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一章

寒風刺骨, 耳廓邊回響着女孩乖膩委屈的嗓音,男人深邃的眸色不動聲色暗了暗,喉結滾動, 連帶着嗓音也變得沙啞。

陳惟朔輕擡着眼皮, 輕笑拉長尾音:“是嗎?那我得快點回去找你。”

在這無盡的黑夜, 電話裏男人低啞的嗓音宛如山裏的鐘椎,一下又一下的砸着她心底,怦怦作響。

怕來往行人看出來,程纾強忍着不讓眼淚留下來, 環抱着膝, 将臉深深埋進去,悶着聲重複着先前的話題:“你什麽時候回來。”

話落,耳邊傳來男人低低的笑聲, 随着絲絲電流傳來, 惹得人心裏莫名發癢。

陳惟朔擺弄着手裏的打火機,故意拖着嗓反問:“想什麽時候見我?”

明知道只是一句玩笑話,但聽着這句, 程纾還是忍不住問。

舌尖舔舐着唇角,女孩哭腔的嗓音摻雜着試探:“什麽時候見你, 就什麽時候回來嗎?”

男人溫聲‘嗯’着,又問:“提醒一下,最晚也得一個多小時之後。”

程纾慢慢擡起頭, 忍不住彎唇笑。

望着頭頂黑藍色的天空,以及暖橙色泛着光暈的路燈, 一盞接着一盞, 将原本陰沉可怕的天色變得更加柔和。耳邊則是過往行人的閑聊聲,各種各樣。

聽着男人故意拉長的尾音, 世界變得格外安靜。

垂下的指尖緊緊扣着青石板地面,她緊抿着唇,忽然喚道:“陳惟朔。”

“嗯。”男人低聲應着:“在呢。”

程纾再次仰頭望天,還沒開口說話,眼眶中卻已經浸滿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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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瞬,随着嗓音呼出那刻,眼眶中的淚水緊跟落下。她強忍着心中的不耐,死死咬着嘴巴,半晌才問:“你先前說的……話,是認真的嗎?”

他說喜歡她。

她這麽差勁擰巴的一個人,父母都會選擇抛棄的人,更別說如衆星捧月的陳惟朔了。

鼻尖聳動,牙齒緊咬,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不等男人說話,她難過的閉上眼,抽噎道:“不管真假,都不要說了。”

她怕得到的答案是假的,那心中僅存唯一的光亮,也會随之熄滅。

如果是這樣的結局,她想再騙騙自己。

女孩的壓抑的嗚咽聲似有若無的傳來,男人眸色裏的心疼快要溢出來那般,但聽到這句話,仍是被氣笑了。

“程纾。”他舌尖頂着左頰,語氣低沉:“我沒那麽惡趣味去開這種玩笑。”說着,他停了秒,撇去不經意的漫不經心,認真和堅定地說:

“喜歡你這件事,周而複始。”

周而複始……

鐘椎一下又一下的敲響,将她懸着的心砸的稀巴爛。

她失聲的張着唇,如雨下的淚再也止不住。

而此刻,耳邊仍回響着男人低沉的嗓音:“晚上有空嗎?挺想你的,見一面吧。”

如果剛剛的落淚是因執拗擰巴而引得心中難受,那現在的眼淚,是因男人的這一番堅定而不退讓的話。

好像從小到大,沒有一個人願意堅定的選擇她。

除了陳惟朔。

怕男人聽出其中的異樣,她只能緊捂着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可慢慢的,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心中緊閉的玄關慢慢開了一條縫。

而心底随着漣漪蔓延的根,卻埋的更深。

或許,她也沒有那麽糟糕。

耳邊很靜。

路邊實在太冷了,程纾皺着眉原本想問為什麽是晚上,按照曲夏如透漏的行程,不是明天中午就回來嗎?

可還沒來得及說話,抵在耳邊的手機忽然開始猛烈振動。她下意識拿遠看了眼,才發現是程奕良又發來催促的消息。

“明天不知道。”她搖頭,張着發哽的喉嚨,聲音很低:“但現在要和我爸去吃飯了,他在催。”

“好。”陳惟朔應着,語調放的很軟:“去哪吃?”

“方舟國際。”程纾說着,抵在耳邊的手機再次傳來振動,也沒再多說:“我爸又發消息了……”她語氣低落,很不舍:“先挂了。”

電話挂斷後,她擦去眼眶中殘留的淚水,再次看向屏幕時才發現剛剛程奕良沒有給她發消息,而是直接打的電話。

怎麽都這麽愛打電話啊。

她在心裏無聲地腹诽着,泛白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可消息還未來得及發出去,屏幕上忽然跳出一串陌生的號碼。

望着上面較為眼熟的歸屬地,盡管內心已經有了猜測,但仍選擇了接聽。

“喂?”她緊皺着眉,無聲喘着氣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正常,又問:“您哪位?”

電話那邊頓了秒,随後傳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女聲:“纾纾啊,我齊阿姨呀。”

齊阿姨,全名齊叢夢。是程奕良現在領證的夫人,并不是當初父親出軌的對象,而是在父親在離婚後與那女人關系斷開之後,兩人因緣而認識。

聽說齊阿姨原生并不幸福,因為這個原因程奕良很疼她,故而,齊阿姨也變成現在這般時常耍着小性子的人。

雖然早已猜到,但當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她還是沒反應過來地怔楞片刻。

“阿姨。”她小聲叫着,沉悶的嗓音很淡:“我在路上,已經快到了。”

“那就好。”齊叢夢笑說:“我還想着讓司機去接你呢。纾纾,外面涼,你來的路上小心,我跟你爸爸在房間裏等你。”

話落,電話那邊又傳來程奕良渾厚的嗓音:“把電話給我,我跟他說。”緊接着,一陣窸窸窣窣的嘈雜聲傳來,下一秒,聽筒傳來的喘息聲明顯變了個人。

猜到此時拿電話的是程奕良,她也沒多話,哽着嗓說:“爸,我快到了,別催了。”

“又成我催你了。”程奕良沒好氣:“不是你經常跟我說要遵守時間,約好幾點就是幾點。我這次特意和你阿姨提前來的,你呢?”

一句接着一句,如無形的刀子般。

攥緊的指尖緊緊扣着掌心,她沒去想,悶着聲道:“學校有點事耽誤了。”

電話那邊的程奕良似乎也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說話有點重,但語氣仍是很硬:“晚上不安全,你在路邊等等,我讓司機去接你。”

“不用。”程纾開口拒絕,擡眸望着四周來回走動的行人:“我打車過去。”

電話挂斷後,世界才完全靜了下來。

眼睛彌漫着酸澀,她起身緊了緊身上衣服,獨自來到路口随便攔了輛計程車。

因是冬日的原因,再加上今天天氣預報上還顯示有雪,出行的人大多都選擇搭車或者乘地鐵出去。她運氣較好,在這種極端說話都能看到明顯白氣的天,只在路邊等了不到三分部便等到了車。

同師傅報完地址後,她發愣似的額頭抵着冰涼的窗戶,望着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明明是陌生的街道,可每當坐上車提上速度後,眨眼而變的風景變得千篇一律。

其實江桐并不大,也可以說,人們經常去的目的地都在同一個地方。而方舟國際在江桐市中心,是這塊兒最繁華的地方,從她這裏打車過去,不堵車的話全程要不了十多分鐘。

方舟國際……

這個地方并不陌生,之前聽同學說過,來這裏吃一頓要普通人半年的生活費。

當車輛平穩的停駛在門口時,她望着眼前挑高的大樓,奢靡之味明顯,內心也不禁感嘆程奕良竟然把生意做成這種地步。

随着門外的侍應生指引,她坐着電梯來到包間門口。

房門虛掩,暖黃色的光影洩露,程奕良和齊叢夢兩人閑聊着,時不時逗弄着坐在中間童言童語的小男孩。

不論怎麽看,他們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她是被人人唾棄的局外人。

握在手裏的手機再次振動,她望着低頭鼓弄手機的程奕良,緊抿着唇推門走了進去。

“爸,齊阿姨。”

程奕良眼底的溫情褪去,剛想說話,卻看到她紅腫的雙眼,眉頭緊皺,生硬的語氣很嚴厲:“怎麽哭了?學校有人欺負你?”

明明是關心的話,可聽起來卻像在訓犯了錯的下屬。

她不想跟程奕良說太多,也許心底清楚,有些事盡管同他說了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反而給自己徒增煩惱。

就好比父母剛離婚那陣,那段時間小朋友辱罵嗤笑日日聽着如針紮那般,她那時候不是沒給他打過電話,但那時的程奕良和新歡感情正濃,在國外游玩的他,對于女兒現在的處境有心無力。

程纾随手拉開一旁凳子坐了下去,低垂着眼睑,輕聲道:“起風了,來的路上刮得眼睛疼。”

“不是坐車來的嗎?”程奕良皺眉沒說太多,而是俯身對身旁小男生柔聲說道:“童童,這是你姐姐,叫姐姐。”

小孩子不過五六歲的模樣,聽到這句話撐着嘴巴笑着,正好露出參差不齊的門牙。

孩子的聲音很細,學着大人的模樣輕輕叫着:“姐姐。”

這麽多年以來,期間父女兩人見面也是單獨,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所謂的親弟弟。

竟還是在她最難堪的時候。

程纾撐唇敷衍的笑了下,沒多說話。

一旁齊叢夢見狀,起身從身後拿出準備好的禮盒遞過:“纾纾,這是阿姨給你的禮物,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可不要嫌棄啊。”

“謝謝阿姨。”程纾俯身接過坐下,靜靜地吃着飯。

畢竟是當後媽,齊叢夢又連忙把菜單往前遞了遞:“你看你喜歡什麽,再點點兒。”

她這個人很奇怪,平日裏除了特別喜歡的事情不糾結,其餘不論什麽只要是選擇項都會讓她覺得很困難,點菜也是。

程纾小幅度搖頭:“不用,這些就夠了。”

齊叢夢也不好說什麽,尴尬地呵呵笑了兩聲,也沒在強迫。

這麽久沒見,程奕良也久違地端起父親的架子,時不時問着她在學校的事情以及未來規劃。

包間溫度開的很高,溫熱的暖氣一直烘着整個頰邊,本就哭腫的眼睛不禁變得有些酸澀。

指尖揉着眼眶,她不适地眨着眼睛,餘光瞥向落地窗外的霓虹,高樓大廈下面則是不斷縮小的人群。

她深呼着氣強迫讓自己靜下心來。

整個包間氛圍格外怪異,不知因為什麽程奕良和齊叢夢神色都變得特別怪異。

程纾有一下沒一下的吃着東西,全當沒看見。可下一瞬,包廂內忽然響起程奕良渾厚的嗓音:“學校通知什麽時候放寒假了嗎?”

她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說:“可能月中,考完試就放假了。”

“那也快了,一個多星期。”程奕良說着,擡頭看着女兒仍舊泛紅的雙眼,思慮片刻,道:“纾纾,今年過年跟爸一塊兒過吧。”

神色微怔,程纾還沒來得及去想這句話的意思,坐在大人中間的小孩便已經張唇說話。

他晃着筷子,有些不滿地問:“為什麽要去我們家過年?姐姐沒有家嗎?”

孩子往往不會掩飾情緒,更別說在愛裏長大的孩子。

童聲的疑問更像實在抗議,在她心上狠狠刺了一刀。

周遭一片寂靜,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齊叢夢。她神色慌亂的捂住兒子的嘴巴,解釋着:“童童不是那意思,他不經常見你,有點怕生。”話還沒說話,小孩子對媽媽捂嘴巴的舉動有些不滿,扯着嗓子哭了出來,吵着非要出去。

齊叢夢也沒辦法,她晚年得子,對孩子提出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都會選擇一味地縱容。

她起身穿好外套,張開雙臂抱起哭鬧的孩子,輕聲地交待着:“我先抱孩子出去哄一下,你先和纾纾聊。”

程奕良點頭,等房門再次合上時,望着眼前低垂眉眼的女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小時候他們兩個關系很好,和往常父女不一樣,他們之間更像一起闖禍的朋友。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見女兒的次數從一月一次變成一年一次到現如今,之間相隔太久,面對已經長成人的女兒,他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女兒來之前,他心底本有些怒火的,可當看到女兒泛紅的眼眶,不禁想到小時候剛學會走路摔倒而撲在他懷裏放聲痛苦的場景。

太過久遠。

見對面人不說話,程纾也當沒聽見剛剛那句,無聊拿着手機刷着。

只是指尖剛點亮屏幕,就看見微信不斷跳出來的消息,全是曲夏如一個人發的。

她大致翻了一下,發現前幾十條大多都是再替她罵學院群裏面的事情。

夏夏:【其實我了!我遲早要把那個人揪出來,把她手機給砸!】

夏夏:【真是有病,她知道什麽啊就亂說,那按照她這種想法,全校人都不敢和同學一起吃飯了。】

夏夏:【你在幹嘛?為什麽不回我消息!?】

翻到最後的時候,這條剛好跳出來。

她默默将筷子放到一旁,無視對面程奕良,靜靜地回着消息:【剛剛手機靜音沒看見,抱歉。】

夏夏:【終于回消息了!】

夏夏:【我真的快氣死了,你怎麽不跟我說啊,我早知道我在群裏面罵死那些看戲的人。】

程纾:【比賽重要。而且明知道是假的,說過多只會認為在遮掩。】

夏夏:【你真是太好欺負了,就因為你這樣的性格那人才會這樣。但沒關系,我替你報仇。】

程纾彎唇無聲笑着,又回:【你明天幾點回來?】

夏夏:【估計快十一點到學校吧。】

發完,程纾還沒來得及回複,對面又傳來一段視頻。

她下意識将聲音調到零,随後才點開。

視頻拍的很抖,從幾個較為熟悉的人影來看,像是排球隊內聚會。程纾眼也不眨的盯着屏幕,只是随着鏡頭晃了一圈,她明明看到陸烨的身影,卻遲遲看不見另一道身影。

他不在嗎?

她下意識擰眉,退出視頻剛準備問,便看到好友接下來發的幾條消息。

夏夏:【不是我說,陳惟朔也太帥了吧,在學院群裏面一句話怼的那些看戲人一句話不說。】

夏夏:【我剛跟陸烨還在說呢,對付這種人就該這樣,真給他們臉了,一群不分青紅皂白的就知道寶自己私欲。】

望着這幾條消息,她霧眉擰的更深。

學員群?陳惟朔怎麽會在?

這樣想着,她問:【跟他有什麽關系,他不在學員群裏。】

夏夏:【人這好歹也是事情主人公之一,怎麽跟人沒關系。】

夏夏:【再說了,那種公共群,還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是不在,但我可以把他拉進去。】

發到一半,曲夏如也意識到不對勁,整個人縮在沙發裏激動地翻着身。

夏夏:【不是吧我的纾纾,陳惟朔還搞浪漫呢,故意瞞着你?】

夏夏:【快去學院群看看!!!】

夏夏:【不打擾你倆浪漫了,我去玩了,一切等我回去再說。】

程纾:【好。】

回完消息之後,她找到被頂到上方的學院群。

和曲夏如所說的一樣,言論方向變化過大,先前的謾罵全部消失,繼而轉變成各種調侃玩笑。

懸跳的心不斷加速,她瘋狂的往上翻着聊天記錄,不知翻了多久,最終在衆多文字中找到了熟悉的頭像。

C:【我是陳惟朔,也在追程纾。】

C:【至此至終,喜歡程纾的是我,人姑娘單身為了躲我話都不說一句被傳成這樣怎麽想的?】

C:【人還沒追上,別給我攪黃了。還有,我挺願意程纾釣着我的,但人都不樂意搭理我。】

C:【不知道這些無聊的話哪傳出來的,真挺沒勁。】

連着發了四條消息他便沒有在說話,而随後緊跟着的是實時吃瓜群衆的發言。

【我草,我沒看錯吧,這是陳惟朔?】

【确認一下,真是他。】

【我靠!什麽情況,這麽浪一人竟然舍身追人,對方還是程纾?】

【什麽語氣,我覺得人程纾長挺漂亮的,我就挺吃她的顏。】

【希望今晚夢一個帥哥追我,我拒絕但強取豪奪的劇情!】

……

望着這些一條一條的消息,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整個人完全僵滞。

懸着的心怦怦直跳,好似只要張唇便會順着跳出那般。

抵在桌旁的指尖暗暗用力,程纾沒再看下去,找到熟悉的對話框,微顫的指尖不斷在屏幕上滑動。

密密麻麻的字删删減減,最後發出去的也只有孤零零的三個字。

程纾:【陳惟朔。】

消息剛發過,對面似乎預知那般秒回。

C:【嗯,在呢。】

程纾:【你現在在哪?】

程纾:【你在江桐對嗎?別騙我。】

C:【位置】

她眨着模糊的雙眼,望着對方發來的地址,漸漸的看到其中四個大字。

方舟國際。

他就在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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