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不信

我不信

淩晨六點多的時間, 二年級的露營地中一片安靜,只是偶爾能聽得幾聲鳥鳴。

“就是這裏了,孫霭歸單獨睡在裏面。”走了許久, 穿着單薄睡衣的蔣文中指了指大約三米開外的某個帳篷, 向後退了一步, “晏同學......那個、我能不能先走啊?”

晏懷桑知道他是怕被孫霭歸看見, 随便朝他揮了揮手,讓他走了。

“謝謝晏同學!”蔣文中松了口大氣,一溜煙地跑回去了。

【宿主, 系統能感覺得到你的憤怒。】

【只是.....宿主你打算怎麽做呢?】

系統的機械音忽然從腦海裏冒了出來。

“......”晏懷桑邁開步伐, 垂眸看地,吸了口氣。

說實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做。

雖然她也想心平氣和地跟孫霭歸溝通, 但是她十分清楚地知道僅憑語言交流對于孫霭歸那個神經病來說根本沒用......或許得采取一點暴力的手段, 就像上次咬他耳朵那樣。

“如果他真情實意地對我道歉的話, 我或許能夠原諒他。”晏懷桑一邊說着, 一邊繼續朝蔣文中方才所指的方向輕聲走了幾步。

直到走到目的地前,晏懷桑才發現孫霭歸的帳篷居然沒有拉上拉鏈。

她覺得有些奇怪,思考了數秒, 還是上前一把掀開帳篷的簾子。

出乎意料地, 孫霭歸竟然沒有處于睡眠的狀态中,而是盤腿坐在裏面, 似乎正在沉思什麽東西。

帳篷的隔光簾被晏懷桑猛地掀開,大把光線随着她一起進入帳篷內的空間, 孫霭歸一時之間覺得有些刺眼, 眯起雙眼。

“......是你?”适應了光線之後,孫霭歸看清來人是晏懷桑, 頗為詫異,雙眼的情緒空白了一瞬。

帳篷內的高度有限,晏懷桑彎着腰看他,發現他全身上下很是狼狽,頭發亂糟糟的、沾了些泥灰和短小枝桠,衣服也不幹淨、某些地方還有着幾個小洞。

并且孫霭歸的臉龐也很是奇怪。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白淨的皮膚上有好幾處帶着細小的尚未結痂的傷口,像是被什麽鋒利的東西刮過一樣;眼底還有一層黑眼圈、比顏岚歸平日裏淺淺的黑眼圈明顯得多。

晏懷桑心下有些錯愕,他這副模樣有點像昨天的謝淩逸。

難道孫霭歸昨天晚上真的像他和蔣文中說的那樣、去森林了找她了嗎?

可是為什麽?孫霭歸的目的不是單純地為了折磨她嗎,又為什麽要特意去找她?

想到這裏,晏懷桑不自覺地皺起黛眉,突然發覺她好像并沒有看懂孫霭歸這個人。

“......”孫霭歸看見晏懷桑神色凜然地望着自己,也不說話,心思快速地活絡起來。

既然晏懷桑能在此刻找到他這裏來......那說明蔣文中大概率把他說過的話全都告訴了晏懷桑。

孫霭歸擡眸望向晏懷桑,決定了他的說辭:“......晏學長,我是真心想要和你成為朋友的。”

“我讓蔣文中掉包的那枚金屬徽章裏有定位功能,并且我昨晚也憑借着手機上的定位功能去找過你。”孫霭歸看出晏懷桑沉默不語,應該是在等待他的解釋,便繼續道,“我找了很久......只可惜我到最後都沒有找到你,便只好灰溜溜地回到露營地,讓救援隊去搜尋你了。”

“......完了?”晏懷桑看着裝出一幅無辜神情的孫霭歸,怒極反笑。

孫霭歸不知道晏懷桑是怎麽想的,遲疑着點頭,而後露出內疚的模樣。

“啪——”猝不及防地,晏懷桑向前走了兩步,對着孫霭歸的左臉狠狠地給了一個耳光。

此時此刻,晏懷桑發自內心地覺得:對待一個蓄意傷害她并且絲毫沒有歉意、反而滿口謊言的人,實在沒有必要多費口舌。

孫霭歸被突如其來的這記耳光打得發懵,他的臉龐上本來就帶着些還沒有完全結痂的傷口、此刻全被晏懷桑扇得再次開裂,交雜在一起的火辣辣的疼痛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恭喜宿主獲得50點厭惡值,系統自動為您轉換為50天的生命值。】

許久沒有聽到厭惡值提示音的晏懷桑稍微怔然了一瞬。

“晏懷桑,你敢打我!”孫霭歸恢複了神智,捂着左臉,氣急敗壞地瞪向晏懷桑,惡狠狠地吼道,“我爺爺都沒有打過我!”

“......打的就是你。”晏懷桑垂眸看了一眼她發麻的手掌,有些訝異方才那個沖動的行為是出自她的手。

這是晏懷桑第一次扇別人巴掌,沒想到居然這麽解氣爽快。

果然,人生氣的時候就是應該做點什麽發洩一下。

“......你憑什麽打我!”孫霭歸的眼眶因為難忍的疼痛感驀地泛紅,眼角還露出來些許濕意,像是被疼哭了一樣。

晏懷桑懶得去想孫霭歸的眼淚是裝出來的還是因為生理性的疼痛流露出來的,蹲在他的面前:“孫霭歸,你剛才寧願編造那麽多廢話,都不願意和我說句道歉。”

她看向孫霭歸的眼神很是平靜,看得孫霭歸心中的怒火莫名平息了幾分,而後不滿地低下頭。

“你完全不覺得對不起我,是吧?”下一秒,晏懷桑抓着孫霭歸的頭發,迫使他看向自己,“其他的我就不問了。現在我只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孫霭歸的腦袋被迫擡起,迎上晏懷桑的視線,終于從她看似平靜的眼底深處找出藏匿起來的怒意。

“我現在很生氣、也很認真。”晏懷桑見他看了過來,便松開了手,“你最好誠實地回答我,你為什麽要針對我做這樣的事情。”

孫霭歸咬了咬舌尖,轉移注意力,視線向下,猶豫了數秒:“......因為我想要和晏學長做朋友。”

“啪——”又是一記耳光。

晏懷桑氣了一整個晚上,根本不想和孫霭歸扯這些廢話,不自覺地捏緊拳頭,情緒激動:“孫霭歸,我被你害得在森林裏擔驚受怕地過了一個晚上,到現在才被救援隊送回來!”

她本來就被厭惡值和生命值折磨了那麽久,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冬令營、想給自己放個假,沒想到第一天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其實她現在不止是生氣,還很委屈。

“......晏懷桑,你別太過分!”孫霭歸還沒來得及感受到憤怒,下意識地擡頭,卻正好撞上了晏懷桑那雙怒目而視的杏眼,莫名一愣。

不知為何,孫霭歸從她這雙噙滿了不加掩飾的愠怒的眼睛中,似乎感受到了一種被人關注着的滿足感。

這種滿足感和臉上的疼痛感交織在一起,讓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仿佛是興奮、又彷佛是別的東西。

“我在問你問題!”晏懷桑發現孫霭歸的臉上忽然露出失神的表情,有些不耐煩,便把臉湊近了些,提高音量。

晏懷桑覺得,就算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孫霭歸想要和她做朋友,那麽這其中也一定帶着什麽不好的目的。

這麽想着,晏懷桑很是暴躁地盯着他,正準備問他為什麽想要和她做朋友。

“......因為你很特別。”孫霭歸直勾勾地望着她的眼眸,忽然開口。

晏懷桑聞言一愣,不懂這句沒頭沒尾的話是什麽意思,安靜地等待他的下文。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懂得如何通過假裝乖巧來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孫霭歸像是找回了主動權一般,神情恢複成了往日的狀态,坐直了身體,言笑晏晏地說道, “我一直都做得很好,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乖巧的孩子。”

“從來沒有例外。”

“顏岚歸初見我的時候對我很防備,因為我是一個取代了他的身份活了十幾年的人,他或許覺得是我搶走了他的人生,所以我可以理解。”

“而你......晏懷桑,你不一樣。”

孫霭歸眉眼彎彎地笑着,笑裏暗藏了令人不适的窺探,輕輕靠近晏懷桑:“那天我在臺上做自我介紹、而你從臺下看我,那個眼神我至今都還記得——你仿佛從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看穿了僞裝下的我是什麽樣的人。”

初見那天,他明明表現得完美無缺,可是晏懷桑不知為何,就是不願意同他說話、也不想正眼看他。

即使他在晏懷桑的身後言笑盈盈地跟着,晏懷桑也假裝沒有看到他。

想到這裏,孫霭歸的視線黏着在她的眼眸,繼續說道:“晏懷桑,或許你沒有意識到......但是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街邊從垃圾桶裏跑出來的老鼠一樣。”

初時,他對此感到不滿。

不過現在,他倒是從這種眼神當中感到了幾分歡愉。

晏懷桑被他的笑眼看得頭皮發麻,有些惡心,重新站了起來:“......所以你制造出昨晚的事情,是因為你恨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并且還總是用這種眼神看你?”

晏懷桑覺得有些冤枉,她什麽時候用看老鼠一樣的眼神看孫霭歸了?

......八成又是孫霭歸自己腦補出來的。

晏懷桑再次加深了對孫霭歸這個神經病的不良印象。

“不,我說過了。”孫霭歸玩味地觀察着晏懷桑眼裏的情緒變化,笑眯眯地開口,“我真的只是想要借此機會得到你的好感和認可。”

“......”晏懷桑一臉的疑忌和鄙夷。

“你看着我臉上的傷,都是在找你的路上被灌木劃破的。”孫霭歸斂起笑意,露出委屈的表情,眼神真摯,“我昨晚真的很擔心你。”

晏懷桑微微眯眼,睥睨着坐在地上的孫霭歸,數秒後用冷冰冰的語氣說道:“......我不信。”

“是嗎?”孫霭歸驀地哈哈大笑了兩聲,然後眼裏的笑意又在剎那間全部散去,“真遺憾,差一點就騙過晏學長了呢。”

在打了他兩巴掌以後,晏懷桑現在已經沒有那麽憤怒了,有意讓自己冷靜下來,心裏卻還是有些不耐煩:“孫霭歸,我不想再聽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了,幹脆把所有的話都攤開來說吧。”

“我知道你派人跟蹤過我,你知道我的司機載着我去了晏氏伯爵的領地,于是你猜測我是晏氏伯爵的孩子。但是......孫霭歸,這只是你的猜測。”

“我的姓氏或許只是一個巧合,碰巧和晏氏伯爵為同一個姓罷了。或許我是晏氏伯爵家某個仆人的孩子、又或許那天的我只是碰巧去晏氏伯爵家做客。”

“你無法确認,不是嗎?”

晏懷桑深呼吸了一回,好讓自己說出的話更加清晰有條理:“然而我卻很确定你就是STG財團孫家的小少爺。你派來跟蹤我、最終卻開回了你旗下的公司的車輛......我的手裏還留着相關視頻作證據呢。”

“孫霭歸,你覺得如果我把這些視頻發給孫家老爺子,會這麽樣?就算他不相信,但也會撼動你在他心中完美的印象吧?”

晏懷桑定定地俯視着他,慢悠悠地吐字:“他一定會覺得,你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一個天真無邪沒有心機的小男孩。”

“......晏學長這不是很有城府嘛,居然還會威脅人。”孫霭歸望着她笑,“一點也不像平日裏沒心沒肺的樣子呢。”

晏懷桑無法從他的表情看出他是否有被她口中的證據威脅到,沉默片刻,決定幹脆在今天把所有想要說的話一次性說完:“随你怎麽想我,但我所說的全都是認真的。”

“我說過,我和溫牧陽、謝淩逸兩個人只是單純的普通朋友。況且我對貴族政權和財團財産不感興趣,也毫無插手財團和貴族之間的棘手麻煩事的想法。”

晏懷桑說完,卻發覺孫霭歸一點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便皺着眉毛看他:“......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孫霭歸朝她笑得人畜無害,忽然也站了起來,與她平視,幾根枝桠從頭發末梢上滑落。

晏懷桑看見他笑就覺得心煩,怒意攀升,語氣更加不耐煩了幾分:“那你笑什麽?不要只是嘴上說說......你現在發誓,你以後不會再因為顏岚歸的事情來找我的麻煩了!”

“發誓的話,晏學長就會相信我了嗎?”孫霭歸的眸色一沉,“我從你的眼裏看到了否定的答案。”

“......”晏懷桑無言以對。

的确,就算孫霭歸真的發誓了,她也不會完全相信。

可是她今天來,本來也不是為了讓他發誓的。

她只是想要讓孫霭歸明白她的态度。

“既然晏學長執意如此不信任我,我也沒有辦法。”見她不說話了,孫霭歸又開始笑了,向前走了一步,彎下腰來,側着身子擡頭看她,“要不然......晏學長再打我幾個巴掌?或許氣消了、你也不會懷疑我了。”

晏懷桑有些受不了他笑眼裏帶着的冷膩,移開視線,沉聲而又篤定地說:“下一次,如果你再做出任何傷害我的事情,我不會只是扇你巴掌這樣簡單。”

“......好的,我很期待。”孫霭歸說道,語氣裏是顯而易見的輕佻。

“你!”晏懷桑再次被他的态度惹惱,下意識地看過去,正好迎上他那像是灌滿了毒液般的黏稠眼神。

“開玩笑而已,沒想到晏學長這麽容易生氣啊。”孫霭歸直起身子,臉上的表情變得比翻書還快,又換成了往日裏的無辜笑容,“晏學長在其他人面前、也這麽容易生氣嗎?”

“......”晏懷桑一時語塞,但是又覺得她沒辦法再對孫霭歸作進一步的制約了。

她能做的只有這些:打兩個巴掌、用孫老爺子對他的看法作威脅、表明她的确無意于參與別人的家事。

因為她的背後并沒有家族和家人為她撐腰,她只有她自己......她現在也就是仗着氣勢和憤怒在沒有用暴力還擊的孫霭歸面前發火而已。

“我的話已經說完了,以後離我遠點......否則我就是死,也會帶着你一起的。”晏懷桑硬着頭皮,扔下最後一句狠話,快速轉身離開。

帳篷的遮光簾再次落下,孫霭歸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殆盡。

“嘶——”孫霭歸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

被晏懷桑扇了兩次的左臉疼得發燙,孫霭歸打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看,發現左臉已經開始紅腫。

他沉浸在臉上傳來的莫大痛感之中,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腦海裏其他的煩惱短暫地消失了。

“真夠心狠的啊你......晏懷桑。”

.

離開了二年級的露營地,晏懷桑才敢慢下腳步。

【宿主,您剛才的表現真是十分精彩,令系統無比動容。】

【......甚至有些吓到系統了。】

系統及時地吐槽,也算是幫助晏懷桑讓緊繃的神經末梢冷靜了一些。

“我自己也被吓到了。”晏懷桑撫着砰砰亂跳的胸口,複盤着剛才在帳篷裏發生的事情,“系統你說他會不會馬上叫孫家的人揍我一頓啊?不行,我要回家!”

雖然她剛才扇孫霭歸巴掌的時候很爽......但是現在胸腔裏的憤怒發洩完畢以後,她又很沒出息地慫了起來。

這個世界的權力體系是典型的以金錢和爵位為王。她現在和孫霭歸的關系鬧得太僵,還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如何。

【放心吧,宿主。無論如何,您都死不了的。】

【宿主忘記了您那七千多的厭惡值了嗎?】

系統發現晏懷桑後怕得雙手微微顫抖,有些看不下去,出聲安慰她。

“也是。”晏懷桑自己安慰自己,反正人還活着就行,突然又想到了剛才她獲得的50點厭惡值。

不對啊,她扇孫霭歸第二個巴掌的時候,他怎麽沒有産生厭惡值?也許是他适應了那個巴掌的威力?那他的适應能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對了,宿主。】

【系統還沒有問過你,你在觀看了謝淩逸的幕間後,有什麽全新的看法嗎?】

系統突然出聲,打斷了晏懷桑的胡思亂想。

晏懷桑捏了捏下巴,細想了起來,第一反應是幕間裏最後的那句話,便掏出因為沒電而關機的手機,把屏幕當作鏡子。

“也不知道他是在誇我的眼睛漂亮、還是單純地誇月光漂亮。”晏懷桑對着屏幕擠眉弄眼,得意洋洋地笑道,“不過我的眼睛的确挺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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