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自私些
第67章 自私些
“俞少？”
“俞少？”
好像有人在叫他，遙遠飄渺、若即若離，最後變成叫魂催命一般，一聲聲在俞白耳邊響起。
俞白皺了皺眉頭，睜開眼，立馬被七彩斑斓的燈光晃到了眼，挂滿星星的天花板，浮誇的黑紅色彩，一切的一切熟悉又陌生，這是他在皇苑KTV的專屬包廂，每一處都是按照他的個人口味打造而成。
“俞少？”
湊過來一張臉，長長的驢臉，陪着狗腿的笑容，俞白能聞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在看清周遭的環境布局時，俞白如遭雷擊臉上的血色退了個幹幹淨淨，他動了動手指，身體卻像灌了鉛一樣舉不起來，胃裏一股惡心上湧。
“嘔——”
然而只是幹嘔，他腹中空空除了酒水什麽都沒有。
俞白嘔得連眼淚都出來了，他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那股刺鼻的正是從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
他胸前的衣襟濕了一大塊，刺鼻的酒味熏的他頭腦越發發暈。
看着彎着腰似乎要把胃都嘔出來的人，驢臉粗聲粗氣的嗓音像鴨子：“俞少還是少喝些，瞧你上頭了吧？”
“手機，手機在哪？”
俞白沒有搭理驢臉，他撲到剛剛坐着的沙發上摸索着，卻沒找到手機。
“俞少，我看你是真喝多了，手機不就在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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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
驢臉喝了一口酒，漲紅的臉頰上眯縫着眼睛，指着角落裏那堆四分五裂的垃圾。
“那狗東西倒了你一身酒，嗝——”
驢臉打了個酒嗝，“你随手抓着什麽就丢過去了，砸了他個頭破血流。”
“嘭——”
驢臉張開手比了個煙花爆炸的樣子，憨笑着倒回沙發上。
“多好聽——”
俞白呆滞一瞬，随後一把抓過驢臉不顧他的叫喚從牛仔褲中扒拉出手機，對着驢臉掃臉解鎖。
“俞少你…欸！”
顫抖的手指點了好幾下都沒打開浏覽器，俞白猛地伸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啪——”
一聲脆響，俞白被打得偏過頭去。
“卧槽！”
驢臉大叫一聲，他揉了揉眼睛看着俞白蒼白的臉上一個鮮紅的五指印，酒醒了大半。
俞白點開浏覽器輸入《金色雄鷹》幾個大字。
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
也不是這個！
一堆的同名書，卻沒有他所穿越的蟲族世界。
一定是他檢索的方式有問題。
俞白再次抖着手指依次輸入“阿爾法”，“艾文”，“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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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覽器上鮮紅的幾個大字刺得俞白眼眶發紅，俞白癱坐在沙發上盯着手機屏幕一動不動，整個人仿佛丢了魂。
“俞少，你找什麽呢？”
驢臉小心翼翼湊到俞白跟前看着屏幕搜索欄裏幾個關鍵詞。
“俞少還看小說啊，什麽類型？”
“蟲族，艾文，阿爾法，金色雄鷹，俞少你還挺非主流挺潮的哈…”
驢臉自顧自說着，沒有注意到身旁俞白越發陰沉的臉。
“系統，你出來！”
俞白突然站起來對空氣中大吼，他的眼尾染上了紅。
“你出來！”
“你他媽的出來！”
“出來啊！”
沒有回應，空氣中空無一物，那不知何時就會突然冒出的小藍球并沒有出現，也可能再也不會出現了。
俞白吼着吼着眼淚就掉下來了，他一拳又一拳打上牆壁。
紅混着黑的牆壁上染上血，他如爛泥一樣靠着牆滑坐在地上，仰着頭伸手捂着眼，垂落的左手滴滴答答流血。
“為什麽找不到？”
“為什麽沒有！”
驢臉哪裏見過這種架勢，他放下手機就往外頭跑，邊跑邊叫人。
要問他怎麽不攔着俞白。
呵——
他可不敢勸俞白，這少爺發起瘋連自己都打，他送上門去不就是人形沙包找虐嗎？
但讓這少爺發瘋也不行，自己把人拉出來玩出了什麽事少不了脫一層皮，所以還是叫人來最保險。
俞白把臉深深壓入手心，仰着頭顱露出的喉結上下滾動，洩露出哭泣的氣音。
“怎麽會沒有呢？”
他的聲音在空中輕的幾乎微不可聞，遮住眼的手掌後兩行清淚不斷滑落，掉落在黑色的衣領上沁出一點點濕痕。
浏覽器明晃晃告訴他查無此書的事實讓俞白腦中的那根弦徹底崩斷了。
他可以接受自己完成任務回到現實世界，這是他為阿爾法也為他自己的行為所付出的代價，但他無法接受穿書後的一切從未發生。
就像你撕心裂肺談了一次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愛情，突然有天有人告訴你該起床了，這只是一場夢，別他媽的自我感動了。
三年枯燥無趣的蟲族生活，兩個月的美好相處時光，将近一個月的牽腸挂肚，他替阿爾法分擔的每一分痛楚。那個世界究竟是否存在，還是幻想的虛妄，一個荒誕離奇的夢？
他和阿爾法之間的回憶難道都是海上的泡沫，太陽初升的那一刻就一一破裂化為虛無？
額角青筋暴起，俞白放下遮着眼的手，緊握成拳，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喊出聲：“系統，你出來啊，求你了。”
起碼告訴他這是真的，就算是一場結局并不美好的愛戀，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戀，起碼它發生過，他經歷過，總好比他一個人守着只有自己記得的回憶慢慢腐爛。
——————
大江東最近傳出個怪消息——俞家小少爺好像受了情傷，整個人發了瘋一樣的找一個叫阿爾法的男人。
“金發碧眼，絕對是個美人，否則怎麽把俞小少爺迷的神魂颠倒？”
“別神魂颠倒了，聽說俞小少爺為情所困茶飯不思，可把老爺子着急壞了。”
“不過俞小少爺是什麽時候談的，又啥時候分的？咱哥幾個這是消息閉塞了？”
“誰知道呢，沒想到俞小少爺瘋是瘋了點，倒是個癡情種，就是這運氣吧…有點……”
“誰說不是，聽說人瘦了一大圈，他這麽多年守着個童子身沒想到談了個初戀就被傷成這樣，真是…啧啧。”
“哎，說起來俞少不出來玩，還真少了點滋味。”
“切，就你那花花腸子誰還不知道，不就是想借着俞少的名頭光明正大找幾個妞嘛！”
聞言“哈哈哈”笑倒一片。
“哎，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家老爺子管的嚴。”
…………
俞家老宅。
“如何了？”
一位頭花花白但精神抖擻的老者住着拐杖站在緊閉的房門前，面露擔憂。
管家打扮的人搖搖頭，瞥了眼緊閉的房門，自從俞白從KTV裏暈倒被送入醫院，醒來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平時天不怕地不怕不惹亂子皮就癢的人變得異常安靜，每天都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裏，一步都不肯邁出房門。
“老爺，小少爺不吃不喝不睡，整個人硬生生熬瘦了一大圈，這樣下去哪裏是個辦法啊？！”
“那個叫阿爾法的找到了嗎？”
管家搖了搖頭，白色的胡子顫顫。
“找不下哇，大江東這一片都找遍了愣是沒找到，平時小少爺接觸的人裏也都問了個遍，沒有進展。”
“到底是誰，竟然傷了我乖孫的心，還拍拍屁股走人了，要是讓我知道…”
俞老爺子重重跺了一下手中的拐杖，右手捂住心口。
他想起這些天俞白的樣子就心如刀割，他的乖孫縮在床邊上流着眼淚嘴裏一直念叨着“阿爾法”。
俞白脾氣倔長這麽大也沒流過幾次眼淚，這些天流的淚比前半生都多得多了。
老爺子捂胸口這一舉動可吓壞了管家，老爺子年齡大了，心髒不好，老宅裏常備着家庭醫生，就怕有個萬一好歹的。
他神色慌張，張口就喊家庭醫生。
“老爺您怎麽樣了，醫生，醫生呢！”
“沒事，別喊。”
俞老爺子捂着胸口，喘了幾口氣。
他就是剛剛情緒有些激動有點呼吸困難，人老了，不服老不行，說不定哪天就一把骨灰揚了。
可管家已經喊了，咔噠一聲緊閉的房門打開，俞老爺子和管家的目光都朝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只見俞白站在門後，眼下青黑，蒼白的如同一個飄蕩于人間的鬼魂。
“爺爺…沒事吧。”
太久沒說話，俞白的嗓音低沉沙啞。
“沒事，沒事，管家大驚小怪呢。”
俞老爺子連應了兩聲，擺擺手。
“還是找醫生來看看吧。”
俞老爺子有些驚訝地擡起眼，俞白好面子平時就算關心他也是別別扭扭拐彎抹角的，像今天這樣直接表達的倒是第一次。
“管家，我扶爺爺下去，你讓家庭醫生立刻過來，晚點再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今年的體檢還沒做吧？”
“欸——”
管家連忙點頭應好，人仰馬翻慌慌張張的老宅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俞老爺子看着俞白臉色有些複雜。
乖孫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說話做事都有條理了。
他不是嫌麻煩不去做體檢，只是害怕體檢結果一出有個什麽病啊痛啊，他眼一閉倒是無所謂，只是他這乖孫讓他着實放心不下。
俞白父母走的早，他從小跟在自己身邊長大，養成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橫的很，但好在三觀正，橫得有理，這也算好，在外頭不用擔心被別人欺負。可就是性子急了些，做事欠些考慮，他這把老骨頭還算硬朗時，別人不敢太放肆，怕就怕自己一走，周圍這狼啊虎啊都撲上來了。
現在好不容易沉穩了，卻是遭了大難換來的，如果是這樣，俞老爺子寧願俞白一輩子不長大。
“乖孫…好些了嗎？”
感受着老爺子的小心試探，俞白靜默片刻扯出一個蒼白的笑。
“爺爺放心，我……沒事了。”
“乖孫，咋爺倆好久沒聊聊了，你陪爺爺坐坐吧？”
俞老爺子眼中的擔憂讓俞白咽下了口中拒絕的話，他微微點了點頭，扶着老爺子進了房間。
房間裏一片昏暗，似乎有意躲避陽光，所有的簾子都拉的嚴嚴實實，空氣因為太久沒有流通有股子怪味，像是經歷了一個南方冬天後遺留下的潮濕。
“爺爺你坐。”
俞老爺子打量着俞白房中的淩亂，似乎透過這些窺探到了這一個月俞白的生活，眼中的心疼無處隐藏。
“乖孫找到想找的了嗎？”
老爺子開門見山，有些東西遮遮掩掩不好，他是過來人，長痛不如短痛。
其實俞白找到了。
足足一個月的時間他檢索了所有資源，終于找到了那個世界。只是那不叫《金色雄鷹》，裏頭的故事也和系統告訴他的完全不一樣。
那是一本叫無名的書，以日記的形式展開，作者匿名。在這個故事裏，阿爾法成為了帝國将軍卻死在了戰場上，帝國突然被一場疫病襲擊，所有的蟲都最終都變成了喪屍，行屍走肉。
俞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做了那麽多只為了阿爾法能夠平安，可最後卻是這樣的結局。
莫大的悲戚與無能為力讓俞白幾近崩潰。
俞白坐在沙發上整個人浸在陰影中，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就這麽靜靜地坐着。
俞白沒給出答複俞老爺子也不急，他繼續開口說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有些東西我們總是得不到的。”
俞老爺子的話透着淡淡的憂傷，一個大家悉知的事實卻是很多人花了一生才悟透的，這是一個飽經風霜老人的智慧。
“爺爺…”
良久，沉默的俞白終于開口。
“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裏頭有一個我很喜歡很喜歡的人，可是我不能和他在一起，我的存在給他帶來了麻煩…他為了我幾乎要放棄了年少時的夢想，為了我他要面對許多無法預測的危險，甚至會付出難以估計的代價……”
“爺爺，我舍不得。”
俞白終于擡起頭，幹澀的眼中再次溢出淚水。這些埋藏在心中無人訴說的苦楚在親近之人面前終于找到了發洩口。
用誤會傷阿爾法的心，逼他離開，把他送到危機四伏的戰場上，他從來都是被逼無奈，他不情願的。
如果代價的償還者是自己，他絕不會放手，可是當付出代價的是阿爾法時他猶豫了，害怕了。他不敢拿阿爾法的命運做賭注。他害怕自己的蝴蝶效應會害了阿爾法，就像那些在星盜襲擊時被踩死的受害者，他們本可以不用死。
“爺爺，我離開了，他會怎麽樣？”俞白艱難開口，他後悔了，如果早知道故事裏阿爾法的真正結局是如此，他就應該和他一起面對。
任務完成了，他走了，留下一具冰冷的屍體。阿爾法會這樣？他那麽愛他，九死一生凱旋而歸，見到的卻是愛人的屍體…
俞白根本不敢想也不願想，但是腦子卻不由自主地自己運作着，他睜眼閉眼都是阿爾法的臉，他流着淚呼喚自己，撫摸已經失去溫度的軀體。
聞言，俞老爺子摸了摸胡子：“乖孫，有問題了咱不怕，一個個解決。”
“首先，乖孫發現了嗎，你剛剛說的都是你的感受，你問過他的想法了嗎？”
俞白被這個問題問得一愣。
“乖孫，感情之事分不得明明白白，本就是互相虧欠，一旦愛上就都成了對方的軟肋了。你覺得是苦難，會對他造成困擾麻煩，很可能他眼中這些都是甜蜜的負擔，所以感情是需要經營交流的，嘴巴長來是為了說的。”
俞老爺子靠着發愣的俞白微微嘆氣，拉着俞白的手拍了拍。
“至于第二個問題，爺爺不知道事情經過不能給你中肯的回答，但是…”
俞老爺子停頓了一下，他摸了摸俞白的發旋。
“乖孫，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不能只考慮對方的感受，你的感受同樣重要，你剛剛說的全是別人，爺爺聽着心疼。”
“乖孫，有時候得自私些。”
俞白怔怔地擡起頭，在老爺子的注視下再一次落下了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