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學生證

九月初就連着下了兩個周的雨,天色很暗,陰慘慘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下下雨來。

連着下了好幾天的雨,市內不少地方都積起了水,南邊有一大截地鐵都停運了,好些公司提前讓員工下了班。

每個人都帶着雨傘出門,可光是傘也就算了,不時刮來的大風能把一些不太結實的傘骨都折彎。

許子心出了校門,要去幫他哥接他的兒子回家。他侄子的學校不遠,從學校出去,十分鐘就能到。

校門一段最近在修,得繞過前面一段走地下通道。

許子心打着電話走下地下通道。

那裏有許多集中的小商鋪,大多是一些吃食和飲料水果,兩邊還有一些流動小販。

幾個紮着馬尾的女生在旁邊買糖葫蘆,旁邊是一個買發圈發卡的小攤,和一個坐在兩張廢報紙上賣菜的老爺爺。

許子心走下樓梯,還沒轉過彎,便被地下通道那些小吃混合起來的味道給熏得有點煩悶,加快腳步離開了。

斜挎着一只黑色的包,裏面放着一把折疊傘和幾只水果味棒棒糖——他給侄子準備的。

腳下踩着的紅白球鞋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泥點子,他穿了件很招眼的紅色T恤,背後有一個不小的老虎頭印花,和他這個人的氣質很搭,張揚又引人注目。

他接到侄子,打車送他回家。

“小叔,你一會兒和我一起吃飯嗎?”侄子很喜歡他,一見到面就要黏着他。

“不了,一會兒小叔還要回學校,今晚有訓練。”許子心大約也只有對待小朋友的時候是溫聲細語的。

“訓練?籃球訓練嗎?”

許子心摸摸他的頭,回答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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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周末能來教我打球嗎?你都半個月沒來了。”侄子含着棒棒糖,奶聲奶氣地問他。

許子心很爽快地應承了下來,把他送進了屋子交給家裏的一個阿姨才離開,臨走的時候,侄子還給了他一盒長崎蛋糕,“小叔吃這個,這個好吃。”

侄子記得他愛吃這個。

許子心把蛋糕收進挎包裏,又被對方扯住了褲腿,小心地問他,“小叔給我的棒棒糖我可以分給子墨嗎?”

“子墨是誰?”

旁邊的阿姨笑着解釋說是他的同桌,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住在這附近。

許子心笑了一聲,揉揉他的腦袋說可以。

出了他們家,許子心又打了個車遠路返回。

天又開始下雨了,但雨勢并不大,淅淅瀝瀝的,沒得讓人煩悶。

他下了車走地下通道,聞到那個味道心裏又是一陣煩悶,加快了腳步。

車過不了那段正在修的路,得繞一大截,前面又在堵車。

在快要出地下通道走上樓梯的時候,他從挎包裏拿出了折疊傘撐開。

他剛要走,餘光似是不經意地瞥過旁邊的小攤販,忽然停住了腳步。

買發圈發卡的小攤旁邊坐着一個賣菜的老爺爺。

準确來說,是個枯瘦如幹柴,滿臉皺紋,頭發花白的老爺爺。

穿着洗的發白的藍布衫,腳下踩着沾滿了泥的綠膠鞋,坐在兩張舊報紙上,身後是一根扁擔,露出的腳踝小腿瘦得讓人心驚。

他面前只擺了兩個小木筐,都是青椒。

許子心掃了一眼。

不難發覺,這堆青椒和他走的時候一模一樣,一點都沒少。

是啊,在這裏買東西的大多是學生,怎麽會有人買這個呢。

他伸手摸了摸挎包,發覺自己沒帶現金。

木框上沒貼任何二維碼之類的東西,許子心皺起眉,重新走回了地下通道,在一家水果店換了些現金。

他又重新收了傘,蹲下身,狀似認真地拿起一枚青椒看了看,問道,“爺爺,青椒多少錢一斤?”

老人家身子往前傾,擡頭看他,眼睛有些渾濁,他有些僵硬地伸出三個手指,含糊不清地開口說,“三塊一斤,買的多還可以再便宜些。”

“嗯。”許子心點點頭,放下手裏的東西,“我要十斤吧。”

老爺爺愣了一下,确認了一遍,“十斤?”

“對。”他點頭。

老爺爺露出一個笑容,看不到幾顆牙齒,但很真摯,“哎喲,小夥子,你就是把這些全部買走也沒有十斤啊!”

“........”他不是很有概念,問道,“那我都要了。”

老爺爺笑了起來,幹瘦的身體微微晃動着,“小夥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不過你們學生錢也不多,不要浪費錢啦!你要真的要,我給你稱兩斤已經夠吃兩天啦。”

許子心還想繼續說什麽,老爺爺揮了揮手止住他的話,“你都買走了,一會兒別人家裏要吃的沒得買了怎麽辦?現在剛好下雨,也走不了,再等等看有沒有別的買家。”

沒辦法,只好立在一旁看着老爺爺拿起一個老式的秤,動作不太利索地稱了兩斤。

青椒不重,兩斤看起來也挺大一口袋。

許子心伸手接了過來,遞過去一張一百塊。

老爺爺拿過那張一百,看也沒看,從自己的褲兜裏掏出一個灰撲撲的錢袋,翻出一疊折得整整齊齊的紙幣,開始數起了找零。

還沒等他數出九張十塊,面前的人已經拎着青椒走進了雨中。

“诶——小夥子!還沒找你錢吶!”

那個身影好像沒聽到他的話似的,繼續在雨中走着。老爺爺眼睛有點花了,看不清太遠的東西,忙找旁邊賣頭繩的老板,“姑娘,快幫我叫住那個小夥子!”

老板轉頭看了一眼那個離去的背影,又回頭看了轉着青椒的木筐,說,“您就歇着吧,我看那個同學就沒想要你的找零,喏,那不是把雨傘都給您留下了嗎?”

老爺爺有點慌張的站起了身,口中念叨着“這怎麽好”“這怎麽好”。

但那個身影的确已經走得很遠追不回了,他尋思着下次再把錢找還給人家,低頭看了看那個裝了兩斤青椒已經沒多少東西的木筐,一把格紋的折疊傘放在那裏面,傘下還壓着一個精致的透明小方盒子,裏面有一塊邊角平整的蛋糕。

“唉喲——這可怎麽好!說不準是他的晚飯呢!”

賣頭繩的老板顯然要冷靜得多,勸慰道,“我看見是他特意從包裏拿出來的,剛才那個小夥子看來也不像缺錢的,你且放寬了心吧!這天都有些晚了,不如早早回去,不是離家挺遠的嗎,怕不安全。”

着急也沒用,老爺爺轉了兩圈,想着下次來這邊一定要找着人把錢和東西都還給人家。

天确是有些黑了,他從另一邊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只金屬懷表,六點多了,回家的路要快兩個小時。

老爺爺正準備收拾東西,一個身影停在了他的面前。

“爺爺,青椒怎麽賣?”

“我也要兩斤。”

餘悸蹲下身,自己把一只只青椒往袋子裏放,微微偏過頭,看到那格紋傘的旁邊有一枚藍底的學生證。

老爺爺也才發現那張學生證,“剛剛那孩子怎麽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都落下了!”

餘悸沒有猶豫地便開口說,“給我吧,這上面有班級和名字,我還給他。”

“哦哦!那真是謝謝你啦小夥子。”

“......”

他本來只是在地下通道替餘然買奶茶的,在等待的間隙裏瞥見了拐角發生的事。

但卻就有了後來不自覺的關注。

原來在一個學校裏年級不同班級不同的兩個人,有那麽多機會可以碰見。

集會,食堂,操場,大課間,還有每次去找餘然的時候。

一開始大約只是個模糊的表象,後來卻慢慢地豐滿鮮明了起來。

那張學生證被餘悸帶回了學校又帶回了家,一直到現在,還放在房間的書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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