚書,頗為滿意的看了又看,“好啊好啊,也算得上是般配,好閨女,你難道對廣陵王殿下真的無意。”

“我不是,我不是無意……但我也不是很鐘意……不,不是我的意思是廣陵王殿下很好……”你越講越亂,看着母親嘴角壓不住的笑意,幹脆自暴自棄的一跺腳,“算了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随便你們吧。”

“啊,姐姐你說清楚你到底喜不喜歡廣陵王呀?這終身大事怎麽好随便的。”

“行了阿香,你大姐臉皮子薄,有娘親替她張羅着呢……”

婚期定的很快,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近了,你也逐漸為了自己的婚事忙碌了起來,不是一套接一套的試婚服,就是坐在梳妝鏡前仍由妝娘擺弄,各種各樣的首飾輪番着換戴。

但又或許是你和那位廣陵王殿下天生就沒有這段緣分,就在大婚将近的最後三日,江東爆發的傷寒。

家裏最不愛動的你,最先染了病。

為了防止傳染,你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間,不過你似乎也沒有什麽力氣下床亂跑了。

你的病越來越嚴重了,沒有人敢進你的房間。母親想要進來看你,卻被孫權死命攔住,哪怕被孫尚香揍了一頓也堅決的擋在房門前不讓他們進去半步。

“你們若是貿然進去染了病,大姐會更難受,病更不見得會好。”

城裏的傷寒鬧得越來越嚴重,為了不擴散到周圍郡縣,只能下令封城。當江東傷寒和你染病的消息傳到廣陵的時候,周瑜再如何快馬加鞭的趕來江東,面對着的也只能是一扇封死了的城門。

城門不能開,一開就會有無數驚慌的百姓帶着病情往外奔逃,把傷寒向周圍擴散來。

随着絹帕上咳出的血越來越多,你呆愣的望着房間裏那身規規矩矩擺在衣架上的婚服,不自禁的想,他現在在做什麽呢?

他知道自己染病的消息嗎?他會擔心嗎?

廣陵和江東隔着水,封城令下得迅速,他那邊應該沒有被波及到吧。

你想着,又忍不住咳出幾大口血來。今天早上,弟弟孫權來到你的房門前,說什麽在蜀地有位稱作醫聖的仙人要來江東,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什麽招搖撞騙的神棍,但聽說他在蜀地一帶很有聲望,說不定真的能治了城中的傷寒。

你垂眼看着手裏被染紅的絹帕,搖頭苦笑:

可長姐真的撐不住了……

“碰!吱呀——”

被你從裏面關上的窗扇被人暴力打開,頭腦昏沉的你順着聲音望去,就見那位總愛一身青衣的廣陵王殿下此刻頗為罕見地穿着一身緋紅,快步走了過來,不等你躲避,一把把你按在了懷裏。

“哥哥來了……”

你聽不清他說話,一心只想着不能把病染給他,死命的拍打着他的肩膀,拼盡全力想要推開他。

只是你掙紮的越厲害,他就把你抱得更緊。

“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疏忽了。”

染了傷寒的你一直在斷斷續續燒着,頭疼的有時候恨不得直接沖着床頭碰死,更別說騰出力氣和身體康健的男子掙紮推搡了。

你放棄把他推開的想法,索性抱着他開始掉起了眼淚,這些天積攢的委屈和害怕終于在這時候,在他的臂彎裏統統爆發。

“公瑾哥哥……”

“我在。”他的手輕輕地拍打着你的後背,“難受嗎……別哭,都會結束的。”

他蹲下身,被夜風吹的冰涼的臉和你滾熱的額頭貼在一起,“無論什麽時候,我都不會丢下你的,我一直會在的,我一定會來救你的……”

“你蠢啊,你應該在廣陵的,你為什麽要過來,這裏很危險,會染病的……”

“噓。”你的話沒能說完,就被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柔軟的唇瓣,“我若是不來,你是不是又要把我一個人丢下,自己跑掉了?”

“你若是不在了,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多孤單啊。”

“你可真狠得下心。”

他勾起一抹讓你看不明白的笑,按在你唇瓣上的手指挪了位置,擦去你嘴角殘留的血絲。

而另一只手,在你看不見得地方,悄悄從袖中掏出一把閃亮的小刀。

他說:“這個世界似乎也不是多麽美好。”

“誰都別想把你從我身邊帶走,無論百次、千次、萬次……”

“我都會帶你走。”

“……哥哥只有你了……哥哥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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