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密談
第52章 .密談
這一問讓延宸殿內頓時靜到一根針落地都能聽得見,唐訣的呼吸先是急促了幾分,而後慢慢平複下來,他到了嘴邊的話差點兒脫口而出,見雲謠那雙好奇的眼,偏偏不願直白告知。
多年受到的教育告訴唐訣,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他已經對雲謠說了太多,那些微不足道的悸動,還是放在心底的好。
對他好,對雲謠也好。
“你如此聰慧,自己猜吧。”唐訣說完,揮手讓她下去。
雲謠沒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心裏稍微有些失落,于是起身對着唐訣做了個鬼臉,提起裙擺就朝外頭走。走了半路,唐訣突然開口道:“在宮裏行事要小心,她們說什麽你聽着,做什麽你看着,不該管的事千萬不要随意,手,知道了嗎?”
這也算是好心提醒了。
雲謠回頭朝唐訣看過去,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了個表情,然後雙手貼在腹部,假裝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道:“是,奴婢知道了。”
說完,雲謠便跨着大步離開了,唐訣看着她的背影嗤得一聲笑出了聲,雲謠聽見了權當沒聽見,一步跨出了延宸殿,才捂着心口覺得有些奇怪。
為何唐訣方才的回答會讓她覺得失落?莫非她真的喜歡上了小皇帝?潛意識裏更希望聽到他說的是男女情愛關系的甜言蜜語?
這個想法一出,雲謠的心情忽而有些沉了下來,方才玩鬧似的雀躍逐漸消失,小順子瞧見不過是眨眼般的功夫雲禦侍就在自己跟前變了臉,于是問了句:“雲禦侍可是身體不适?”
雲謠回神,朝他望去,搖了搖頭道:“沒事。”
只是她知道,若她真的喜歡上唐訣,以後的路恐怕很不好走了。感情來時容易去時難,他們都在延宸殿,朝夕相處,小皇帝還喜歡時不時逗她玩兒,這麽下去,她想不深陷都難了。
雲謠從延宸殿門口離開沒一會兒天就徹底黑了,她在延宸殿旁邊的長廊上來回走了幾次,消食之後睡不着,躺在門外搖椅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顆也沒有,瞧上去像是要下雨,陰沉沉的。
秋夕提着盞燈在她旁邊陪着,看了雲謠好幾眼,雲謠晃着扇子道:“想說什麽就說吧。”
秋夕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雲禦侍,你與陛下……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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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謠朝秋夕看了過去,這丫頭八卦的毛病依舊在,先前在掖庭裏待久了出來後做什麽事兒都小心翼翼的,這些天知道雲謠性子好,膽子大了,什麽話都敢問。
雲謠反問她:“你看我和陛下像是什麽關系?”
“奴婢看不出來,前段時間,奴婢以為您就是禦侍,因為聰明,知曉陛下的心意故而位高,不過方才您回來的時候我就沒這麽覺得了。”秋夕眨了眨眼,垂着眼眸道:“您回來時說話嘴裏有羊肉味兒,陛下的晚膳都能進您的嘴裏,可見您必然不是禦侍這般簡單了。”
雲謠頓時皺眉,伸手放在嘴前哈了口氣去聞,秋夕見她這舉動被惡心得不輕,道:“奴婢方才拿了些蜜餞給您吃,現下已經沒有氣味兒了。”
雲謠才瞪了她一眼:“我與陛下是何關系,告訴你你也不敢聽,知道了就不怕掉腦袋?”
秋夕搖頭:“那奴婢不想知道了。”
雲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學着唐訣對自己的那套,用扇子輕輕敲在了秋夕的頭上,她手中的是玉骨扇,有一定分量,秋夕吃痛地叫了一聲,有些委屈地朝雲謠看過去。
雲謠收回視線朝前方看,幾個禁衛軍成排巡邏,正有個身形高挑,稍稍有些瘦弱的男人一席青色長衫往延宸殿走過去。這人一雙狹長的眼,雖說眼睛不大,卻在這夜裏炯炯有神,從雲謠正前方走過時朝這邊看過來一眼。
這一眼像是輕描淡寫地略過,雲謠卻覺得頭皮一緊,率先收回了視線。
等人走過去了,雲謠才問秋夕:“你可知那人是誰?”
“那是殿中監陸清陸大人,是陛下的心腹,殿中監是個閑職,又能常在宮中走動,故而宮人們見到他的機會很大,也就眼熟了。”秋夕說完,偷偷對雲謠道:“因為陸大人長得好看,許多宮女都傾心于他呢。”
雲謠問:“那你也傾心于他?”
“我、我沒有。”秋夕搖頭,雲謠看她那樣子就知道這小丫頭心裏肯定在繞彎彎腸子,也不戳穿,只是想到陸清這個人,便想起來他剛才的一眼。
雲謠沒見過他,肯定也和對方沒仇了,卻不知道那一眼為何帶着敵視的意思在裏頭。
陸清進了延宸殿,看見唐訣正在翻閱奏折,旁邊只點了一架燭臺,微亮的光芒甚至都照不清他的臉。
陸清對唐訣行禮,唐訣沒擡頭說了句:“免禮。”
陸清起身,唐訣才皺眉道:“大理寺給朕遞了奏折,說幾個月前出宮去錦園路上意圖行刺的刺客是誰派來的,已有了眉目。”
幾個月前盛暑,唐訣領着宮裏人一同去了錦園避暑,半路遇刺,好在殷太尉帶領了禁衛軍及時趕到,雖說唐訣當時受了點兒輕傷,好在沒出什麽大意外。
後來這件事就被殷太尉交給大理寺的人去查了,時經幾個月,大理寺的人根據當時在野外搜尋到的刺客屍體上的圖文,查到了這是個江湖上的殺手組織。
唐訣将奏折随意丢在了桌案上,陸清上前,謹慎地朝他看了一眼,見他是讓自己看的意思,便拿起來打開看去,看完又微微皺眉。
奏折上寫明戶部尚書夏鎮手下的人曾與那江湖中的殺手組織有過接觸。
“大理寺自陛下登基以來就獨善其身,不與朝中任何一派交好,大理寺查的結果,陛下應當可放心。”陸清道。
唐訣搖頭:“他雖不與朝中任何一派交好,可如今的大理寺卿曾是禦史大夫的得意門生,而禦史大夫又與殷太尉是十年好友,表面上互不幹涉,背後暗通款曲,大理寺卿也不能與之擇開。”
“那這份奏折,陛下信不信?”陸清問。
唐訣垂眸,手指輕輕地敲在了桌面上,一旁的燭火微微搖曳,暗淡的淺光投在了桌面的一張薄紙上,那紙上只寫了一個字:棄。
陸清瞧見這個字,墨水已經浸透了紙,貼着桌面,如此厚度,可見他的用意,于是陸清道:“看來陛下是打算選擇相信了。”
“夏鎮才是整個朝中不與任何一派同流合污之人,饒是如此他也走到了戶部尚書這個位子,并且一坐幾年,從未出錯,只可惜啊……”唐訣搖頭:“小不忍則亂大謀,他性子急躁,女兒入宮不過兩年便等不及,又送了徐瑩進宮,徐瑩尚未成什麽氣候,他便急着下手,朕本想再留他一留。”
“大理寺卿只是寫了篇奏折上來,消息并未外傳,此事若陛下壓下,尚有回旋的餘地。”陸清道。
唐訣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下來,聽見陸清這話擡眸朝他看去,眼神中有些猶豫,還在掂量着夏鎮可不可留。忽而一陣風吹過,燭臺上的三節蠟燭滅了一節,光線驟然暗了不少,唐訣看向那節滅了的蠟燭,微微皺眉。
“看來,也算是天意。”唐訣收回了視線,先是沉默了一會兒,又抿嘴笑了笑,将桌案上那張寫了棄字的紙揉成一團。
他變臉之快,方才面上還挂着惋惜之色,當下就已經毫不在意了,陸清知曉唐訣向來如此,如今衆人在他眼中只分有用或無用,一個有用之人若要棄之,便代表他開始無用了。
這種人往往就如同身上的一塊肉,已經腐爛了一小塊了,若不即時割去只會越發嚴重,可唐訣不怕疼,割肉于他而言,只是一瞬的事兒。
“朕讓你查的事兒如何了?”唐訣問。
陸清颔首:“屬下在善音司打聽到了陛下所說之人,思樂坊能入錦園表演也的确是他上薦的,不過那人在去錦園的路上,刺客行兇之時已被擊殺了。”
“是擊殺,還是乘機滅口,當朕瞧不出來嗎?”唐訣嘴角挂着的笑容深了幾分,陸清繼續道:“屬下也查了采蝶軒的班主,本有眉目,千只眼告知他所在的位置屬下立刻就去了,不過可惜遲到了一步,那班主被人勒死在京都舊k°lan巷的泔水桶邊,屬下趕到時屍體還是溫熱的。”
“看來,是思樂坊那邊出了事。”唐訣輕輕哼了一聲。
雲謠從思樂坊的陳師父口中問到了關于采蝶軒的事,唐訣回宮後思樂坊的人也沒從錦園搬出,據千只眼回報是昨日那斷臂的男子養好了傷,歌舞班子一道離開了錦園,今日采蝶軒班主就死了,背後安排這一切的人還當真是寧錯殺百人,也不漏一絲破綻啊。
“……是,思樂坊中的人,無一幸免。”陸清點頭。
“既然要借他們的手引素丹到朕的身邊,便注定了思樂坊難逃一劫。”只是不知某個傻禦侍聽到這個消息,會不會難受。
“人也死了,線也斷了,看來風筝只能由它在天上飄,飄到它願意落下來為止。”唐訣輕聲地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讓陸清下去。
本以為今日至少能有一個好消息的,卻沒想到戶部要棄,素丹背後之人也沒查到,不過看這狠厲的手段,到讓唐訣有了個猜測的大致方向。
陸清從延宸殿離開,兩只停留在屋頂瓦片上休息的鳥兒見他出來立刻展翅跟上,盤旋在陸清的上空。
靠在搖椅上已經覺得有些涼意的雲謠睜眼起身正準備回去,見到那兩只鳥兒出神,秋夕以為她在看陸清,笑着道:“陸大人一直很讨小動物喜歡呢。”
如此一說,雲謠倒是想起來,唐訣似乎也與鳥兒玩兒得好,那些鳥雀,像是能聽懂他說的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