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綠色癌症
綠色癌症
坐在咖啡店裏，林曉曉把邱爽的病例單翻看了幾遍，“你這到底是什麽病？”
“克羅恩。”邱爽吸了下鼻子。
林曉曉不懂，“克羅恩是什麽病？”
“綠色癌症。”邱爽捂着自己的肚子，“需要終身服藥的腸胃病。”
“終身服藥？！”林曉曉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沒辦法根治嗎？”
邱爽搖了搖頭，眼神木然。
“怎麽會這樣，那你都有什麽症狀？”林曉曉又問。
失去生命力的邱爽連說話都覺得累，她稍微動一下眼淚就不自覺流出來，于是邊擦淚水邊回答，“我起先以為是吃壞東西拉肚子，後來腹痛越來越頻繁，就想着檢查一下，誰想到……”
林曉曉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只能坐到她身邊抱住她，“沒事，一定會有辦法的。”
“沒有辦法，醫生說這是免疫系統的疾病，沒法治，只能吃藥維持。”邱爽哭得崩潰了，她攥着林曉曉的衣服，囑咐道：“曉曉，這事你別告訴任何人好嗎？我不想讓別人知道。”
察覺到她語氣不對，林曉曉緊張起來，“你想幹什麽？”
邱爽卻沒有再說話，只是愣愣地出神。
“你別做傻事，邱爽。就算現在的醫學條件治不了這個病，但科技在發展，說不定以後就有辦法根治了。只要你不放棄，一切就有希望。”林曉曉腦海裏閃過沈嚴的面孔，她在猶豫要不要找他幫忙。
然而邱爽使勁搖頭，半點聽不進勸，她十分絕望，“不會的，我等不到的，這個病越到後期越嚴重，現在只是輕症，以後甚至連路都走不了，睡覺想翻個身都難……曉曉，我不想拖累任何人，包括你。”
“邱爽。”林曉曉既無奈又苦惱。
Advertisement
擦幹眼淚，邱爽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我希望我們今天的談話內容不會再被第三個人知道，曉曉，你能答應我嗎？”
這請求讓林曉曉為難，“可是我……”
“算是我最後求你。”邱爽眼睑通紅，眼白上全是血絲，她就用這麽雙眼睛死死盯着林曉曉。
林曉曉咽下到嘴邊的話，無奈答應，“好吧。”
“謝謝你。”邱爽握了她的手，起身就要走。
林曉曉剛反應過來，上前拉住她，“哎，你等等，那你打算怎麽和秦暖風說？”
“他不會知道的。”邱爽說完還苦笑了下。
“你連他都要瞞着？”林曉曉難以置信，“可你瞞得住嗎？你們天天在一起，再說了，他還是個醫生，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
邱爽嘆了口氣，“這事你別再管了，我會自己處理。”
“不是，邱爽，你不能自己一個人扛，尤其是不能瞞着秦暖風，他跟你這麽多年的感情，不會不管你的，你相信他。”林曉曉作為他們愛情的見證人，對這點還是有信心的。
想當年，秦暖風連續幾年蟬聯他們學校的全年級第一，照片放在光榮榜幾年都不帶換的，是學霸加校草的無敵存在。
要不是他後來考了醫科大，還不知有多少小女生要追随過去。
當時邱爽能跟這樣的校園風雲人物談戀愛，可把林曉曉這幫子姐妹羨慕壞了。不過話說回來，邱爽當時也是女神級別的人物。
因為人美聲甜，她順利考取了首都傳媒大學，成為播音主持系的一朵金花。在校期間就小有名氣，畢業後直接進了全國最火的一家電視臺當臺柱子，大大小小主持過十幾場重要晚會。
就這麽兩個天之驕子般的人物，如今卻迎來命運的暴擊。
“我不會讓他知道的，曉曉，我們的事你別再操心了。你就當今天沒見過我。”
邱爽頓了頓，“萬一哪天我需要你替我料理後事，我會提前告知你的，就當我們相識一場，你幫我最後一次。”
林曉曉站起來，卻攔不住她，眼睜睜看着她越走越遠。
*
消失在林曉曉的視野中的邱爽開車回了家，她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竈臺擰開煤氣開關。
病例單在竈火中燃燒。
因為他們夫妻兩人都沒有抽煙的習慣，家裏找不到打火機，邱爽才選擇了用煤氣竈的火燒毀病證。
将灰燼丢進馬桶沖掉之後，她枯坐在沙發上，雙手埋進發間，思考着以後的人生該怎麽走。
房間裏漸漸變黑，窗外有了嘈雜的人聲，邱爽還是一動不動的坐着，直到門口傳來聲音。
——啪。
房間亮了。
“怎麽不開燈？”秦暖風脫了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換了拖鞋，朝沙發上的邱爽走了過來。
邱爽動了動，卻沒有理他，而是進了卧室。
被阻隔在外面的秦暖風不明所以，“誰惹你生氣了，回家給我臉色看？”
他試着敲了敲房門，可裏面沒丁點動靜。
“我跟你說，我今天做了兩臺手術，累死我了，中午都沒吃上飯，就等晚上這頓了。”他在廚房裏轉了圈，沒發現飯菜。
打開冰箱，他确認裏頭也沒有菜和肉。
“老婆，你能不能出來，我真要餓死了。要不咱們出去吃吧，你上次說哪家好吃來着？”秦暖風抱着抱枕，靠喝水來緩解饑餓。
她堅持不出來，秦暖風只好進去找她。小心翼翼打開房門，他先探了個頭，“老婆，你心情不好麽？”
邱爽坐在地板上，低着頭，勉強出聲回應，“我不餓，你自己出去吃吧。”
“老婆你怎麽了？”秦暖風上前捧着她的臉，想與她對視。
然而邱爽并不想與他眼神接觸，她使勁推了他一下。
勞累了整天的秦暖風被猝不及防的一推，摔得人仰馬翻，他吃痛的坐起來，“哎呦，你家暴啊？！”
邱爽擔憂地看了看他，又馬上移開視線。
“我告訴你邱爽，我現在渾身難受，你要是不哄我，這事就沒完了。”秦暖風厚着臉皮往她身上拱，跟只小狗在撒嬌似的。
這要換以前，邱爽早按住他親他個三百回了，可當下她沒這個心思，甚至還有些煩躁。
撒嬌也不見效，秦暖風只好再使出第二招，他委屈巴巴控訴，“你是不是不愛我了，爽爽？”
邱爽冷漠回道：“不愛了。”
“你放屁。”秦暖風白了她一眼，坐到床上，“說吧，什麽事讓你這麽不開心，我替你去讨公道。”
對于她們電視臺的那些爛事，秦暖風略有耳聞。以前邱爽時不時就會找他吐槽她的那些同事領導，不是潛規則就是抱團排擠人，正經幹活的都會被欺負壓榨。
他心想，左右還是那些事兒吧。
聽見他肚子在旁邊一直咕咕叫，邱爽揉了揉自己的眼皮，大發慈悲的說：“去吃飯吧。”
找了家附近的店面，兩人進去點了湯包、炸豬排和粉絲湯。
秦暖風吃着還不忘關心她的事，“工作實在不開心就辭了吧，你這個年紀，去哪都好找，用不着為了那些人折磨自己。”
他記得邱爽工作的這家電視臺，經常為了趕節目讓工作人員熬通宵，而且是連着熬，熬得男員工脫發，女員工月經不調。熬到最後還要被領導PUA，貶得一文不值。更別提心機同事處處惡心人的操作。
雖然邱爽表面風光，是當家花旦主持，但明裏暗裏嫉妒她的人都恨不得搞死她，大事小事上都給她使絆子。邱爽為了這些事，暗地裏哭了好幾次。秦暖風看在眼裏十分心疼，可又無能為力。
飯桌上的邱爽異常安靜，只機械性地嚼食物然後吞下，表情也麻木空洞。
見她這麽無精打采，秦暖風也不再多問。
吃完飯，他摟着她肩膀散步回家，“要不我請幾天假，跟你出去玩玩？”
邱爽不回話，一副沒興趣的樣子。
秦暖風有些郁悶，“你今天對我太冷淡了吧邱爽爽，我真的要生氣了。”
邱爽看了他一眼，先進了電梯。
“拒絕溝通是冷暴力的表現，所以你确定要對我施行冷暴力嗎？”秦暖風跟着進了電梯。
邱爽嘆了口氣，“你覺得我們會白頭到老嗎？”
“你什麽意思？”秦暖風覺得她莫名其妙。
“其實我有些後悔跟你結這個婚。”邱爽低着頭說。
秦暖風動了動喉結，“你擡頭看着我說。”
電梯門開了，邱爽逃出電梯，直奔家門。秦暖風追着她，眉頭緊鎖。
但是邱爽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她想避開秦暖風，于是進了衛生間。
“你出來，我們必須好好談談這個事，什麽叫你後悔跟我結婚了，你今天不跟我解釋清楚，咱倆誰都別想睡覺。”秦暖風守在衛生間外面，氣得手都在發顫。
坐在馬桶上，邱爽捂着肚子，心裏是一陣酸意。她不知道為什麽命運要跟她開這樣的玩笑，也不知道以後的人生要怎麽度過。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讓她愛的人不必承受同樣的痛苦。
過了約半小時，外面總算沒聲了。邱爽松了口氣，從衛生間出來。
“想好怎麽和我說了嗎？”秦暖風壓根沒走，就靠在牆邊等着她。
邱爽理不直氣不壯地來了句：“你自己不會反思？”
“好你個惡人先告狀。”
秦暖風簡直無語了，他只能讓自己深呼吸來保持平靜，“邱爽，你是不是在外面受刺激了回家找我吵架來發洩，如果是這樣，我可以陪你吵架，但你說話不能太過火。”
這就叫過火？邱爽冷笑了下，“你叫我辭職，你自己怎麽不辭職？”
受了這麽多年醫學生的苦，進了大家都夢寐以求的國家重點醫院單位，成為口碑良好的專業外科醫生，這些代價和辛苦邱爽不是不知道，只是此時這都成為了她刺傷他的絕佳利刃。
