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金主手沒好,人倒不閑着,早上和我一樣去片場,霸占我的休息椅睡回籠覺。我拍完一條回來看見金主陷入夢鄉的臉,恨得牙癢癢。
這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不知道勸過他多少次在賓館好好休息着,偏不聽。你說他來了也是睡覺,還不如在床上睡舒服點。
睡夢中的金主對此無知無覺,抽抽鼻子,縮成一團。我無奈地把身上的棉襖脫下來給人披着,又讓助理給他拿個暖水袋,做完這些剛準備喝個水暖和暖和,這時候導演喊我拍下一條了。
這部戲對外宣傳是雙男主,但是金主才是挑大梁的,我的戲份基本就是被拷在床上各種抵死不從。
當然,難也就難在這個不從上。
今天拍的這場弟弟只用露個胳膊就行,攝像機全程跟着我,所以沒用金主上,用了替身。戲聽起來也簡單,全場概括下來就寥寥幾個字——弟弟喂哥哥喝水,但是拍起來完全不是這回事。
導演又要我表現出不滿,又要我表現出對弟弟的心疼。我哪兒那麽多想法啊,又不是人格分裂,可以一個人格要你死我活,另一個人格什麽事沒有。
我仿着上次和金主喂水那樣,做出我能想到最苦大仇深的表情。替身鉗住我的下颚,水咕咚咕咚往裏面倒,沾濕了衣襟。
導演毫不留情地喊了卡,“松動要更多一點,和上次的戲不一樣,這次要更多地表現出哥哥對弟弟的愛來。”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導演反過來安慰我:“你不要着急,已經很不錯了,先休息休息,一會兒再來一條。”
導演說完這話,金主颠颠抱着棉襖跑過來,我以為他是想良心發現想還給我,看都沒看就穿身上了,拉拉鏈的時候才發覺到了不對勁:袖子短就算了,怎麽拉鏈都拉不上了,就十幾分鐘我也不至于增肥到這種地步啊。我低頭一看,白色三葉草,成,破案了,這是金主衣服。
“你怎麽把你衣服給我了,咱倆換一下。”
“不。”說完金主往棉襖裏一縮,棉襖本來就大,他穿着晃蕩,這一縮,只露個腦袋在外面,竟然顯得有點俏皮。
一瞬間我腦海裏閃過無數典故,他們分別是農夫與蛇、呂洞賓與狗、東郭先生與狼…可我能怎麽辦,面對金主爸爸,無論多麽喪權辱國我也得幹啊。我退而求其次:“……那我不穿了”
“不行!”這次金主快跳起來了,按着我的手瞪眼:“你看你衣服都濕了,不穿棉襖感冒怎麽辦!”
“可我拉鏈拉不上,不照樣灌風……”
金主拉着我到休息椅,強制性把我摁下去,然後自己也坐下往後一靠:“你看,我給你堵住了,你就不冷了。”
不知道金主怎麽安然無恙到現在,就我和金主這行徑,想拍黑料拍一個一個準兒。
金主一邊幫我搓手取暖,一邊咯咯笑:“你想什麽呢。”
我警覺地看了一眼他。
果然,下一句話是:“我想親你了。”
不在大庭廣衆接吻(拍戲不算),是我的底線,我臉皮薄,受不住。
金主開始威逼利誘:“你要親我,我就給你示範一下剛剛那條怎麽樣。”
不怎麽樣。
“确定嗎…?你已經知道怎麽拍了?”
…這天寒地凍的,大家陪我卡這麽多條,我自己也不好意思,要讓我自己琢磨……我還領悟不到要旨……而且面前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人家是最年輕的影帝啊!其對戲份的理解能力,其演現的精準程度……
金主拍拍胸脯以增強說服力:“包指導包會!”
“一言為定!”說時急那時快,我趁金主沒注意,一只手豎起劇本擋住,另一只手上擡他的下巴,蜻蜓點水地吻了一下。
金主呆愣愣地眨眨眼,面頰微微泛紅,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犯規!”
我聳肩繼續看劇本:“我哪兒犯規了,你又沒規定吻多久。”
“你那個哪叫吻,頂多叫…叫皮膚接觸!我要舌吻唔唔唔”後面的話被我用手攔截住了。
我哄他“回去舌吻,外加一張合照抵押”,他才勉強接受了這個提議,老老實實拖躺椅過來給我示範。
角色對調,我成了弟弟,他成了哥哥。
弟弟咔地把房燈打開,拿着水一步步地靠近,兩個人的呼吸聲都很輕微,像是猛獸在相互試探彼此的底線。
“哥,喝水嗎。”
哥哥看着弟弟,黑眸晦澀難明。
那目光像火,在靜谧的夜裏靜靜地燒着,等着某一刻燎原。弟弟承受不住如此目光,強硬地掰開哥哥的嘴,将水灌了下去,然後狼狽離開。
哥哥自始至終都沒有反抗,他只是那麽看着弟弟離去,靜靜的,飽含深情的。
我和金主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圍了一圈人,導演撫掌:“哎!就是小梁這種感覺!”
我助理直接進入影迷模式,星星眼地看着金主:“梁哥,你怎麽演的啊。”
金主舒舒服服地靠在我身上,一邊把手伸進我口袋裏取暖,一邊笑眯眯地問:“你有暗戀的人嗎。”
助理紅着臉點點頭。
金主接着說:“就和暗戀一樣。哥哥一直在正義與親情之間掙紮,所以他的愛做不到弟弟那麽張揚,而是更隐忍,更焦灼。”金主說完又問了一句:“你喜歡的不會是陸哥吧……”
“梁哥放心,沒人敢和你搶陸哥。”
所有人哈哈一笑,各回各地,準備開拍。
只有我還停留在那一句暗戀上,金主這場戲的眼神我再熟悉不過。
因為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看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