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洞
第17章 .山洞
這雨倒不是一陣陣的,從落下來開始便愈演愈烈,天黑得徹底,近處的東西也看不太清了。
雨水将身上打濕,加上晚風,再熱的天也覺得冷。
雲謠伸手摟着自己的胳膊,想要往山洞裏頭去一點兒,不過山洞就這麽大,坐在裏側的那位還是晏國的九五之尊,她不能挨着對方。
回頭朝唐訣看去,雲謠微微一愣,發覺對方正好也再看她,只是那打量的眼神讓她稍微有些不舒服,雲謠縮着肩膀,問了句:“禁衛軍何時來救你?”
小皇帝一雙眼睛倒成了這夜色中的一抹亮,他看向雲謠,壓低聲音道:“朕不知。”
雲謠有些無奈,好在她從樹上下來了,帶着唐訣找了個地方躲雨,不然真到了晚間,就算沒有刺客,這麽大的雨這麽黑的夜,她在荒郊野外不可能有生路的,或許明天早上都扛不過。
安靜了片刻,這處除了雨聲就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了,雲謠動了動嘴,問道:“陛下怎麽會逃出儀仗隊?那麽多禁衛軍護着你,你離開豈不是更危險?”
唐訣靠在山洞裏側,他看向雲謠,自己渾身上下一點兒沒濕,他這一處偏高幾寸,外頭的水都流不進來,雲謠相對來說就比較慘了,半邊身子濕透了,鞋子還浸在水裏,分明冷卻不說,微微發抖着。
居然還有心思找他說話。
唐訣垂着眼眸道:“瑩美人剛離開儀仗隊朕就遇到刺客了,對方有備而來,似乎也了解朕此番出行帶出的禁衛軍人數,對方還有弓箭手藏于山中,若朕留在原處只會被箭射死,所以禁衛軍拼死護朕離開。”
雲謠哦了一聲,她早就猜到那時的異動是刺客了,她心中雖明白這條路上出事幾率很大,可總抱着僥幸心理,卻沒想到那一方還是動手了。
“瑩美人當真是因為不想留在宮中才逃的?”唐訣看向她。
雲謠點頭道:“是啊,宮裏有什麽好的,動不動就要殺人,我人輕位低,淑妃還看我不順眼,趁着這個機會逃走還能活得自在些。”
“自在?”唐訣微微挑眉。
他仔細看着雲謠的這雙眉眼,視線又落在她眼下的紅痣上,記憶之中那日在禦花園裏撲蝶的人絕對與她八分相似,同樣的眉眼,不同的裝扮,她分明在撲蝶,卻瞧不出半分高興,與此時一樣,這雙眼神當真對宮中生活并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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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國之君,就別談什麽自在了。”雲謠想到唐訣的身份,勾起嘴角幹笑了兩聲。
皇帝是世界上最沒自由的人,更何況他還是個小皇帝,未成年,十七歲,瘋病纏身腦子不好不說,上有太後坐鎮,下有權臣控局,出個門都遇刺,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宮裏比較好。
雲謠随意的一句話,倒是讓唐訣陷入了短暫的沉思,他從懂事開始就知道皇城無自由,這麽些年來,他也從沒想過自由,而今尚且身在局中,死活難料,何談自在?
“既然瑩美人不喜歡宮裏的生活,當初為何要入宮呢?”唐訣問她。
雲謠道:“我也不想啊……”
她頓了頓,見對方疑惑,便随口說:“我家裏窮,把我賣進宮當宮女的。”
“宮中宮女也經嚴格挑選,賣是賣不進來的。”唐訣無情戳穿。
雲謠撇嘴,事實上,這身體的原主人倒是很樂意進宮,也做着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春秋美夢,只可惜沒這個命。她若按照雲雲的實情照說,依雲雲的狀況,必然不可能離開宮裏,肯定想方設法讨唐訣歡心,早日升婕妤,升昭儀……
雲謠見對方還用那銳利的目光看着自己,抿了抿嘴扯開話題道:“陛下現在看上去挺精神挺正常的哈。”
“你是想說朕平日裏不正常?”唐訣面色不變,雲謠立刻搖頭:“沒有,奴婢的意思是您摘了面具挺好看,沒必要戴着那個吓人。”
“朕只用來吓過你。”唐訣微微勾起嘴角。
這一抹笑讓雲謠有些無措,好看的人做什麽表情都是賞心悅目的,她對唐訣拱了拱手道:“奴婢謝過陛下。”
“朕知道,宮中常有人私下議論朕的病況,還有人說朕是瘋子,一旦病發就六情不認,見人便殺,對吧?”唐訣略微朝雲謠這邊湊近,他壓低聲音道:“悄悄告訴你一句實情……”
雲謠見他靠近,本能要往後縮,可再縮另外半邊身子也要濕了,于是只聳肩定在原地,睜圓了一雙眼睛看向對方,看見唐訣擡眉輕聲道:“朕不發病時殺的人更多。”
雲謠猛然覺得一陣寒風刮過,從頭涼到了腳,她立刻側頭打了個噴嚏,抱緊懷裏的包裹,沒看向對方道:“那就請陛下看在今日奴婢為陛下擋風遮雨的份上兒,給我一條活路,等雨停了之後便讓我走吧……”
唐訣皺眉:“你還要走?”
“我冒着生命危險,就是為了離開皇宮的。”雲謠尴尬地笑了笑。
唐訣沒再說話,雲謠見他側過頭閉上眼睛,也沒說答不答應,不過沒有否認,她就當做對方應下來了,又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她想着自己此番出宮除了危險之外,恐怕還得大病一場。
古時不比現代,沒有那麽多能治病的好藥,感冒還好說,七日便好了,若是發燒就難辦了,沒有消炎藥,也不知得拖到多嚴重。
為了自己生命安全着想,雲謠往裏頭挪了半寸,靠在了唐訣的鬥篷旁。
這一場雨至少下了有一個多時辰,雲謠覺得又餓又冷時,外頭的雨漸漸就停了。此時已是深夜,即便雨停外頭也是伸手不見五指。時不時有雨水順着山洞邊緣滴落,風過叢林,聲音依舊吓人,她看向唐訣,小皇帝已經睡着了,裹着鬥篷,倒是吹不到寒風不覺得冷。
雲謠嘆了口氣,這種環境都能睡着,也不知道他是對自己放心,還是根本不在意生死。
雲謠皺眉,她若現在走,小皇帝沒發覺,她就等于成功逃離皇宮了,天大地大,很難被找到。
只是外頭還是一片漆黑,深林之中,她也未必能活着找到出路,現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老方法,就近找一棵樹爬上去躲着,讓唐訣誤以為自己已經逃了,等禁衛軍趕到帶他離開,天亮之後她再從樹上下來,找個醫館看病,找個當鋪換錢,再找個店面盤下來,之後的計劃便容易實行了。
決心已定,雲謠将包裹背在身後,她站在山洞外,小聲嘀咕了一句:“人家同林鳥的夫妻大難臨頭都各自飛呢,而今就是生死存亡之際,你我感情也沒那麽深,就好自為之吧。”
說完,她又瞧見唐訣的鬥篷沒裹嚴實,淺青色的荷包在鬥篷下露出一角,剛好是一朵海棠花,雲謠抿了抿嘴,上前将唐訣的鬥篷蓋好,帽子往下壓了點兒,遠看就像是一塊黑石頭在山洞裏,不太容易被人發現。
做完這一切,她轉身便朝林子裏跑去,腳步聲消失之後,靠在山洞裏的唐訣才慢慢睜開眼睛,眼中冰冷,含着殺氣。
一只通體漆黑的鳥兒從山洞外頭飛了進來,落在方才雲謠坐着的地方,正歪着頭看向渾身寒意的少年。
雲謠沒跑多遠就折回了,她剛要跑進林子裏便聽見了聲音,好些人的步伐,并沒有呼喊唐訣,必然不是禁衛軍。
她已經躲在草叢裏瞧見那幾個人往另一邊去了,等那些人走遠了她便可以逃了,可唐訣就在她身後的位置睡着了,這幾個人若折回去山洞那處……小皇帝心大得很,搞不好死的時候還在睡夢中呢。
雲謠現在滿腦子都是荷包和海棠花,這人對自己也算是一諾千金,宮中雁書樓失火他也沒有懷疑過自己,那麽醜的荷包本就是鬧着玩兒的,收下之後扔掉就是了,又何必帶在身上還偏偏讓她給看到了。
雲謠咬着下唇,自己死了還能重生在別人身上,唐訣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他才十七歲,權衡之下……雲謠提着裙擺就往回跑。
黑鳥從山洞中飛出,雲謠跑回來的速度很快,沖到唐訣跟前猛烈地晃了他幾下,壓低聲音道:“醒醒!醒醒!快走,要殺你的人追過來了!”
唐訣掀開鬥篷的帽子,擡眸朝她看去,雲謠喘着氣,抓着對方的領子用力把他拽出山洞:“有人追來了,這裏不安全,快走啊……”
雲謠一直沒松手,拉着他往叢林另一邊而去,與那幾個人正好背道而馳。
唐訣看着雲謠的背影,她已經落魄得與乞丐無異了,心中沉了沉,他問:“瑩美人不是走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我傻呗。”雲謠諷了自己一句,又覺得不對,回頭朝唐訣看去:“你知道我走了?”
“你不會真以為朕在這種情況下能睡得着吧?”唐訣微微眯起雙眼。
雲謠開口一個‘你‘字剛說出來,後面想罵的話都吞了回去,現下不是吵架的時候,還是保命要緊。
只可惜人不會連着走運兩次,方才雲謠有絕佳的逃命機會她放棄了,這回老天堵着她的去路,成全她上趕着送命呢。
幾個黑衣男人就在不遠處,夜風很冷,吹得人心裏發涼,六七個男人将她與唐訣圍住,長劍在黑夜裏發光。
雲謠抓着唐訣衣服的手一直在發抖,她的牙齒不停磕碰,看向周圍蒙面的刺客,壓低聲音說:“這回……我真是被你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